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男人视线游离片刻,不久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时寂否身上。
半晌,他轻启薄唇,说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准备在这座单元楼挑选十个人作为我的艺术品,你是其中之一。”
时寂否双手环臂,挑了挑眉。
“哦?是关于人体艺术的作品吗?”
男人不置可否,直勾勾地盯着时寂否那双犹如玻璃珠子一样透亮的眼眸,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作家小姐,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时寂否望了他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现在,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顿了顿,她说,“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做的艺术品是关于哪方面的吗?——我很好奇。”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例外。
“那么,请原谅我的无可奉告。”
时寂否低低地笑了,先是从鼻腔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声,再是捂着胸口的位置发出了一节一节好似银铃般的笑声。
“杀人犯先生,我很乐意成为你的人体标本或是艺术作品,但是以上都建立在你没有说谎的前提。”
时寂否直视身前男人深沉如井潭的黑色瞳孔,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希望你不要骗我。”
男人回避了时寂否锐利地凝视,轻轻别过了头,细长的黑色碎发遮住了一半侧脸与眼眸,给他这张绝伦的脸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危险感。
时寂否轻抚过他的刘海,由这张脸,蓦然回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
——何屿世。
他是时寂否小说中的反派,一个精神变态。
面前的男人和他一样拥有着相差无几的中分短发、同样的穿搭品味,以及基本一致的外貌与神情。
他们的眼眸都很沉郁,凝重。神情总是暗含着些许对他人的蔑视与鄙夷,嘴角常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瞧人的时候,多是睥睨的姿态。只因他们过分骄矜,居高自傲。
所以,对待旁人常常不屑一顾。
有一瞬间,时寂否还以为何屿世从书中走了出来。
然而她立马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了。
……这怎么可能呢?
何屿世是她创作出来的人物,又不是真实存在的,怎么可能出现在三次元的世界?
时寂否摇了摇头,赶忙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袋里甩了出去。
恰逢其时,身前的男人说话了,他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的用词,才说道:“实不相瞒,我是一名雕塑家,来这座单元楼,的确是来寻找艺术素材的。不过很是不巧,误入了你家。”
时寂否轻微皱眉:“什么叫误入了我家?”
男人解释道:“原本我是在你隔壁找寻灵感的,因为那一户的业主是我的旧识。然而从他家储物间打开门走进衣帽间的时候,门就受风的作用力自动关上了,我再一开门,便进到了你家衣柜。”
时寂否拧紧眉头,似乎在消化男人这番话的含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之间有一道暗门,导致你从隔壁的储物间打开门以后通过那个入口就能够直接进到我家衣柜?
“怪不得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房子的业主……其实你是为了向我索要这间房子的版图,寻找暗门的开关与具体方位,对吗?”
男人颔首:“嗯,而关于我来这里寻找灵感的缘由,是因为我的那位旧识,他曾完成过一副形神兼备的艺术作品。这次前来,我便是为了借鉴一番吸取经验的。”
“哦,我知道了。”时寂否继而抬眸,“不过,你没有找到暗门的开关,对吗?”
男人没有否认:“……是,今天让你受惊了。抱歉。等下我就回隔壁去了。”
时寂否点了点头,假装自己轻信了他前面的一番说辞。
啧,这么扯的理由,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啊?况且这个变态之前还准备持刀行凶……
时寂否虽然厌世,但她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有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说出口的话。
如今时寂否陪着他演戏,不过是为了试探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后将计就计,以求自保罢了。
时寂否伸手,拍了拍男人宽大的肩膀,以示安慰:“那我把你送回隔壁去吧?免得你朋友担心了。”
男人没有立马做出回应,时寂否等了许久,听到他平淡的嗯了声。这才放下心来。
把他送走,危机解除,然后再偷偷报警,这样就不怕再受到他的威胁了。
时寂否在心中为自己默默点了个赞。
不过,她其实也有些犹疑,如果面前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她要不要把家中的衣柜暂时锁上?或者先搬去别人家住一阵子,以防万一男人从衣柜里走出来……
这真的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惊吓啊。
她不怕死,但怕被偷窥,或是劫财。
怎么说呢,钱财和名誉对时寂否而言占比是高于生命的。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时寂否决定过会儿去朋友家借宿,以免财与色皆失。
时寂否陪同男人一起来到了隔壁。
男人手指微曲,轻轻叩门,门内没有任何反应。
时寂否转头望了男人一眼。
男人耸了耸肩以表无奈:“他可能睡死了。”
时寂否默默点头:“那,我先回去了?我还有稿子没写完,今天要交。”
男人没有阻拦:“你去吧,我等他醒过来。”
时寂否转身准备回家。
突然,男人叫住了她,语气难得的温和:“今天,谢谢你了。”
她回身,有些诧异,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情绪来,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没什么的。”
身前男人轻笑一声,意味不明,没再说什么,折身挥了挥手,与她进行告别。
这一幕,诡异得像是一场虚渺的话剧。
真奇怪,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形容?……
时寂否摇了摇头,来到门前,将钥匙插进锁眼,转动。
身后也传来了防盗门开启的“吱呀”声。
一左一右两人同时进入了房门。
关闭防盗门的那一瞬间,时寂否好似听见了什么东西深入棉被的刺啦声,连同着韧带撕裂的声音,伴随沉闷的喊叫与鲜血肆意飞溅的滴答声,不太真切。
这时,她的耳边刚好出现了一阵持续不断的低声轰鸣,状若白噪音,又好似闹钟尖锐的铃声,萦游在耳蜗,嗡嗡作响。
她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至耳鸣结束,门“啪”的一声,重重关闭,才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