赵繁声和陈新阳这场闹剧一直到众人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拉架才结束,平时一个一直跟在陈新阳身后拍马屁的小弟给赵繁声要睡的床换了床单,还把自己的单人凉席贡献了出来。
周旗给借来一管药膏和一块镜子碎片,后半宿,宿舍的灯熄了,赵繁声就打开手机的电筒,一边对着镜子往脸上抹药,一边看周旗给自己信息轰炸吐槽陈新阳没素质没人品没道德,顺带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脸上的伤有点痛,但看到周旗发来的文字,赵繁声除了觉得有些好笑外还觉得有点慰藉。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他发过去一条信息:「别说他了,快睡吧,还要早起。」
没一会儿对面回复了一条「行,你也是」。
然后,他注意到周旗那边的手机光消失了。他擦完药后把药和镜子都放到枕头底下,随后双臂枕在头下,望着上方的床板。
工地宿舍的床是上下铺,赵繁声现在睡的是下床,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上铺的床板和偶尔透出的微弱光线。
上铺睡的是一个有点胖的男人,每次翻身都会发出不小的声响,赵繁声甚至能感觉到床铺的轻微晃动。
陈新阳的床离他不远,他能感觉到陈新阳也没睡着,因为对方总是翻过来翻过去,估计是被伤口疼到了。
赵繁声心道了句活该,谁让他非要来招惹自己。
说起他和陈新阳的渊源,还得追溯到好几年前。
大概是他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当时镇上新开了一家书店,是这个镇上除了学校外唯一与文化沾点关系的地方。书店在开业之初急需招聘一名员工,赵繁声和陈新阳的妹妹陈新朵同时应聘了。
男人力大,方便搬运重书,女人心细,善于整理书目。但老板才开业也没有几个钱,无法承担两个员工的工资,因此老板对这两个人到底该留哪一个而苦恼。
后来他让这俩人同时在书店里试用一周,一周后看谁表现好就留谁。一周后陈新朵留了下来,老板给赵繁声的理由是陈新朵的性格更适合和顾客沟通。
赵繁声白给别人打了一周工,但意外地和陈新朵成为了点头之交。别人都觉得他和陈新朵互相对对方有意思,其实不是的,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还算可以说话的人而已。
事故发生在他们相识的一年多以后,那是一个午后,赵繁声回家的路上碰到陈新朵。当时陈新朵蹲在地上,双手紧捂着肚子,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赵繁声出于好心送她去了镇上的诊所。
诊所的老大夫丁老头为陈新朵诊治时,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带着几分惊讶和暧昧的笑意。当时赵繁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出了诊所后陈新朵告诉他她怀孕了。
除了陈新朵本人没有人知道孩子是谁的,连她的亲哥哥陈新阳也是。
陈新朵和赵繁声一样父母双亡,只有哥哥与之相依为命。陈新阳知道妹妹不知怀了哪个野男人时气得火冒三丈,他气陈新朵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也心疼她在这种落后的地方会因为未婚先孕而受到歧视。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镇上开始流传赵繁声和陈新朵恋爱的谣言。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亲眼看到丁老头给陈新朵诊断出怀孕,而赵繁声就在旁边。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村镇,一旦谣言开始流传,便如野火燎原般难以控制。
陈新朵私下找到赵繁声,向他道歉,又难以启齿地请求他不要说出真相。
赵繁声理解陈新朵,在这个社会,女性总是承受着更多的压力。尤其是这种消息闭塞网络不发达的村镇,那些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中老年人,他们不懂得什么是恋爱自由,他们只知道一个女人如果不守妇道,那么她们就是狐媚子,应该被浸猪笼。
赵繁声答应了。他和陈新朵还是平时那样生活,见面了就聊两句,不见面的时候互不打扰,但他们对这些谣言都采取了不解释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那些热衷于八卦的人一直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大多数人则更倾向于认为他们是一对。
直到一年后,陈新朵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陈新朵经历了许多思考和成长。她接触了许多单亲妈妈,倾听她们的故事,从中汲取了很多力量和勇气。这些经历让她意识到,未婚先孕并不应该被视为丢脸的事情。
同时,陈新朵也深感自己在这段期间对赵繁声的打扰和麻烦。尽管赵繁声一直以来的帮助让她变得轻松许多,但这样的关系始终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因此,在顺利度过月子期后,陈新朵主动找到赵繁声,与他商量对外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时隔一年才姗姗来迟的真相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特别是陈新阳。
他坚信两人“分手”是因为赵繁声甩了陈新朵,因为他总能在半夜看到陈新朵偷偷抹眼泪。
后来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忘了赵繁声和陈新朵还有过这么一段传言,久到他们都相信了陈新朵的辟谣是真的。因为每次看到陈新朵和赵繁声两人在一起,他们都只会聊一些“今天天气不错”“吃过了吗”“去哪啊”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关系普通得连邻居都不如。
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赵繁声去看望过陈新朵的女儿一次,毕竟天底下有哪个爹会这么多年连自己女儿都不去看一眼的呢?
