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这时,她突然惊觉,宁非正看着一人,目光灼灼。媒人下意识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却倏地发现:他情真意切凝望着的对象……赫然是与他同行的青年。
“你、你们?!”她两条眉毛乱跳,心中惊疑不定。
虽然云辽地大物博,什么新鲜事儿都有,结契兄弟的更是不少。可……谈婚论嫁?男子间的小小乐趣,岂能与传宗接代相提并论?
“我们…”江狸也是一惊,下意识想驳斥时,手指传来陌生的、柔软的触感。那只手只是轻轻拽住他的指尖,便让整条胳臂为之一麻,如电流过身。
他恍惚地转过脸,不明白对方在做什么。
宁非则学着江狸平日的模样,微微偏头,眼神犹如被觊觎猎物的凶兽,“怎么?看着不像么?”
这气势真是惊人…年纪轻轻的,想必是哪位贵人之子,带着小情儿来松湖城旅游?罢了,看着就惹不起,不多说什么了。
心思电转间,媒人的一切言语都化作了职业笑脸:“…哈、哈哈,像,像!两位公子一表人才,呃,能在一起,想必是天作之合。”
她的造句已出现混乱。
江狸此刻也窘迫的紧。他极有先见之明地盯着情感模块,只要一异常就叉掉错误结果,这才不至于闹个大红脸。眼神则发直地盯着被抓住的指尖,整个人都在心里叫嚣着“好痒”。
“嗯,”宁非矜持地点点头,又在宽大衣袖下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媒人很快收拾好心情,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呀,今日是我唐突了二位公子。我明儿个便转告他们:你们已有婚约。”
“诶?小友,你们在这儿啊,”这时,远处冒出来一个声音。
江狸朝那边看去,一眼就瞧见李弘高举的手。他挥舞着一个锦盒,很明显,里面装着他蜕下的鳞片。
眼前的话题还在继续,锦鲤妖则朝他们走来,越走越近。江狸甚至有点儿希望这人快些把场面话说完,不要再被第四个人听到。
见熟人碰面,女人也连忙道别:“那老身先走一步,祝二位白头偕老、情比金坚。”
“啊、谢、谢谢?”虽然是并不存在的事,江狸却下意识地送出感谢。
这何尝不是一种新型的bot触发指令呢。
李弘此时已接近他们,随口问道:“你谢这陈三娘做甚?这不是城里有名的大媒人吗?莫非给你介绍了个如花美眷?”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江狸便赶着出声:“不是,是别的事,和这个无关。”
解释完,他扯开话题,“你又蜕鳞了?”
“对啊,”鲤鱼精没有察觉异常,笑眯眯地站在江狸身旁,脸对着他,身体姿态更是和宁非不熟的样子,明显不敢靠近那人,“蜕得快吧?”
这时。
“确实是快,”被忌惮的人破天荒接了话:“不过…妖过中年也会脱发?”
这是一句打趣的话,只不过由宁非说出来就有些冷得慌,物理上的。
瞬时,李弘不知该怎么接了,但又不能让这位元婴大能的话掉地上。少时,他闭目,豁出去了似的:
“这、我寿元还足有四百年,远不到那种年纪。只不过与两位道友的交易我很重视,免不得有些睡不好觉嘛。自然鳞片掉得快啦,哈哈。”
该死,这鬼修之前都不搭理他的,怎么今日…唉,真是要吓死鱼了。
宁非冷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也已经到了给人说媒的年纪。”
李弘愣神地看了他两秒。
说媒?难道是陈三娘惹到这位了?
“没有没有,随口问一句罢了。我等修仙之人,岂可耽于美色?”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瞥宁非。
闻言,对方抽回手,双臂抱胸不再说话。
蓦然失去那抹冰凉的温度,江狸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对方消停下来,实际上却遗憾于此。他眨眨眼,试图清空异常的思绪,但并没有成功。
肯定是这回模块的错误太顽固,不是因为我方防御太薄弱,或者别的什么!
江狸如此想着,忽略了这次失败,也忽略了这微不足道的情绪。面对宁非时,他总是在忽略,正如存在于他胸膛内的手,几乎已经成为习惯。
又或者,习惯的不止忽略,还有名为“心动”、“喜欢”、“爱慕”的东西。
甚至,由于它们频繁的与这人关联,让他无法不将“宁非”这个人与这些词汇,挂钩。或许在日后提到这类事时,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这个人,直到机体的记忆也磨损,时限或许是以万年为单位的数字。
看着两人都不说话,李弘挠挠头,试图和江狸搭茬,“那个,我还不知道呢,你们离开之后要去哪儿啊?回宗门?”
眼前青年如梦初醒,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不,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回去得挺久以后吧。”
“哦哦,”得到回应,外向鱼妖心满意足,“沿路看看大千世界风景,挺好的。鳞片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嗯,”江狸向他颔首,“辛苦。”
待李弘离开,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试图维持平静的表象,就这样伫立于热闹的街头。原本他俩是出门采风,上四休三,在几日修行后迎来放松…
可这还哪里放松得了?
“你、”
“我…”
几乎像是约定好的那样,他们同时出声,又同时安静。与那时相似的情景,开口破冰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们回去吧,”宁非并没有提及刚刚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表情平静,“还是说,你想再走走?”
“不,”江狸犹疑半晌,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对她说……”
虽没有明指,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说的是哪件事。
看着对方懵懂的脸,无来由地,厉鬼心中掀起一阵戾气,站至江狸身前。
“听我说我们有婚约,你不应该高兴吗?毕竟,是你先说的喜欢。既如此,现在又何必问罪于我?还是…你在撒谎,什么喜欢、赎罪,根本都是假的?”
江狸注视着这张逼近的俊秀面孔,望着他眼角眉梢的怒气,望着他抿紧的淡色嘴唇,心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抓不到、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