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龙傲天后 第10章 蛊惑

这一幕很像是个鬼故事。一般来说，鬼怪下一秒就会露出狰狞面目，择人而噬。

江狸的心脏却不争气地漏跳两拍，只觉得胸膛中滚过一个黏黏的糯米团，将五脏六腑拉扯得又酸又软。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强把心思拉回正轨，问道：“什么意思？”

自从接触到凤凰蛋，宁非的语气就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你不是说爱慕我么？怎么还没发现…那枚蛋里，有我的气息？”

他的气息？江狸呆了一瞬，立马回过味来。蹙紧眉头，将空闲的左手搭上对方肩膀，神识下沉，探查起宁非的身体情况。

片刻后。

“你魂魄不全？”江狸睁开眼，“难道说，它们和这只凤凰……！”

“对啊，”宁非轻笑着看向始作俑者，“一个死后神魂两散，一个生来灵魄不足，融合不是水到渠成吗？只要你多喂他灵力，将他孵化，我就能凭借神魂间的吸引力…成为他。”

“可你魂魄不全，本该被鬼气侵蚀，浑浑噩噩，”江狸不在乎他夺舍不夺舍，只是想不通这个问题，“又怎么能保持理智的？”

思考了一下，他又带着些许人道主义关怀问宁非：“真的没事么？”

“当然。”

重来一回，宁非残留的修为尚有元婴。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对付江狸是够用了。至于魂魄不全…似乎是此方天地对他有优待，这才让他能够保持理智。

宁非打量着对方关心的表情。

兴许，这个人能留的更久一点再杀？

他鸦黑睫羽垂下，脑海中闪过很多很多人。他们相似的关怀目光，他们的身影、言语，经历的快乐、风雨，还有…几乎所有人的背叛。这样固定的结局，简直像个诅咒。

一个注定天煞孤星、无法相信任何人的诅咒。

他的眼眸闪动，那双红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两点不甘的火光，又像是脱胎于**泥沼的心魔。

既然都会背叛，那倒不如选择一个早就兵戈相向过的人合作，最起码被背叛的时候不会难过。

江狸一直在关注他。

虽然不明白宁非情绪为何突然低落，但他还是暂停了灵力的传输，向对方伸出手。恰巧，宁非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在做什么。

下一秒，江狸的双手轻轻捧起那人冰凉的脸。

带着专注，青年认认真真地用目光描摹过宁非五官的每一处。如稚子般澄澈的眼眨也不眨，像是要把这张脸刻在记忆里，裱框做画。

宁非有些蒙。他被迫从回忆里离开，与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对视，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人类温热的呼吸。

“你…”

“你！”

他们几乎同时说话，又同时噤声。

最后还是江狸开了口，声音轻柔：“你在伤心吗？”

他嗓子清亮，少年气十足。轻声说话时，气息会像羽毛般撩过耳廓，很痒。

在这个距离，宁非头一次仔细欣赏对方的脸——五官排布稚嫩，说是十六七岁也说得过去。唯独一双凤眼生得极具锐气，瞳仁黑白分明，饶是无情也动人。偏偏又这样专注，像是愿意把全天下都捧来献上。

厉鬼被人类蛊惑：“…嗯。”

他轻声回答，嗓音沙哑。

青年爱惜地捧着这张脸，指腹像安慰孩子那样温柔摩挲，“为什么？”

宁非微微张口，有一瞬间想要告诉他。

可下一秒，他便突然回神。

自己在做什么？

他迅速散去形体，又在三米外凝聚。侧身站在那儿，不看对方。红瞳凝视着一旁的虚无，仿佛注视的地方有什么宝物。

如此一来，江狸的手落了个空。他自然地收回，闭口不提刚刚的事情，眼观鼻、鼻观心。两人如此安静，只有形成了路径依赖的模块在叫嚣错误结果。

……

没人说话。

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宁非还是打破了沉默——这沉默似乎也代表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不愿细想——说道：“你不是要证明么？这凤凰蛋就交给你了。每日以灵气滋养，不出三月便会破壳。”

“不出三月具体是多久？”江狸配合地问他：“又该怎么确定每日输入的灵气充足？”

“两个月零九天，每日应当灌输到气息外泄的程度。”

“好，我知道了，”江狸答应下来，迅速用灵力拟了一份契约，上面写清了要求和保密条款，其逻辑严密令人咋舌。

他将其递给宁非，“这些都是用来约束我的。我知道，以我做的事，口头承诺恐怕不能让你安心。”

厉鬼有些错愕地盯着契约，没有接，他的目光似乎要点燃那张纸，看看江狸藏在背后的心思。

对一个经历了多次背叛的人而言，契约往往由他递出，像江狸这样主动立誓的人还没有出现过。

情绪翻腾下，被各方势力推动，从未得到第二个选择的人最终还是着了魔。他问出那个问题：“江狸，若我今日因灵魄不全而浑浑噩噩，只知杀戮，与一般凶魂无异，你会如何？”

他的面容看似平静，实际眼角眉梢都写着渴望，渴望着灵魂能够得到一点慰藉，哪怕它来自曾经的仇敌。

青年早就推演过这个可能，也在阐述结果时留意到了宁非的微表情。

这个人…在期盼什么？

抛开疑惑，他回答道：“我还是会做这些事。只不过没了你的配合，大概今天只能无功而返？”

先前回避的可能性在此刻明晰——

江狸在他死后反倒明白了心意。若不是有人搅局，以这人的敏锐，发现那枚凤凰蛋只是时间问题。

得知这个结果，宁非先是勾唇，而后轻笑出声，最后肆意大笑。

可笑。杀了他的凶手在事后为他奔走，想要将他复活；救了他的人看似以命换命，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是别有用心；曾经敌对的如今对他说喜欢；曾经信任的却几乎都背叛。

就连自己现在也很可笑。

宁非无法忽视知道真相后，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遗憾。

遗憾着什么呢？

遗憾着……没有被杀了他的人救赎，遗憾着别无选择的孤单旅途，遗憾着故事以合道后再无“宁非”的结局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