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觉得,有些事她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怪就只能怪薄临给了她那个文件袋,如果知道了却不管,那她和当初那些冷眼旁观姚雪菲悲剧的人,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她很清楚,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这件事不仅涉及到张云汉,更重要的,是还能给她带来一些“收获”。
只不过,此类事看多了,那些情绪压抑在心里,她难免感觉到自己的戾气越来越重,所以她一向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可惜,她无法随心所欲……
或许没有[空]的束缚,她的戾气也不至如此,连区区超度,都要假手于人。
此刻,张云汉正坐在姜满房间的小沙发上,看着姜满给他的那份文件。
这是一份很厚重的文件,记录了程书韫的资料,张云汉一页一页的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随即,他合上了文件,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事实上,后面很多页都没有看下去的必要,正如初翻这份文件的姜满,那时也没有看完。
张云汉眼眶发热,不知是生气,还是不忍,他把文件重重拍在桌上,抬起头怒道:“大长老!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调查她?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就因为这个,你就怀疑她?她已经够可怜了!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姜满眉头微蹙,有些不悦,深吸一口气道:“我不需要怀疑她,给你看,是因为我要帮她。”
张云汉一愣,“帮、帮她?”
他恍然回神,顿觉自己方才失礼,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我给了她很多次主动开口的机会,她并没有要我帮忙的打算,所以,需要你去提。”
“我?”
姜满看向窗外,“接你电话的那个‘疯子’应该就是这叠资料里某一页的人,我猜,当时那个人抢走电话,是真的想要五百万,但应该是程书韫和他说了什么,才有了后来在中央商场,你接到的那个是‘误会’的解释。”
“您是说,那个人跟到了麓川?一路尾随我们?”
姜满缓缓摇头,“没有人能尾随我们,或许那个人在程书韫身上装了定位之类的工具,谁知道呢?后来我们到医院的时候,那个人应该是和程书韫发生肢体冲突,用绳子勒了她的脖子,于是,才有了姚雪菲附身李妆娇,用绳子勒程书韫的那一幕。”
说着,她看向张云汉,“她,或者那个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但是,她脖子上的勒痕,有问题。”
张云汉低头又翻起了那叠文件,“那个人,会是谁呢?”
姜满挑挑眉,“是个玄人,还是程书韫道门的前辈,你可以去问问看。”
张云汉手中这些资料里,玄人可不多,他翻到了第九页,上面有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约莫五六十岁,打扮很是寻常,身形微胖,圆脸无须,戴着一副圆形黑框眼镜,书生气很重,看起来像个年长的知识分子。
“葵山道长老,程书韫的教习师兄,程良?”
“去和她谈谈吧,记得说话前先动动脑子,让你去就是不想让她难堪,。”
姜满低头摆弄起手机,接着,随口道:
“对了,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别把我想的太好,也别试探我的底线,刚刚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脾气,我只当是被蚊子咬了,但无论是谁,要是让我觉得烦了……你知道,我四十年前是因为什么事入狱的。”
她语气平淡,张云汉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我错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大长老,您别怪我多嘴,我怕您关心则乱,你打算一直让那个灵……就这么附在阿兹日拉身上?而且您不是不知道,怨灵怎么可能完全操控——”
“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不用你管。”姜满打断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好、好!我不说了,您好好休息!那我……先去找书韫了,还有,多谢您愿意帮书韫!您其实……不必装成恶人的。”说罢,张云汉抿了抿嘴,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姜满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她装成恶人?除了她的家人,这世上所有的人或事,如果对她没用,恶业也好,罪孽也罢,她根本不在乎。
所以,对于程书韫,姜满更想知道,她到底养了几个怨灵。
此刻,阿卓就在这栋房子里,姜满早在去麓川前就在薄家庄园设下了阵法,她不用再担心阿卓发生什么意外。
透过阳台窗户,她看见张云汉和程书韫在喝茶聊天,薄临和薄月不知去哪了,不过这是这对兄妹家,想必总有他们自己的事做。
难得清闲的下午,她住的这间房间密封性还不错,冷气开得很足,隔着玻璃,什么蚊虫都不会飞进来。
姜满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看书软件,晒着太阳,看着书,吃着阿卓给她剥的核桃。
这世界变得还算不错,就这么一块长方形的小机器,她几乎可以在里面看到任何想看的书,还可以用它记录下任何想记录的事,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了解过,这样并不安全,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自己的脑子。
现在唯一不合她心意的,就是右肩的这个印记了,好像一根刺扎在肉里,不算疼,但又弄不掉它,颇有些碍眼。
好在,姜满从不是纠结的性子,解决不了,就先不解决。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几天。
张云汉和程书韫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附身阿兹日拉的满文卓,明里暗里催促了姜满几次,因为她答应了找到张信德就和他回家,被姜满敷衍过去了。
薄临告诉姜满,李妆娇的整容手术已经安排好了,完全恢复之前,尽量保证她的不清醒,在她出院前,会给她安排一间有久住痕迹的出租屋,她的身份、证件等等也会安排妥当,确保无论她怎么想,她周围一切人和物都会表明她就是姚雪菲,但也并不是天衣无缝,等到时日久了,也许她能发现蛛丝马迹,毕竟,人是不可控因素。
事实再次证明,薄临的确是聪明人,这正是姜满要的效果。
而薄临的妹妹薄月,声称那天在麓川医院看见姜满徒手挡车救了她哥哥,是她全家的恩人,所以一改那副看姜满不爽的模样,几乎天天来找姜满看电视剧,薄月管这种行为叫做强行安利。
除几人外,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庄园路的保安告诉薄临,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有个年轻女孩没事就在附近转悠,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穿着时髦,长得也挺漂亮的。
薄临问过姜满后,表示只要那个女孩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都不用理会。
这天傍晚,别墅里的众人围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饭。
姜满放下筷子,看向薄月,“薄月,这几天陪你看完一部电视剧,你听我讲个故事吧?是我前段时间无意中看到的,是医生的故事。”
薄月眨眨眼,“医生?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医生就是孔青了,我想听,姐姐你说吧,这医生也是社恐吗?”
