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椰子树 第8章 淡蓝色小兔

08 淡蓝色小兔

2016年的初秋，江夏清再次见到了姜玫，按照当初两人在派出所里约定的那样。

江夏清不知道那位“喜欢在皮蛋瘦肉粥里放糖”的林然学长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坏话，只知道他和姜玫发生了矛盾，姜玫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开始炸毛。

上了高中后的每一天都是紧迫的，对数、力学、细胞器、世界史……像滚滚长江水要将每一个初来乍到的高中生淹没。

江夏清初临A市，除了舍友外并没有什么朋友，连姜琦都因为所学的科目不同，和他被分割在一个长长的过道的两侧。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自己因为美术课上的一幅画被老师推荐着走了艺考这条道路。

他记不清当时老师和同学们对此的评价是什么，只记得江稻元在知道这件事后，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而那个夜晚，睡得蒙蒙的江夏清起床喝水，看着那扇隐隐约约的露出光的书房门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哪怕相处时间不长，江夏清也知道江稻元向来是一个习惯早睡早起的人。

但他也没多想，只是端着水杯继续回房间睡觉。

在这之后，他的高中过得比同班的好些同学要更加辛苦，从最初每周抽一天晚自习去上课，到后来每天下午的自习课和晚自习都泡在学校的画室里。

每天对于他来说都是单调乏味的，直到高一下学期的一个雨夜。

那天雨下的很大，哪怕是他戴着耳机画着画也仍旧挡不住雨声。

他刻意在画室多待了一会儿，想等雨慢慢停下来，可一直到了天黑，学校图书馆外的路灯慢慢亮起，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收拾收拾东西朝楼下走去。

等走到了门口，他看见前面传来幽幽的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是在班上坐在他斜前方的陆靳年。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为陆靳年在等女朋友，便礼貌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超前走去。

可下一秒，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抓住，陆靳年的声音伴着耳机里林俊杰唱的《江南》传进了江夏清的耳朵里。

“姜玫下午请假了，走之前让我来给你送把伞，作业太多，我给忘了。”

说着，那把在伞面上印着淡蓝色小兔的雨伞被陆靳年往前挪了挪，挡住了江夏清头顶上的雨。

江夏清以前跟陆靳年他们一起去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碰到过姜玫，这样一想，姜玫拜托陆靳年来帮她送伞再正常不过了。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爱一天抵过永远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两人走着，雨滴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江夏清突然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整个画室里走得最晚的了。

陆靳年没有女朋友。

下着这么大的雨，陆靳年来这里是在等他。

感受一旁传来的冷冽的气息，江夏清突然想起。

mp3里的歌还在放着，大过了偶尔从耳边掠过的风声，大过了两人隐秘的心跳声。

雨还在下。

他们回到宿舍里，恰好碰到宿管老师查寝，高源手上还捧着刚泡好的泡面，辛辣的香气瞬间将江夏清从外面冰冷潮湿的雨里拽回。

陆靳年扯了几张纸，擦了擦脸上沾上的雨水，把纸巾盒递给江夏清后就抱着衣服进去洗澡。

“谢……”江夏清一句话还没说完，陆靳年便关上了门。

高源和一旁等着蹭泡面的陈璋对视一眼，跟江夏清聊起了班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成嫣一回头，就发现老徐就在背后盯着她哈哈哈哈哈……”

“她瞬间爆发出了尖锐爆鸣声，然后老徐说她这瓶氢气不纯哈哈哈……”

“还有还有，今天下午……”

那些是江夏清因为不同的选择而缺席了的青春。

……

从学校图书馆转战到集训的培训班，统考和校考匆匆过去，江夏清终于不用每天去画室，开始准备夏天的高考。

他因为专业课的原因缺的课太多，虽然过了A大的校考，但文化课分数却只是擦着边过。

老张班上很少出艺考生，虽然他在一开始并不赞同江夏清的决策，但还是早就认认真真地为他想了不同的退路。

看着江夏清顺利通过校考，他再开心不过，他一眼看中了坐在江夏清斜上方的他的舍友，那位成绩优异的陆靳年同学，让他在平时多多帮助一下江夏清。

陆靳年被叫到办公室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老张又跟他聊了些平常学习生活上的问题，等到他回去时午休铃声已经打过了，班上的同学大多都已经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陆靳年向值班的老师示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斜下方的江夏清。

教室的浅蓝色窗帘被春风吹开一角，阳光偷偷跑进来爬上了熟睡着的少年垂在一旁的手。

在江夏清离开的日子，老张有专门让人给他留卷子，高三学习紧张，卷子堆积如山。

陆靳年从地上捡起他掉在地上的一张周测卷。

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手指忍不住在纸面上摩挲。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夏清，避开他趴着的身体，将周测卷，小心的放在了他的桌上。

陆靳年看着他。

他想起去年夏天的那个雨夜。

想起了曾经读过的汪国真的诗。

“我在灯下读你

如读一行过目难忘的诗句

白杨树叶哗哗摇动窗帘

夹竹桃的芳香洒满大地

这一晚

整个儿都是你

叠起又展开的是你的字迹

展开却叠不起的是我的心绪”

可是这不是夜晚，手上也没有江夏清写给他的信，只是一张掉在地上的周测卷。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窗外传来的声声蝉鸣。

可早已陷入短暂的梦乡的学生对着声声蝉鸣无从知晓。

正如江夏清未曾知晓过陆靳年隐秘的爱意。

江夏清不喜欢晒太阳，体育课也不喜欢像班上的其他男生一样顶着大太阳打球，因而他的皮肤总是冷白色的。

昏暗的教室里，他的皮肤此时却像是冰雪被春日的暖阳融化了一样，显出一副暖色。

鬼使神差地，陆靳年伸出手指，隐蔽地与江夏清的手指贴上，又快速地离开。

睡梦里的江夏清似有所感，手指微微地弯曲了一下。

陆靳年连忙转过身，耳朵却难以掩饰地染上了一抹绯色。

他在心里默默地唾弃着自己，收拾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趴在桌上开始装睡，头却不由自主地朝江夏清的方向偏去。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江夏清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自己不久前被触碰过的指尖，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后，又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错觉吗？

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偏移，落在桌面上，恰好将两人分开，像是将牛郎和织女分开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