时间渐久,大家都开始把这事当做笑话说,说当年还误以为赵繁声和陈新朵是一对,结果根本就是个乌龙。
但也只有陈新阳这个死脑筋始终不肯相信陈新朵的解释,坚持认为赵繁声是个负心汉,不然为什么每次被他撞见偷偷抹眼泪时,陈新朵总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他原因?
偏偏陈新朵每次看到赵繁声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还会想着给他送吃的。陈新阳就是觉得自家妹妹不争气,对一个渣男余情未了,偏偏渣男平时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来看一眼,越发让他觉得赵繁声是个负心汉。
平时陈新阳对他态度怎么样赵繁声管不着,反正他们本来也不熟,被瞪两眼也少不了两块肉,但没想到今天陈新阳居然率先动手打了他。
赵繁声心里有点不爽,他觉得不能再让陈新阳这样误会下去了。更重要的是,陈新朵的女儿已经渐渐长大,赵繁声觉得有必要让陈新阳知道自己侄女的亲生父亲是谁。
回想起前阵子,陈新朵前男友得知自己有个女儿后,竟然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想要与陈新朵复合。陈新朵当时十分慌乱,不敢告诉陈新阳真相,只能请赵繁声帮忙赶走那个男人。
啧,自己帮他赶走了妹妹的渣男友、侄女的渣爹,陈新阳居然还打自己。想到这,赵繁声恨不得现在起床再去踹陈新阳两脚。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宿舍里住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此刻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鼾声,跟打雷似的,赵繁声突然有点想念在家里跟年榕一起睡的时候。
年榕睡觉的时候不太规矩,每天早上起来,年榕的手或腿总有一样是压在他身上的,但至少他不会打鼾,也不会磨牙。
想到年榕,赵繁声又开始思索,年榕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已经睡了,午饭和晚饭吃的什么,不会懒得做饭就吃面包凑合吧。
他摸了摸才上过药的脸,有点疼。他刚刚和陈新阳下手还挺重的,眼睛、嘴角都有淤青,这要是让年榕看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之前哭出来。
越想越远,赵繁声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逼迫自己快点入睡,明天还得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透过宿舍工地的简易窗户,斑驳地洒在赵繁声的脸上。
宿舍里的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起床开始洗漱了,赵繁声慢吞吞地跟着他们一起去洗漱,刷牙时,陈新阳就站在他旁边,看到他后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赵繁声就跟没事人似的当没看到。
赵繁声和陈新阳在宿舍大打出手的事就在工地上传开了,两个当事人明显能感受到其他那些人打量自己的目光。赵繁声是无所谓,只管闷头做自己的事。陈新阳就不一样了,他脸上的伤可比赵繁声严重多了,别人一个眼神投过来他都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因此整个人都是黑着张脸。
“陈新阳那伤不出半个月是好不了了。”周旗幸灾乐祸地说,“你下手还挺重啊。”
“哼。”赵繁声一边叼着烟一边用泵送设备将混凝土送到模板内。下手不重点,便宜了这些年来陈新阳对自己的误会。
旁边的一个老大哥工友也跟着调笑:“繁声,你这是练过啊?要不你教哥两招呗。”
赵繁声人看着挺凶,但其实也不怎么打架。他最近仅有的两次动手,一次是陈新朵的前男友,另一次是陈新阳。他的打斗风格就四个字个字:横冲直撞。真要教人打架,他可是毫无头绪。
赵繁声摇了摇头,说自己只是乱打一气,没什么章法。周旗却好奇地问:“哥,你想学打架啊?”
老大哥有些憨憨地挠挠头:“害,这不是村里最近出了小偷嘛,我想着要是踩狗屎运碰到了,总不能干愣着吧,学个两招还能应付应付。”
周旗膛目结舌:“村里出小偷了?”
这老大哥和他俩一样都是桃米村的,他回道:“是啊,听说这个小偷专门趁着人家不在家的时候偷东西,值钱的东西都被偷走了不少。有小孩子在家的时候,他甚至直接抢。就是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唉,听那些小孩说,他还蒙着脸呢,真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