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额……”
封渊心虚低头,“太久没吃了,怪想的。”
“知道你嗜甜,封家前前后后请了三个大厨,都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庖丁。”封安国吹胡子瞪眼,“你上周归家,才吃了整整一锅酥酪!”
封渊望天,心想酥酪也挺不错的。
在凉州那些年,能沾点儿甜味他就觉得是上天还没抛弃他。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草根也是甜的,所以怎么不算一种甜品呢?
“哎呦!”
头上挨了狠狠一记,知道多说无用,封渊使出卖惨绝招:“爹,娘,我知错了,就饶过我这回吧。”
“你……诶!”封安国打过骂过,到底也狠不下心,“下不为例!”
“嘿嘿。”
封渊傻笑,舒服地依偎在谢夫人怀里。
“都大孩子了,还不害臊。”
谢夫人笑着把他抱住,帮他理了理头上的绷带。
胡说,娘亲的拥抱对小孩儿来说太害臊,对马上而立的封将军来说刚刚好。
封安国见不得他那个粘腻模样,但被发妻看了一眼,又不敢说什么,悻悻道:“事情我都听五殿下说过了,又是六殿下……”
说起六皇子,夫妇俩一时陷入沉默。
类似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他们夫妇俩也听闻不少,后悔当初怎么没看出六皇子跋扈性格。
但六皇子到底最受宠,他们也敢怒不敢言。本来此番入宫,也是想寻个时机同皇上稍稍聊几句,谁曾想出了这事。
这次,必须得彻底解决。
封安国正色道:“渊儿,为父只问你:你还想当六殿下的伴读吗?”
封渊不答,只看着桌上的烛火,一摇一摇。
他大概知道为何重生偏偏选在永和十五年。
前世,封渊也是从树梢坠落,划伤眉毛。
不同的是,他没有被萧攸捡到,而是被路过剪梅的太监捡到,送去了太医院。
没有五皇子照拂,太医草草了事,是以伤势看起来比现在重得多。
而封安国也是第二天才得以进宫看望,彼时他正因没能及时把梅枝送过去,被六皇子的贴身太监好一通阴阳。
当时他只对气到发抖的封安国道:“爹,当伴读好累,我想回家。”
事后证明,这句话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封安国铁了心要把封渊带回来,永和帝则为六皇子感到不满。
为了儿子,礼部尚书封安国直接魏征附体,在堂上和永和帝激情对线。
永和帝本弱,为父则刚。为了小儿子竟然也不惜同朝堂重臣大吵特吵,劝架的太监都高低挨了两巴掌。
拉拉扯扯好几年,封渊被赶回家,却也因此哪儿都去不了,在京中算是前途尽毁。
无奈,封父只好答应他从军的请求,于是封渊拍拍屁股,到边疆去讨生活了。
但封家也就此失了帝心,失了盟友,在日后的政治乱局里终究扛不住,比封渊还先行一步。
封渊想,比起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地府喝孟婆汤,还是一起在盛京喝酥酪要温馨一点。
“算了吧。”封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连后福都还没享,怎么能……嗷!”
“让你乱说!”谢夫人敲了他一记,又劝封安国,“这事就算有心,想办也难呐。”
相比前世,当下的封安国还算理智。
他略一沉吟,便知其中利害,无奈道:“难不成任由渊儿被欺负?”
“亏你还是礼部尚书呢。”
谢夫人嗔怪一声,视线往正殿一瞟,压低声音:“给谁当伴读不是当啊?”
“你是说……”
电光火石间,封安国当即明白发妻所指,不禁赞扬:“真是家有贤妻,胜过万金。放心,此事必妥。”
封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种不详的预感浮现在心中,“喂,你们不会是要……”
“呵呵。”谢夫人笑捏他的脸蛋,“你就好好休息,这伤啊,可要慢慢儿养呢。”
这伤一养就是一周。
“哈……”
暖阳初透窗纱,梅香新盈别殿。
封渊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无聊。
这些天他哪里都去不了,就待在别殿里。
他也在脑内喊了无数遍的“077”,每次都在充电。
没有它,封渊就算有心找玉莲,也无从找起。
脚早就能下地,额头伤口也已经结疤,不碍行动,但他必须在这儿表演养伤。
为了给封安国争取时间和理由,换个皇子。
都是皇子挑伴读,他倒好,都挑上皇子了,真是倒反天罡。
但六皇子确实不是好东西,换了也好。
只是被他们瞧上的背锅侠,那自然……
“封渊,你醒了?”
萧攸抱着几本书,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早膳可还用得香?”
太后大寿,学堂休沐。
大约是住在自己别殿,萧攸有空就来看望他,两人的交流也是封渊为数不多打发时间的方式。
顺带一提,毕竟实际上已经是五皇子伴读,以后萧攸居所的别殿就是封渊的常住地了。
“劳烦殿下挂心。”封渊想起早上的点心都在回味无穷,“枣糕甜而不腻,甜浆清爽解渴,哦哦!还有那个梅花酥,真是百吃不厌!”
要说好处,好处就是他的伙食质量直线提升。
每顿变着花样的美食,顿顿都带着甜,封渊觉得生活在蜜罐里是多么幸福!
“喜欢就好,不够只管说。”萧攸看着幸福的封渊,顿了下,“草根这些,还是别吃了。”
前天封渊能下地走路,迫不及待地请求萧攸带他出去玩。
萧攸无法,就让几个宫人带他去附近走走。
结果他还没看上两页书,就听宫人惊恐,“封公子!那个不能吃啊公子!”
