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期限转眼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半年里,九宫坊当真是成为了彻头彻尾的魔教,铲除异己,吞并小门小派。半年里,我的观音妙净三十二剑才练到第三十剑摩呼罗伽,第三十一剑人我却如何也参悟不了,莫非我当真是魔,连人都算不上?
喝口茶冷静冷静,有点塞牙。秋鹤特地为我寻的这观音茶属实不错,配上从庆城山特地引的一条寒溪,更塞牙了。
“阿姐。”他这一声阿姐当真是风情万种,这几年阿姐这两字叫的倒是愈发亲切了。秋鹤从身后怀抱着我,腻着声音在我耳边说,“我找人给你打造了新的面具,你看。”
檀木盒之下,金银交杂,云纹生长,鸢鸟仙鹤相伴。我拿起面具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沉甸甸的,足金,不错。
他献了讨人的宝贝便自然地落座对面,随意的躺在地上,撑着脑袋,装作一副高深的模样,这江湖之上估计无人比他更为悠闲了。思考片刻之后,又在预料之中凑近,打起了坏主意。“阿姐,我想给全宫上下都打造一副新面具,而且要用这天下最好的金银。前几日,我去那了无楼做生意,他们后山的那座银矿我眼馋很久了。”
“然后呢?你要把他们连楼带矿抢过来。”我不再去喝那塞牙的凉茶,而是静静地听他讲故事。
“那小破楼我都看不上。”他摆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嫌弃的表情,一双狐狸眼转来转去又在我身上谋划些什么。“我是真的同他们做生意的,但是他们紧闭楼门,将我堂堂九宫坊坊主拒之门外,你说这生意还怎么做的下去?”他一直都很喜欢编故事,编到**之时,亮晶晶的眼神估计连自己都被编排进去了。
“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才被拒之门外的吗?”听故事听的过于口渴了,还是喝点这塞牙的凉茶吧。九宫坊在做生意不成并且打不过的情况下,派人将了无楼围了起来。这消息早就传到了我耳朵里,不过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无楼虽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但我曾得知有一得道高人隐居在此,或许真有机会见见符观音口中的仙人。
“阿姐,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呗。”我眼看着萝卜头愈发成熟,连撒娇都不似以往那般娇羞,如今就着低沉的声音,故作着姿态,到令我有些别扭。他如今应当是十三四岁的年龄了,一副做派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不,最近,忌讳动武。”自从那一战后,我便明白了我与黄一白之间的差距。再凛然的杀意都会被虚无的善意如春风般化解。八年的悬赏令,赚了多少银两,又杀了多少人呢,我是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庆城山上埋了许多尸骨,镌刻着我的罪名。所以我尝试去养一养这善意,这一半年才练到了第三十剑,可终究还是差点什么。
见我拒绝了他,他倒是不似以往那般恼羞成怒,心里估计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观音茶阿姐还是别喝了,免得心凉。”他赌气一般全数将这两罐茶拿走了,还是孩子脾气。
这两日气候算是回暖了些,倒显得窗外的寒梅没那么挺立了。不过今日我的心情实在是不错,除了那个贪吃的家伙。小家伙以往无人知晓,蜷缩着步伐直盯着桌上那碗白粥,数月前强抱着虚无的善意养了这黑猫,没想到是个没良心的,竟然偷吃我的早饭。
“大人,大事不好。”
“出去”那小侍女本就是急匆匆的,看着敞开的大门,不知礼数地闯了进来。我刚从床上起来,那金丝银皮面具未曾来得及到,就那样和她来了短暂的对视。虽然萝卜头规定过见我真颜者必死,但强怀着善意,最终只是呵斥她一句。
我还在屋内整理着装,那小侍女更是胆大妄为起来,“赤铜宫传来消息,坊主被了无楼的剑阵伤了心肺,如今性命垂危,请.....”
