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他的样子吓得失声,苍白着脸去拽他捏着自己手臂的手,沙发上的两人被这变故惊得一愣,正要起身阻止,一颗带着辫子的脑袋就先砸到了发疯的男人头上。
力道之大,男人被砸得脑袋歪到一边,似是有些发懵,趁人呆滞,红发女人和卫姓男人一左一右架开了他。
旁边阿姨将小姑娘紧紧护在身后。
赵文静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状况,目光落到神经兮兮的男人身上,又落到了那颗被用来砸人的脑袋上。
那是一颗童男头颅,如果忽略苍白的皮肤中心的符文和细小的眼珠,模样还算得上俊秀。
她看了眼抄起头颅就扔的安黎,神色有些复杂,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安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头颅是她一下来就注意到的,刚刚手里除了外套也没什么东西可扔的,刚好那头虽然摸起来像纸但实际很有分量她就砸过去了……
等等,外套?
安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外套,这才想起来是刚刚有人递给他的来着。
她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那是一个身穿长袖衬衫的少年,眼下有颗泪痣,目测十八、九岁的样子。令安黎惊讶的是,在这大夏天的,他穿的好像有些多了,衬衫里面还有一件高领,再搭上给她的外套,至少穿了三件。
对方被她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怎、怎么了?”
安黎眨眨眼。
“没什么,谢谢你的外套。”其实她不冷来着。
刚刚无意识就接了,看他的样子要是还回去……
嗯,他估计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索两秒,安黎最终还是套上了,见对方似有些难为情,她找了个话题:“那个是什么?”
她指着的正是刚刚扔出去的东西,这会桌上就只剩个童女头颅。
“有用的东西。”黑框眼镜的妹子这会正好将童男头放回桌上,听见她问,顺口答道,“它们是活的,能报告玩家生亡人数,运气好还能报出副本的部分注意事项,让我们对情况有个数,是他们的东西,下次别扔了。”
对上对方谴责的目光,安黎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歉意表示下次不会了。
“当前玩家存活13,死亡1。”被她摆到桌上的头颅张开嘴,声音尖细。
这么冷不丁一下,引得其余人将目光转向这边。
安黎旁边的男生顿时紧张起来,不住朝门外张望。
过了一会,安黎微微侧耳,有细微的奔跑声从大门外部传来,急促惶恐,越来越近。
“外面好像有人。”
映衬她话的,是被猛然拍开的闭合大门,门外蹿进来个浑身溅满血液的黄毛青年,而后又是“嘭”的一声,大门再次自动合上。
青年跑得飞快,进门后仍然朝里猛钻,仿佛身后追着什么豺狼虎豹般。而等他终于在房子角落站定,众人才看清了他身上沾着的东西。
除去他身上沾染的大片血迹,还有些细碎的块状物卡在衣物褶皱间,有的甚至粘在皮肤上。
安黎心中浮起不好的猜测,让她确定心中想法的,是旁人的反应。
周围人脸上均露出难看的表情,双胞胎姐妹年纪小,其中一个直接干呕出声。
青年脸色说不上好看,无声看了眼干呕的女孩,自己也无奈皱了两下鼻子,随后按着发抖的腿,挪到窗户边伸手就去扯窗帘。
看见他动作的卫先生忙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青年已经一把扯下了窗帘,正要往身上擦,斜眼瞄见窗户上的黑影,顿时吓得惨叫着后退,一个不小心踩上拖地的窗帘,生生绊得向后倒去。
安黎视线转向窗户上模糊粗糙的黑色贴纸,心中觉得青年的反应有些夸张,但看着他身上狼藉,转念一想,对方此前受到的惊吓不小,这会神经衰弱被吓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窗户上的东西是真的假,公园免费的鬼屋效果都比这个吓人点。
安黎正吐槽着,身旁的男生已经上前扶起了青年,低声安抚,没一会,黄毛青年冷静下来,开始用窗帘擦拭身上的血肉。
一边擦一边跟那男生说话,安黎虽然离他们不近,但她五感天生就敏锐异常,听得清清楚楚。
“是一个半路遇到的女人,我们才打个照面,她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怪物咬烂了半边身子……”
听到是一个女人时,男生明显松了口气,而后又凝重起来,继续安抚青年受惊的情绪。
对方像是真吓得不轻,这会已经开始絮絮叨叨讲述起自己悲惨的经历。
青年名字陈生平,也算人如其名,一生平平无奇小混混,上一秒还蹲在家里打游戏,下一秒就出现在一座废弃庄园里,还莫名被没有皮的怪物追杀,逃跑途中又看见两条缠着白骨快速移动的蛇。
他身上的血肉就是那个女人被怪物咬烂时飞溅上的,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他双腿发软愣在原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逃跑的。
陈生平说着说着开始抱紧弱小的自己,旁边男生顺手接过床帘替他扔向一边。
“这么重的血腥味,为了确认同伴安危还真能忍。”黑框眼镜女孩毫无语气起伏地感慨。
血腥味?