萧攸疑惑地朝窗外看去,心跳一停。
封渊在翻找底下那些还没冻死的草根儿,合着雪水一起咽进肚子,还笑呢:“就跟你说能吃的,甜滋滋的,试试不?”
当晚萧攸不仅叫来了太医,还叫来了御厨:把宫里所有甜点不重样地做一遍,别饿着封渊。
有时候,萧攸也会想,究竟是尚书府虐待孩子还是之前跌落封渊摔坏了脑子。
“殿下真好!”封渊做捧心状,看着他手里的书,眼前一亮,“这是新出的话本吗?”
萧攸点头:“见你无聊,拿来解解闷。”
封渊欢呼一声。
在床上可憋死他了,就靠看话本续命。
扫了眼读得津津有味的封渊,萧攸看了眼他手里的话本。
《隋皇秘史》
里面都是道听途说的香艳八卦,极尽荒唐之能事,把隋皇编排得荒淫无度。
身在宫中,萧攸自然知道全是谬谈,要不是因为这是前朝末帝的绯闻,估计早就被销毁了。
为什么眼前这人看得这么起劲呢?
“啊?”
当封渊抬起头来时,萧攸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问出了口,忙道:“冒犯了,我只是……”
“没事儿。”封渊笑道,“因为有趣。”
萧攸怀疑:“可里面都是假的。”
“嗯哼。”封渊仰躺着看书,自在惬意,“这种一看就是假的才有意思。真实的八卦比这个无聊,但会让人笑不出来哦。”
好像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萧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道:“我不该对他人兴趣随意置喙,抱歉。”
“别道歉啊殿下。”
封渊突然来了精神,丢下书,炯炯有神地看着他,“那既然这样,殿下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绝对不能说谎哦!”
萧攸:“好,你问。”
封渊:“殿下为什么要答应我爹娘?”
这个计划最大的关键点就是萧攸的心思。
说来说去,他和封渊不过一面之缘,委实不必为他得罪六皇子,甚至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
但他答应了。
不仅他答应,他还说服生母德妃一同商量。
三位家长靠着各种方式密谋一整天,敲定了各种细节,火速开展行动。
宫里宫外齐齐发力,这事儿居然就这么成了。等伤养好,他就是萧攸新伴读了。
德妃甚至还来探望过他一眼,把封渊搞得受宠若惊。
追根溯源,这一切能这么顺利的主因,还是萧攸答应得爽快。这让封渊很是不解。
面对封渊哀怨视线,萧攸道:“因为我的确缺一个伴读。望楼母亲病逝,归家守孝一年。”
江望楼他也认识,他父亲是德妃的亲哥哥,自己便是萧攸的表哥,也是未来的禁军统帅。
萧攸道:“我从前也见过你,身手还不错,性格也好。母妃也觉得要有个人来照顾我。”
“至于六弟那边也不必担心。他小孩子脾性,最近刚得了个新玩伴,谁都顾不上。”
这大概也是永和帝能迅速松口的原因之一。
原来是这样……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封渊看看点心碟子和话本,再看看带来这一切的萧攸,再想想几天不准出门的自己。
等等,是谁在照顾谁啊?
这些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但这只是表面,封渊早就想到了。
他自然知道萧攸还有隐瞒,哼哼唧唧:“殿下不诚恳。”
萧攸合上书:“这可都是实话。”
封渊扭头:“那你发誓!向佛祖发誓!”
萧攸:“……”
封渊胡搅蛮缠:“你看!说不出话了吧!”
萧攸无奈:“好吧,那你要我怎么补偿?”
封渊眼前一亮。
对知道他日后成就的封渊而言,有件事想做很久了。
少年端坐在位,宛如瓷器般娴雅。
谁能知道,他日后会成为“永和一朝,不能有二”的文坛盟主呢?
我马上要给文坛盟主当伴读,哇塞!这可比当小孩儿保姆听上去厉害多了!
况且,比起诗词歌赋,萧攸还有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才能。
“封渊?”
萧攸觉得,刚才封渊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他平时在看那些点心一样,垂涎欲滴。
放心,他不会来啃我的。
……他真的不会吗?
“殿下。”封渊摩拳擦掌,两只眼睛里充满了闪亮亮期冀,就跟他之前喝蜂蜜水一模一样。
萧攸默默挪了下椅子,“什么?”
“您能……”封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诚恳道,“能帮我画一幅仕女图吗?”
我是不能吃的,萧攸默默把这句话吞回肚子,转而道:“画技我只略懂皮毛。你若是想要,我找些画工便是。”
封渊笑而不语。
日后,盛京有句俗言:宁王一幅画,三车黄金价。
萧攸不仅会画,而且画得好,更画得值钱!
《画录》曰:宁王尤工仕女人物,顾盼神飞,千言万语,只在笔尖。
现在要是求一幅真迹,日后……
靠!当初就该死皮赖脸要一幅画,到时候能当得了多少军饷,还用得着吃草根吗?
“小生囊中羞涩。”封渊竭力卖惨,卖到深处真情实感眼泛泪花,“殿下就当可怜我吧!”
封府的财政危机还没解决吗?
“你……”对方求得恳切,萧攸只好道,“这平白无故的,能画什么?”
“那可多了!”
封渊一看有戏,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拉过萧攸,握住他如玉润的手。
“殿下画什么都好看!但要我说,仕女图,就得画扑蝴蝶撕扇子啊……”
到时候联动《红楼梦》,雪花银,我来啦!
“咳咳!”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门前,来人身着华服,身形高大,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接近的气质。
他抱着胸,冷眼看着他俩拉拉扯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们在搞什么?”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