性命垂危?一群畜生,那黑猫识趣地溜走了。我快步来了这杏林宫,“溯源,你给我出来。”当初修着杏林宫时就不应当栽这么多树,绕来绕去自己倒是迷了路。
“你们宫主呢?”杏林宫唯一的小斯,也就是溯源的徒弟的余晖紧跟在我身后,跟着我光着急。
“大人,您知道师父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啊。”她好声好气地招待我,但我却懒得回她话。
“再不出来,除了你这满山的花草。”很好,他是个有骨气的。当初就不应该把他强抢过来,要不是看他有几分姿色,我会大费周章把他从那些老头手里抢来。明明是个大夫,这些年在我九宫坊救过的人屈指可数,要不是我这剑阵困住了他,早就卷铺盖走了。说不定,这人巴不得秋鹤驾鹤西去呢。
“我数三声,你这小徒弟的左手就作废了。”我记得余晖的手是个左撇子,但是不知道他的左右如此嫩白,如那嫩豆腐一般白净可口。他半跪在地上,也不向我求饶和他师父一样都是硬骨头,但我最喜欢摸摸硬骨头,拿剑摸最好。
“余晖,你的名字怎么写来着?”我数着笔画在他的手心比划着。
“你不是说过忌讳杀生吗?”他倒是慢悠悠拿着六年的破扇子出来了。
“断手后活着的人多的是。”我真的不想和他这种闲人斗嘴,但也不能让自己吃亏。
从九宫坊到了无楼最快的脚程也要一天时间,就算是坐上从弥勒山庄抢来的千里马车,也只能压缩到半天左右。马车内,焦急的只有我一人,只有我一人是至亲。
“你要是能救下他,我就放你走吗,随你去哪。”我声明我这不是在求人,而是在威胁他,因为他知道救不活,他心爱徒弟的小命自然难保。
“一切为了自由。”他倒是高尚起来,这些的伙食费、草药费、房费我都不曾与他计较。就连之前垂怜的美色,也被这破扇子遮去了,当真是亏死了。
五剑,他本就身子骨瘦弱,硬生生地挨了五剑,再挨一剑,他当真成为了个活骷髅。我和他说过不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就是不听,偏要自己率人攻打了无楼,却被敌方擒贼先擒王害了自身。
赶在秋鹤未断气之前将溯源带来了,我也就放宽了心,只是要提防这闲人起了歹心。毕竟在他手中还未曾有人先去见了阎王,秋鹤的命算是有了保障,但这鹤宫里的杂碎也要教训一二。
帐篷外是难得艳阳天,却叫人暖和不起来。“晏子,你知道该怎么做。为师便不亲自动手了。”
她倒是真动情了,五刀下去,脸上皮肉全数绽开。“面具别忘记戴了。”
闲人永远都很悠闲,“醒了,一切为了自由。”病人才救活,大夫倒是在我眼前跳起舞来。“我来了自由。”他的艳阳天倒是想的真美。
“来人,将这人带回去,好生关起来。”这么有用的人,不能放他走。白银面具的人很听话,将闲人捂着口鼻,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小人行为。”挣扎之间我还是听清了他的咒骂,不过无所谓。
帐篷内,躺在床上的秋鹤比前几日见他是更瘦了些许,白了十分。原想就在他床边守着,但既然人醒来了,难免不了训斥几句。他也是一副做贼心虚,眨巴着眼求我怜悯他。
他比我先开口“阿姐,当初你要是和我一起,我也就不会受伤了。”听这语气,他这是打碎了委屈往肚子里咽呢。
“如果你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那就和溯源一样关起来,我只要你活着明白吗?”不听话的小鬼真的被我惯坏了脾气,看这具身躯受了伤,我就心里恼火,手里不觉间使了些力道。
“疼,姐。”
“睡,我在旁边守着。”他演戏何时能够演得真切一些,因害怕而抖动的两扇睫毛戳破了他拙劣的演技。“我当时就应当答应你的,就那么宝贵银矿吗?明日,我替你去破阵,什么都给你抢来。但你要听话,好吗?”
额头隐约伸出细汗,一双软糯玉手紧拽着被褥不肯松手,看这模样又做噩梦了。我俯身去听他嘴边的嘟囔,“符观音,你个疯子。”
“符观音,你放过我。”
“娘亲,不要走,不要抛弃我。”
师父看来你死的不怨。我很少用着手帕,全数用来替他擦着细汗了,他全身紧绷绷的,扯动着伤口。真是个不听话的祖宗。我渡了些内力给他,只希望他能睡得安稳些。
守着他睡了一夜,但两人谁也没睡好。
了无楼这阵法齐聚众人之力,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尚未成型之时扼杀掉便可。所以破阵只是简简单单的事,看来我九宫坊的人当真是些虾兵蟹将,连这种小门小派都需要我来亲自解决。“晏子,学会了吗?还有别让阿鹤太操劳。你应当比我更知心。”只希望我这唯一的徒弟是个可造之才。破了阵,我就绑了溯源重回了九宫坊,银矿如何分割,剩下的人如何处置都是秋鹤的事。毕竟我只负责破阵,忌讳杀生。
三月后,全宫上下的人都换了新面具,就连那黑猫也有了银项链戴。一年之约还有三月,我还未突破这第三十一剑,那黄一白说不定连着这了无楼的仇一起和我算清楚。如今也是初春为何这观音茶还是如此塞牙,还不如喂猫,我将剩余茶水放在黑猫跟前,谁曾想猫都不喝。
“姐,还在为三月后的事发愁呢?”自从两月前放言不想与他见面后,他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我不想和他嬉皮笑脸,撇过脸去,他固执地掰正我的脖颈。
“不知礼数。”
“何来礼数?”
“油嘴滑舌。”
“能言善道。”
“三月后,我若战败你便摘了这面具,去观潮阁找一个叫杨翊的小道士,他会保你一世平安。”这是我替他谋得唯一活路,也是我唯一谋划过的事。
“姐,我相信你不会战败的。”他本就是谎话连篇的人,我就当看个笑话了。“那我定不让你失望。还有三月你安分点,我也能专心练剑。”
我未曾经历很多离别,至今只有一次生离死别,只此一次,至亲全数离去。我曾怨过命运的不公,但符弥勒与黄一白死一个我也算是值得了。符弥勒我早已经安排好了,眼下能和黄一白一战的只有我了,只愿命运多怜爱我几分,让我三月后能大仇得报。
“姐,你信命吗?”秋鹤眼睛一转溜心里又在谋划些什么。
“以前不信,现在求之不得。”我这是为数不多的真心话,上天一定要听到啊。
“那阿姐随我去观潮阁算一个卦如何?”他当真在谋划些什么。
“你不会又当算灭满门吧,我还有求于人呢?”
“只是去算命的。”我表示不信这个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