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如果真的是稀有艺术品,他肯定会先顾着自己的儿子,他喜欢的话就送给他,他不喜欢,那就看看培养自己的老教授和爸妈要不要。
有好东西肯定要先想着对自己有恩的人,这是他做人的基本准则之一。
不过这些想法尹煜佑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用那副傻憨憨的模样笑着,看着耳夹,“牵线搭桥就别了,我这人胆小,性子怂,怕公司整,不给你添麻烦和晦气了。不过你有这个心思我肯定要多给你引几次流,算是报答你这次热心给我提建议。”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耳夹见他有主意,不再劝了。他看了周围一眼,小声地提醒他:“不是我说你鱼油儿,你的心也太大了,简直能装下整个非洲。自己的视频创意还敢这么大声地说出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不怕被人剽了,回头诬告你抄袭?你的号才刚刚做起来吧,有多少创意和粉丝经得住这么造?”
尹煜佑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一直注意着周围呢,谢了哈!而且你又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我信你。”
一番话把耳夹的脸说得有些发红,刚才就是他主动凑过来打听人家接下来的视频创意的……
他再次扶住尹煜佑的肩膀,嘴里支支吾吾的,目光也犹犹豫豫,看起来有些尴尬,“还有一个事,那个……你那些假发用完了以后,能借我一顶出个视频不?”他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压低声音,这次就很明显是因为不好意思了,“你懂的,让我蹭一下热度。”
尹煜佑也拿起个桃子啃了一口,他大方地点头,“好说,多给你几顶,你和老虎都能用。你俩可以合拍,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同框,这种挺吸睛的,也是现在的主流,可以出个小系列。”
“不过注意别把自己的头发给染了,毕竟我要用的都是颜料。”
他开着玩笑,耳夹正要说个放心,突然有个声音插|了过来,“你的视频还要模特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一听就是黄耿耿,尹煜佑正要抬起头来回答对方,耳夹已经先一步出声了。
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调侃意思:“怎么,你也要学我们做人体彩绘的模特?可惜啊,你来晚了,鱼油儿的这个系列已经快弄完了,我刚听完他之后的想法,后续他暂时不需要真人做模特了。”
黄耿耿闻言眼睛中不由得升起怨毒,他不理会他,目光穿过左迩遐,带着耿和倔强的意思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尹煜佑,原本不干净的目光又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明了一些,怨毒和阴霾短暂地散开,余下满盈的可怜求救意味,像是乌云稀少的阴天,黑云们在尽力散开,渴求着阳光降临这片蓝天。
显然,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救世主。
“这证明还有几期要做,我的视频数据不行,我想做一次你的模特。”他眼睛里明亮的光斑不断闪动着,这模样倒真的像一只村口凑过来讨骨头吃的流浪黄狗,看不见的尾巴正在背后讨好般地冲人甩啊甩,可惜别人根本看不见。
耳夹却厌恶地蹙起眉,这黄狗很奇怪,前来讨食却还由着野气横匪的性子放肆地先冲讨赏的人吠叫,不懂问人家索求东西的时候语气得放得绵软一些,才会让人心声怜意。
乞者不低头,便不会招达贵下怜,只配褴褛丐行。
想要钱,就得低头下气,这是世俗的规矩,或者说,是人道的铁则。
不低头的乞者,这放在某些平凡或不平凡的伟人身上是值得敬佩的一种精神,但是综合现场的前因后果,黄耿耿这个时候装那种不合时宜与人理的假清高和虚节气,便是无知可笑了,招人心里白白对他徒增厌弃。
耳夹就是其中一个,他暗暗鄙唾:这货不愧是条蛮横十足的黄狗,不配与人同道同餐。
不过尹煜佑的想法则稍有不同,他觉得这么看来,黄耿耿虽然有些没礼貌和鲁莽,但是这只携带着病毒四处招摇,还乱咬人的阿黄在另一种意义上倒是有些“单纯”。不过单纯的人并非就一定是个好人,这两个词并不直接对等,比如淳朴是夸一个人单纯,但是不妨碍这个词还有些贬义的成分在里面,其中包括原始,野蛮,直愚,粗鲁。
