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大魔头 第6章 第 6 章

仙都附禺山的山巅之上燃着那支号称能焚尽世间污秽之物的长明火。

几百年前，早已斩尽了人间凶恶之物的乐旬便是在这长明火的护持之下，安然进入了那藏着无尽邪恶与黑暗的无极道中修炼。

只有走过了无极道，修成无形无色无相无极，方能去到九天之上，进入天道，与天尊并肩。

可惜，作为天之骄子更是天尊亲传弟子的乐旬，却迟迟无法从那无极道中走出来。

他被困在无极道的心镜中，数来也有四百年了。

却不想，有一日，竟有人能在附禺山山巅之上，盗走长明火。

失去了长明火的护持，乐旬很快便被无极道中的心镜反噬，摔出了无极道，身受重伤。

整个附禺山也随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万千邪恶与黑暗从那无极道汹涌而出，众仙师闻讯迅速从人间赶回仙都，却全数被困于附禺山之中。

与此同时，人间传来了噩耗。

赤望族中有一城，一夜之间被焚尽，城中居民的肉身皆化成了焦尸，死状惨烈，执念却不曾进入巧涂道轮回，反在人间便已消失不见。

若是寻常火祸，死人的执念只会依例会进入巧涂道，洗涤干净后重入轮回。唯有长明火，能焚万物，包括死人的执念。

长明火下了人间，这是绝不允许的。

乐旬拖着重伤的身躯，踏过万千的邪恶，孤身来到了栈桥之上。

那时的仙都，已经没有能自如活动的仙师了，只有穹极殿前挂着那两盏似乎永不会熄灭的灯笼，在发着幽幽的光。

连在封渊之畔守护了几万年栈桥的守桥老人都不见了踪迹。

乐旬手握长剑，血染白衣，他双目盈血，视线模糊，只是依稀看见了栈桥另一端，飘然立着一个颀长的陌生的身影。

那人的身上有凡人的气息。

能登上栈桥的凡人，天上地下也唯有一人而已。

那便是天尊收下的凡人弟子，他的师弟－－君止。

那是乐旬第一次见到君止。

附禺山上有三十三位上仙师，平日里都赋身在方外洲上的天官庙中，替世人辨正邪断善恶，他们的责任便是维护着九族之间的和平。

还有一些修道有成羽化登仙的小仙，日常是维护着仙都的正常运转。

总归这附禺山上生活着的都是被渡上仙骨抹去前尘的仙。

只有君止除外。

他是无量天尊从人间收来的凡人弟子，一个不曾渡上仙骨也不曾斩断前尘的凡人弟子。

虽然他与乐旬一般被天尊收为弟子，但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是无法踏上那座利用衔天柳制成的栈桥的，于是天尊赠与他一头异兽，名为烛龙，以助他来往于仙都与人间。

那时的君止并不与烛龙同在，乐旬猜测，也许是这几百年来，他来往的次数多了，栈桥认同了他的气息，于是他不再需要依靠烛龙来渡桥。

但乐旬不知道的是，君止上了附禺山之后，从来没有下过人间。

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注定是无法与那三十三仙师一般，去到人间，去拿起那把辨正邪断善恶之剑。

于是他漫长的一生都是在附禺山上默默修行着，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乐旬闭关修行的穹极殿四周默默地洒扫。

在那寂寥的四百年里，穹极殿的那扇大门从未打开过。

那时的乐旬正在潜心修炼着无极道，这世间多一个师弟还是少一个师弟，于他而言，毫无关系。

乐旬不曾想到第一次见到君止是这般场景。

他不曾想过，他从未谋面的师弟，会恨他至死。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君止的样子。

他只见到那个人，挥着一把残缺的斧头，一把将那联结着附禺山与人间的栈桥斩断。

尔后，挥着残斧向着乐旬的门面劈来。

一个是天赋异禀被天尊高看一眼的凡人，一个是英勇无双却身负重伤的天官。

一时间斗得个雌雄难决，不分胜败。

那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乐旬一掌将君止打落了封渊，但自身也因为灵力不支，一同坠了下去。

一百年了，关于那场大战，乐旬早已忘记了许多，唯一记得的是，君止在落下封渊时，曾问他。

“你真的这么恨我么？”