对哦,血腥味,她没闻到血腥味。
直到这一刻,安黎才意识到心中怪异的感觉是什么,是不真实感。
不是因为突然“穿越”的不适应带来的不真实感,而是五感上的缺少导致的。
不管是陈生平身上还是刚刚在房间里,她都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想来也是,那铺天盖地的血雨,要是有味道安黎早出去了,根本不可能没事人一样坐在那。
但照刚刚的情况和女孩的说法,这个味道是存在的,只是她闻不到。
想着,她又抬手嗅嗅自己身上,依然没有任何味道,以防万一,她又问问旁边的女孩。
对方斟酌片刻,憋出来一句:“没事,有人陪你一起。”
安黎:“……谢谢。”
听出对方是在强行安慰,安黎还是选择道了声谢。
就在此时,大门外又跃进了两个人影,汗衫大哥拉着另一个一脸茫然、穿着狐狸印花睡衣的女孩,生生扯着跑进了房子里。
两人虽然是从外面逃进来的,却没什么狼狈之相。
汗衫大哥看见大喇喇敞开的窗户还大着嗓门发出了中气十足的疑问:“艾玛这窗帘让谁薅下来了,这黑影子扭来扭去的不嫌糟心啊?”
安黎:……
好得很,她不仅闻不到,还看不全。
咋,她电脑配置不行还是怎么,游戏画面体验待遇差这么多?
没人来得及回答大哥的问题。
就在大哥开完嗓,客厅里氛围沉默得诡异时,茶几上两颗童子头颅突然发出尖而细的声音。
“亲爱的玩家,您好,N号计划欢迎您的到来。为了您的身心健康,计划负责人已将您的痛觉适当下调,游戏内画面效果也调整至普通人所能接受的范围。特别注意,患有低血糖、高血压、心脏病等人群不适合体验本项目。”
“请您相信,游戏中的一切事物都不会对您造成实质性伤害,游戏中的死亡仅仅是一次未能通关的游戏,请保持平常心态,那么,祝您有一个良好的游戏体验。”
说完,两颗头颅陷入沉寂,中间摆放的计时器开始了五分钟的倒计时。
安黎沉下脸色。
这套话术看似官方且为玩家考虑,但两段话之间连接生硬,且重心偏移,通篇强调游戏无风险,竟然连一句能称得上游戏简介的话语都没有。
这样的话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将人绑架到自己地盘玩游戏的犯罪分子嘴里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就好比一个人拿着菜刀架人脖子上,嘴里却说自己没有恶意,鬼话连篇。
“这是误导。”黑框眼镜女孩喃喃,“怎么会……连这个都被影响了吗?”
她强行压下不安的内心,尽量平复语调,“我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死亡的后果是什么,至少它们所说的痛觉和画面效果调整根本不存在,别不当回事,最好尽力避免自己受伤或者死了。”
女孩又像是想到什么,特地转头朝安黎强调,“现在开始,这两颗头的话已经不可靠了。”
安黎比了个OK表示了解。
卫先生又看了眼茶几上的计时器,淡淡开口:“还有四分钟进入游戏副本,做好心理准备吧。”
之后众人利用剩余的时间交换了称呼方式,随着倒计时跳转成零,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
在安黎看来,眼前的场景从精致写实变成了卡通2D建模。
如果说刚刚的不真实还是隐性的,那么现在是肉眼可见的假。
众人所处的,是一间比之前的小别墅大厅要大一些的客厅,安黎四下张望,到处陈列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娃娃,说乱不乱说整齐也不完全算,总之很怪。
像是刚打扫后被小孩乱扔玩具的房间。
二者性质大差不差,都是会让家长生气的程度。
安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娃娃身上。
放眼一扫,她不由沉默两秒,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些娃娃清一色黑头发黑眼睛,简直就像没染料了一样,过于吝啬了。
而且很丑,丑得让人生理不适。
保险起见,安黎还是问了下身边的赵文静。
后者扶稳眼镜扫视一圈,给出的答案是娃娃确实都是黑头发黑眼睛。
安黎在心里哦了一声,弯腰捡起一个娃娃仔细端详。这一看,安黎就知道这些娃娃让她感到生理性不适的原因。
娃娃的头发乌黑细密根根分明且连接着头皮,眼睛虽然空洞涣散,但也是写实的,与娃娃其他卡通建模般的部位结合,怪异感直戳脊梁骨。
安黎指引其他玩家去看,在看清娃娃头发下连着的缝有细密针脚的头皮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这让在场部分玩家眼睛幻痛的同时又不禁头皮发麻。
这些娃娃在安黎眼里都是经费不足的样子,因此精细的真人头发和眼睛就显得尤其突出了。
两相割裂,简直就是屎盆子镶金边,又丑又怪。
安黎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这样无疑是让她更加确定了头发和眼睛的来历。
很显然,她眼中所见的被马赛克糊边的是游戏里的东西,而被游戏绑架的“外来人”或者属于“他们”的造物就是非常正常的视觉感官,那么这些在她眼里精致的,很有可能是属于人的部分。
也算一个莫名其妙但有点用处的外挂了。
安黎如是想,看到玻璃展柜里摆着的几个巴掌大的唐风瓷娃娃后,她就起了仔细看看的心思。
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玻璃,身后就有声音传来。
“奶奶难道不知道随便乱碰别人家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