评价一个人好或者坏,单单用一个词是不够的,因为人是三维立体的东西,由一堆细胞和组织层层紧密地缠绕,复杂堆叠而成,从来都不是用一个词和只看到其中一面,就能概括得了他的整体的。
看着这样带刺还直白的黄耿耿,尹煜佑也蹙着眉,只不过他是在发愁,“确实还有一期要做,不过模特已经谈好了,我不能约了人家在先,又主动爽约。驳了人家的期待不说,还白白浪费了对方宝贵的时间。”
“你自己也知道在我们这行,尤其是我们这家公司,时间对一个基层主播来说有多么重要,真的应证了那句话时间就是金钱。我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真的在不人道地消耗对方的生命,我不想干这种残忍又缺德的事,所以抱歉了。”
说完,他还有些犹豫地看着黄耿耿,停了几秒后最终还是说道:“而且你的身体情况有点特殊,你自己也知道。倒不是我有什么偏见和歧视,而是万一你受不了颜料的刺激,身体出了问题,讹到我身上怎么办?我没钱赔给你,自己都是靠借贷活着的。”
“或者你自己没出问题,但是你身上的病毒通过刷子传染给了别人,这就更不好了。我的刷子很贵,一支就要好几百块钱,以后还要用它们,说不准会被用在哪里,兴许是人身上,也兴许是东西身上。”
“大家说你的身体有接触型的传染病,我觉得这一点你自己也注意点吧。我本来是不想把这件事拿出来说的,怕你在面子上尴尬,但是你向我开口了,我觉得自己必须说清楚,不能让你误会。”
“你的请求我不能接受,这对你和别人都好,不仅是因为我不能对商量好的人爽约,更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身上的病毒通过我的刷子被传递给更多人,最后害了他们。我不想做这个间接传递病毒的罪人,抱歉,请你饶了我吧!”
他双掌合十,“虔诚”地向黄耿耿恳求。
耳夹忍不住听得噗嗤笑了,自己刚才还觉得鱼油儿傻,结果马上他就结结实实地给自大的他上了一课。知道黄耿耿难缠,窝着熊心豹子胆,却装成可怜兮兮的柔弱黄鼠狼招摇撞骗,他本来抱着看戏的心思想看看鱼油儿要怎么处理眼前这个靠己力甩不掉的藤壶,结果鱼油儿来了一句你饶了我吧,现场让他学到了一招儿。
不卑不亢的同时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样看似是放低姿态,在让对方往上抬脚压着自己,其实他是在给自己找退路。并且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鱼油儿这个看似真诚,实际上有些狡猾的家伙,就已经在往后面退避了。
是了,这种杀不死还难对付的寄生虫,惹不起但咱躲得起。
害怕性格极端的黄耿耿当场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伤害到自己,尹煜佑刚才便没有直接说抱歉,而是先解释了很多,显得自己分外啰嗦,像个台词设定太满的机器人,一不小心就会分不清他说话的主次,成功达到忽悠的目的。
但是对于这种一碰就炸的地雷,他不得不这么小心谨慎地对待。他还不想英年早逝,或者因为一时口快,嘴爽了,但是却被对方记恨上,以后都要被这种痨鬼纠缠着,那才是真的要命。
因为一旦被缠上,每天要分精力出来对付黄耿耿不说,连他自己也会变成别人因为“害怕”而绕着走的病灶和大号感染瘤。
丧尸是让人害怕的,被丧尸咬了的人也是让人害怕的,因为他是“病毒携带者”。
对于本身热爱和平,思维还很大学生的新社会人尹煜佑来说,随时需要提防人真的很累,在帝盛这里生活本来就已经够累了,他不想给自己添加压力,催化衰老,他日后还得上镜。
他刚才那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前因后果皆具备,不卑不亢还很认真,主动和被动的理由都交代了,但凡是个正常人,早就听懂,自觉道歉之后离开,不再自讨没趣,不厌其烦地打扰人家了。
但黄耿耿偏偏不是个正常人,他的思想很偏激,遇到事情的第一时间到最后一秒都永远自私地想着自己,而且是实打实地只想着自己,一点都不跟别人共情,是完全不内耗的类型。
他伤心阴暗地缩着的时候,更多时候想的是自己心里委屈,别人对待他太冷漠也太不近人情了,都是一帮人渣。他任性得从来不觉得他不注意卫生感染了周围人,这是他自己的错。他觉得世界是包容开放的,所有人和生物都应该自觉包容他的一切,好的,坏的……像他的爸爸妈妈一样。
他之所以会有现在这样扭曲的性格,一是因为他从小性格孤僻阴暗,不招人待见,为了自保,就外耗得越来越坚定,从一而终的认为整个世界都亏欠他的,所有直立行走的生物都有错,有愧于他,仿佛他是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