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吾爱 第16章 花种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庭院的一角，铁锹一次次撞击地面的声音为雨声所掩盖，只有当白色的长蛇在天空中撕出裂痕，天地间一片雪亮之时，一个身躯弯折、奋力挖掘的人影才显现出来，在他的身旁，倒落着无数被齐腰斩断的花树。

夜已经很深了，狂暴的雨水如泻闸般从天上落下，将不少掘出的泥土又冲刷了回去。他干脆丢掉了铁锹，像啮齿动物般徒手挖掘着，同时将身子贴近地面，似乎试图通过听觉得到什么指引。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底在哪里？他疯狂地想，明明记得是埋在这里的啊，为什么不见了呢？

他不停地翻找着，甚至没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在泥土中翻烂了，指甲盖被尖锐的石块掀开了半边，就这样残破地挂在那里，流出的血液混合着雨水一起渗入土壤里。

“救我……救救我……让我出去！”一个虚幻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精神一振，不顾一切地喊道：“富江，是你吗？等着，我这就救你出来！”说着，便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乎全身都栽倒进自己挖出的坑洞之中。

又一道电光闪过，正好击中了坑洞的边缘，一株花树翻滚着滑落下来，正好砸中了他的脑袋，他于是昏迷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坑洞中的雨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口鼻，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指尖却在胡乱挥舞时忽然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急忙摸索过去，想要沿着边缘将它拉扯出来。

“住手！好疼！你扯得太用力了！”那个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但他却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地将它从土壤深处拔了出来。

“富江……富江……”暴雨之中，他痴迷地望着那张完美的脸庞，在闪电带来光亮的瞬间，他将它紧紧贴在额头，似乎想要对它顶礼膜拜。

“蠢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听着，你给我去……”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整个世间回荡，雨水带走了所有痕迹。

“是的，是的，我会做的。”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一遍遍地重复着。

那天之后，我原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除了斋藤老师的课让其他人代上了，还有零星几个学生请了假，其他人照旧过着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

因为富江并未做出实质性的报复举动，加之认为自己不过是从犯，最初的恐惧在他们之间逐渐被消解。

“仔细想想，不是斋藤老师和山本、石田他们先动的手吗，我们只是被迫帮忙而已，那时候她已经死了吧？”

“哈哈，怪不得他们不敢到学校来呢，害怕被鬼魂缠上吧！”

“不过，富江即使是鬼魂，也还是那么美啊。”

“喂，你小子说什么呢！”

我坐在天台的屋顶上，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目光从高处投向整个校园，从操场到教学楼，哪里都没有富江的身影。

她这几天的行踪就像鬼魅般扑朔迷离，只有偶尔能在课堂上见到她，有时候走在路上时，她也会突然冒出来，但是说完两句话又不见了。从那栋林间小屋离开后，她自称无处可去，于是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我家。不过那间收拾给她的房间她似乎一天也没住过，不是故意挤到我的床上，就是不知去向。

就像昨天夜里，震天动地的暴雨声把我吵醒，想起富江房间的窗户似乎没关，我打算起身去看看，转头却看见富江正躺在我旁边，浑身湿漉漉的，就像刚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

“喂，富江”我试图把她拖起来，“起来换身衣服吧。”

但是她好像疲倦至极了似的，任由我抓着她的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困啊，真夜......”模糊不清的话语从她唇边泄漏，“我不想动了，你替我换吧！”

我立刻松开了手，算了，随便她吧。

但是从她衣服上滴落的水珠很快将整张床都浸湿了，显然这里是没法继续睡了。

给她垫了块浴巾后，我抱着枕头去到另一间房间，发现一串水印从窗户处绵延过来，看来刚才富江就是从这里回来的，好歹她还记得顺手关上了窗户。

等到今天早上我醒来时，富江又已不见了踪影。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才发现，除了雨水，屋子里还有泥土的痕迹，而在富江躺过的地方，残留着几片红色的花瓣。

放学后，我沿着惯常的路线离开，在经过教学楼前的花圃时，忽然发现其中掺杂的几丛花树的花瓣看起来和富江留下的很像。就当我探身想去找寻它的名字时，一个身影从教学楼拐角处急急跑出来，直接将我撞进了花圃里。

“不好意思，同学，你没事吧！”