姜满笑了笑,扫视一圈众人神情,目光在程书韫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道:“他不是社恐,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医生,认真负责地对待每一个病患,在遇到家庭条件困难的病人,他还会想办法帮忙,甚至不惜自掏腰包。”
说到这儿,程书韫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吃饭了。
姜满继续说道:“这个医生医术很好,人也很好,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妻子很爱他,后来,怀了孩子,但是,故事总是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那是童话的结局,但我说的,是故事的开始,所以转折来了。”
薄月好奇地应道:“嗯,他家发生什么事了?”
“他家没发生什么事,他出事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好人、坏人、蠢人,还有贪婪凶狠又有点脑子的人。这个医生很不幸,遇到了这种人,这个人的父亲因为在家里晕倒来到了医院,医生当天在急诊当值,认真负责地对这个病人进行抢救,人救回来了,但具体病症需要再详细排查,那时的医疗设施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医生建议家属让病人住院检查,但家属只让他的父亲住了两天,就不顾医生劝阻,回家去了。
“于是,过了一个星期不到,这位父亲再次晕倒在家门口,被邻居送到医院,巧合的是,当天又是这位医生在急诊,于是,因为病情拖延多日,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这位病人再没有睁开眼。”
“然后呢?”薄月显然觉得姜满的故事说的很好,她被吸引了。
姜满顿了顿,拿起桌上盛着果汁的玻璃杯,轻抿一口,继续说道:
“然后,有一天,病人家属醉醺醺地带着刀找到了医院,嗯,家里没人带孩子,所以他还带着他十二岁的儿子,这位家属找医院讨说法,要医院赔钱,他认为是误诊害死了他的父亲,医院当然不会由着他闹事,于是保安跑了过来,工作人员也报了警,后来,这个家属见势不妙,恼羞成怒,把怒火发泄在了那个医生身上。”
“他伤了那个医生?”
姜满摇摇头,“他把医生拖进了厕所,他的儿子也跟了进去,在门口守着,医生严肃地告诉他,这是犯罪,劝他不要做傻事,谁料想这家属心知自己此时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要进局子了,于是,趁着酒醉上脑,他也不知被医生哪句话激怒了,他用刀划破了医生的喉管。”
“啊?”薄月惊呼一声,“他怎么敢……”
“是啊,他是怕坐牢的,于是他看着倒在地上因为呛血而痛苦挣扎、逐渐失去生机的医生,他害怕了,他没有想要救一救自己伤害的人,他惊惶不安,环顾四周,看见了他的儿子,他立刻想到了办法,他大步过去,把吓坏的儿子拉到面前,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是因为这个医生抓住了你,恐吓你,所以,你不小心杀了他!记住了!一定牢牢记住!不然你刚没了爷爷,马上也要没有爸爸了!’,小孩吓呆了,这位家属把凶器的手柄放进儿子手里,用力包住儿子的手在上面按了按,随即松开了手,小孩因为害怕,丢掉了那把刀,但凶器上已经留下了小孩的指纹。”
薄月听得目瞪口呆,心里生出一股怒火,“然后呢?那些人不会真的相信人是小孩杀的吧?”
姜满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好的取证条件,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把刀,上面有家属儿子的指纹,也有那个家属的指纹,但是,是被他儿子指纹所覆盖的,即便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拿着刀进的医院,可他说,进了厕所,他就把刀给儿子保管了。加上孩子因为害怕失去爸爸,一口咬定的供词,以及这位家属的证词……”
薄月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这小孩是未成年,这个家属就是仗着他小孩未成年!后来呢?这故事不可能到这儿就结束了吧?”
姜满笑了笑,“没有结束,这只是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