那时的乐旬已经没有时间回答是与否了，因为他与那一句话一同坠了下去。

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仙都附禺山以及供奉了他千年的三千座天官庙，天官与仙师一词也逐渐消失在漫长的岁月之中。

你真的这么恨我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我甚至都还不曾认识你，又如何恨你？

可是，不重要了。

乐旬想。

方外洲九大族在失去了附禺山仙师的掌控后，开始了长达百年的大乱斗。

天官庙毁，他们不再信奉天道，心中也不再有所约束与忌惮，而是为了争夺资源扩大疆土，开始了你虞我诈以邻为壑的争斗。

这一斗，就是百年，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直到十年前，一个叫唯邪公子的人横空出世，仅凭一人一兽便是杀遍了方外洲，奴役了他们的族主，一统了整个方外洲。

顺其者昌，逆其者死，在他上位之后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过短短十年，他的罪行便已罄竹难书。

奇怪的一点便是，他视天下人为草芥，却扶持了当时神民族一个旁支小少主巫炎做了这天下共主，甘愿做着他人的臣。

那巫炎自小体弱多病，常年在生死门关徘徊，不过父母痛惜，日日用着这世间灵芝仙参吊着口气。

时有窥天者云：旁支气数已尽，这巫炎本就应该殁在娘胎里，勉强留着一命，也无法长大成人传承子嗣。

没有人想过这巫炎会有如此际遇。

也有人说，如今的巫炎并不是当年那位小少主，不过是唯邪用些歪门邪道捏造的傀儡。

乐旬是不信的。

一个天生便是倒转天道之人，岂会屑于扶持一个傀儡。

想必是那巫炎有些世人不知晓的过人之处。

还有，君止抓了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祭天？

他一手毁了天尊创下的附禺山，又岂会信什么天命。

示威？

他这些年的作派，还不够让世人闻之股悚么。

这里面一定还藏着别的目的。

还有，他用来控制那群人的神智的执念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七七大劫将至，在虽余将这些问题察探清楚之前，乐旬并不打算与君止正面对峙。

眼下，虽然金印无处可察，但是长明火却有迹可循。

一百年前，乐旬在坠入封渊之前，收到与长明火相关的消息，便是在东海的赤狐城。

乐旬始终相信，凡有所过，必留痕迹。

当年那个上报人间灾祸的小仙早已寻不到踪迹了，但若是长明火真的曾下过人间，那赤狐城一定会有痕迹。

乐旬一路向东海而去。

当年的焦土，早已重生了一片绿荫。

但是城中之人死得惨烈，天下皆知，百年来硬是再无一人敢踏足其中，甚至慢慢都将家园迁到了离它更远的地方。

数年前，紧邻着这赤狐城的沿海一带一夜之间被倒灌的海水侵没，桑田瞬时化作沧海，却独独留下了赤狐城，犹如一片筏舟，浮在其中，更显诡异至极。

乐旬借着浮木之力，来到了昔日的赤狐城。

今日无雪，日光大好，赤狐城中仍是树木葳蕤，没有丝毫人迹，仿若一座不曾开化的孤岛。

关于当年火祸的痕迹，早已不复存在了。

但是如果真的有附禺山上的东西来过，乐旬一定可以探出它的气息。

乐旬紧闭着双目，灵力从指尖潺潺而出，绕着整个赤狐城一寸一寸地查探。

许久，方才探查出了一丝异常。

东北角。

乐旬睁开双眼，散发出去的灵力尽数收了回来。

海水涌动的岸边，一枚闪着幽光的鳞片嵌在了岩石之上。

乐旬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没有长明火的气息，是烛龙的龙鳞。

君止曾经带着烛龙来过这里，并且受了伤。

他在附禺山上呆了四百年，难道只是为了伺机偷盗长明火焚毁赤狐城，并且让城中之人再无投生的可能？

这里的人到底与他有怨仇，让他如此赶尽杀绝？

还有，奇怪的是，那时的他在人间应是不逢对手的，烛龙怎会在此落鳞遇险？

乐旬将灵力赋在那片龙鳞之上，试图从中看到当年发生了何事。

龙鳞在灵力的扶持下，只是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什么也没有呈现，便是沉寂下来了。

乐旬并没有因此沮丧，毕竟以他如今的灵力，看不到也是正常的。至少确认了，当年那场火祸，与君止脱不了关系。

他掌心一收，将那鳞片纳入了手中。

看来，他必须要去与天城看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