我从花丛中撑起身，抬头看见一个怀抱相机的短发女生匆忙朝我喊道。

她看上去十分慌乱，似乎想伸手扶我，但又左顾右盼着，不停朝身后张望，最后抱歉地向我点了点头，又飞快跑开了。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不见，又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转角处追来，是几个我没见过的男生。

“喂，你看见一个短发女生跑过去了吗？”其中一个板寸头的男生看见我坐在那里，近乎命令似地对我喊道，“带着相机的那个。”

“不知道，”我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他们于是互相看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好各自散开去找了。在他们离开前，我顺手往他们身上丢了张混淆的符咒，不管他们究竟要找那个女生做什么，恐怕都无法如愿了。

第二天，我正坐在屋顶上吹风，天台的门忽然开了，似乎是有两个女生进来了。

“喂，月子，上次说好的照片什么时候给我嘛。”一个声音催促道。

“急什么，还没拍到呢，”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说真的，我最近都不打算继续干了。”

“不要啊，月子，为什么呢？不会是被老师抓到了吧？”一个声音追问道。

“别问了，反正我不打算干了。”她含糊地答道。

她们又聊了几句，然后便推门离开了。我翻身下来，从门缝中投去一瞥，看见楼道间正往下走的果然是昨天的那个短发女生，听起来她好像是摄影社的。

“你问泉泽月子？”活动室里的女生听到这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放低了声音，“你也是来找她拍照片吗？”

“拍什么照片？”我没太弄明白。

“当然是，”那个女生凑近我耳边，“你喜欢的人啊。”

“什么？我不是为了这个。”我连忙否认道，“我只是想找她问件事而已。”

她顿时没了兴趣，回到座位上：“她最近都没怎么来社团呢，你去D班找她吧。”

我并没有去找泉泽月子，并且对自己此前的关心感到莫名其妙。我想，我应该把精力放到正经事上才对。

于是放学后，我就去兼职打工了。

打完第二份工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街上都没什么人。不知为何，我感觉很疲惫，所以打算走小路回去。

巷子里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又是没有月亮的一个夜晚，我疑心待会又要开始下雨了，于是加快了步伐。这里的巷子弯弯绕绕，和迷宫似的，再熟悉的人走进来都要晕头转向，不过我因为从围墙上走，反倒没有这种困扰。

路过一户人家时，我忽然停住了脚步。

夜风将细碎的声音送到我耳边，我仿佛听见了富江的名字。

我循声找过去，隔着墙壁，听见几个男声似乎在交易着什么。

“就是这个吗？”一个声音怀疑地问道，“它真的能种出来吗？”

“废话，”另一个声音不耐烦道，“不信就还给我，有的是人要买呢。”

“我买，我买！”最开始那个声音连忙道，“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种子？”

那个似乎在贩卖什么不合法种子的人嘿嘿一笑，并没有回答。

他们一直没有再提到富江，我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喂，你知道B班的那个原田真夜住在哪里吗？”

回到家中时，富江的房间和往常一样没有人在。我仍旧没有把窗锁上，只是拉上了窗帘。

到了深夜，果然又下起了暴雨，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屋顶和窗户上，吵得人耳朵疼。在这无休止的嘈杂雨声中，忽然有别的声音混了进来。

起初是小心翼翼地敲击，随后仗着雨声的遮掩逐渐大胆起来，不过即使如此，也没能把玻璃砸破。

我不明白，他就不能试着推一下吗？幸亏房主装的玻璃够结实，不然我可得花钱换了。

好在那人还不是完全的傻瓜，他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然后，窗户被吱扭一声推开了。猛烈的风雨瞬间灌了进来。

黑暗之中，一个臃肿的人形笨拙地从窗口爬了进来，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起身，向屋里走去。

我感觉他看起来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他鬼鬼祟祟了一路，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推开时，终于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他好似自言自语道，“这里没有人啊。”

“蠢货……”另一个声音忽然在房中响起，“让我出来。”

他慌忙跪下去，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上衣，我才意识到原来他那臃肿的身形是因为在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

他缓慢地将那团东西从怀中捧出，将它举过头顶，流露出信徒般的虔诚。一道闪电就在这时从窗外闪过，将整间屋子照得雪亮。

我终于认出来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谁——那个疯狂追逐过富江和富江化的小岛阳子的西村。

他手里捧着一个大而深的花盆，花盆的枝叶间转出一张人脸。

那是川上富江的脸。

段落与段落之间好像没法空两行，晋江的排版好难懂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