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见淋成落汤鸡的两人,忙上前给他们递毛巾,关心的问:“怎么出去淋雨了?”
唐林藏在陈苼身后,不想让奶奶看见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好在奶奶光顾着他们淋了雨,没有发现。
陈苼把湿发往后一抹,板寸头有些扎手,他编谎说:“回唐林家拿点东西,半路下雨了。” 话音未落,奶奶已推着他们往卫生间走,催促他们洗澡,下雨天夜间温度降得快,她去厨房煮姜汤,想着等一下让人喝下去,预防受凉感冒。
陈苼从衣柜深处翻出高中时的浅蓝色运动服,这套对他而言短了许多的旧衣,套在唐林身上应该合身,他让唐林先去洗。
唐林打了个喷嚏,接过陈苼递来的衣服,他翻了翻,疑道:“内裤呢?”
“没有新的,你先不穿,”陈苼说,“洗完澡顺带把内裤洗了,明天干了再穿。”
唐林听话,利索地进厕所。
不出一分钟,唐林开门,从门缝探出头喊:“陈苼!”
陈苼:“……”那声喊话穿透木板墙,正脱上衣的陈苼顿住动作,他光着膀子出去,看见躲在门后,鬼鬼祟祟的唐林,陈苼问他什么事。
唐林凄凉的说:“怎么没有热水?”
热水器是半年前奶奶新装的,唐林没见过这种新款的家电,不会用。
“把衣服穿好,我进去帮你调。”陈苼说。
唐林没有关门,伸手拿过裤子穿上。
等陈苼帮他弄好热水,转身要出去时撞到几乎要贴着他的唐林,他说:“靠这么近干嘛?”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弄的,”唐林往后退了一步说,“学会之后下次我可以自己来。”敢情他做好了还要在陈苼家洗澡的准备。
这一退倒好,陈苼看他的瞬间,视线不期然掠过他裸着的上半身,唐林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颈侧淡青色的血管都看得分明,他脑海首先浮现的是与现在毫无关系的问题,男的怎么可以这么白,像冬天细软的白雪。
唐林洗完后,等热气散了散,陈苼也进去洗澡了。
奶奶盯着他们喝完姜汤,唐林不喜欢姜味,捏着鼻子把温度刚好的汤一口气喝光。
“真乖。”奶奶夸奖唐林道。
唐林笑了笑。
陈苼拿出一个枕头,从衣柜里抽张被子,时间还早,陈苼让唐林先睡。
“你不睡吗?”唐林抱着被子,看着坐在桌前的陈苼说。
“睡你的,我有事要忙。”
“好吧。”唐林半躺下来,面向陈苼。
花高价钱给奶奶卖了治腿的药膏之后,陈苼拿最后剩的钱,去镇上手机店买了个二手手机,他在狱中听过刚进去的狱友说过,现今是网络时代,找工作、买东西,九成的事情都可以通过手机完成。
其实智能手机办事早就很方便了,只是近几年才大量普及偏远的农村地带。
他还年轻有力,总得找点事情做,到外面闯闯,不可能待在一眼望到头的农村,伴着时间的流逝烂在这里,他想要赚钱,奶奶现在年岁已高,大病小病缠身,他还想带奶奶住个好点的房子,不用挤在这狭小的地方,而这些都基于钱,这正是他最缺少的东西。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紧锁的眉骨,招聘软件上密密麻麻的岗位要求,像无数根细针戳着他的眼,大专、本科学历要求格外刺眼,原本他也可以成为高知分子,当指尖划过高新聘请夜场安保的招聘信息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声。
陈苼对着屏幕点点点的,这让唐林很好奇,没憋住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顺意时叫得真甜,陈苼头也不回的说:“怎么不叫陈苼了。”
“你想让我叫你名字?”
“随你便,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哦。”
没多久,唐林跟冷宫被冷落的妃子一样,耐不住寂寞的他说:“我是不是很麻烦?”
“没有。”陈苼又撒了谎。
“可我感觉你讨厌我。”唐林摩挲着被子,轻声细语的说,话中夹杂着不可名状的委屈。
过了半响,唐林继续说:“村长奶奶说过我是个麻烦鬼,去到哪里都要拖死人。”村长媳妇说这话的时候凶神恶煞,将唐林吓得不轻,此种无由的咒话他一直记得,刻在他脑子深处,怎样都忘不掉。
“少想那些浑话,”陈苼像是在带不听话的孩子,操着老父母般的心,“你还睡不睡了?话这么多。”
语气听来属实有些不耐,唐林虽然傻,但他还是能感知到谁真的喜欢他,谁又不喜欢他,这让唐林抓住了话头,他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又怎么了?小少爷,”陈苼道,“我又骗你什么了?”
“小少爷?什么意思。”
陈苼嘴角弯了弯:“夸你可爱的意思。”
“这样哦,你觉得我跟来福一样,是可爱的吗?”唐林还是瘦了些,宽大的衣服露出截苍白的锁骨,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那你以后都这样叫我,好吗?”
“真想让我这样叫你?”
唐林连连点头:“嗯嗯嗯。”
哪知陈苼不按套路出牌,他了当的说:“不叫。”
察觉出陈苼逗他,唐林说:“陈苼,大坏蛋!”
“才知道我坏啊。”
“哼!我不理你了。”话音刚落,唐林倒在床上,扯被子盖住全身。
陈苼在网上找了两个多小时,全然没感到未来的希望,满满的焦虑和无力袭击而来,他没什么招架之力,一没学历,二没经验,三有案底,要找份工资待遇不错的岗位,没那么容易。
有很多打擦边球,游走于法律边缘,回报率高时效短的工作,但陈苼没有片刻动这个念头的意思,高危高风险工作进去是迟早的事,他是万万不能做,监狱的生活够难捱。
他揉了揉疲累的眼睛,把手机放下充电,脱鞋上床打算睡觉。
唐林躺在另一侧,被子把他的身体牢牢覆盖,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大夏天的,也不怕把自己闷死。”陈苼小声说,伸手扯被子,唐林的头解放出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昏黄的床头灯映射下,唐林额前的头发湿透了,一缕缕的,他的手放在胸前,不动不闹,实足的乖小孩样态。
陈苼扯纸巾帮他擦汗,唐林睡得很浅,翻了个身,睡前心情不太好,导致他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
第二天,晨阳透过薄薄的棉质浅色窗帘,明亮的光把房间照得亮堂一片。
陈苼醒来感觉有重物压在身上,睁眼时看见唐林的头枕在他胸口。
他啧了声,他伸手去推那团温热的躯体,却惹来对方无意识不满的嘤咛。
“起来。”陈苼加重力道一把将人掀开,床是实木的,唐林头砸在床上,活生生被弄醒了。
“你干嘛,”唐林起床气有些大,控诉他,“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倒是睡得香,”陈苼把床头灯关了,扭了扭脖子,“人肉枕头舒服吗?”
“嗯?”唐林坐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无辜样看了看陈苼,“你醒了?”
“起来吧。”
唐林不愿意:“我还没睡饱。”说完,扑通倒下,继续睡回笼觉。
陈苼任由他,起床洗漱去帮奶奶做早饭。
满足口腹之欲,唐林像在家关久的狗,一有时间就要出去疯玩。
当他第三次骑自行车从陈苼家门前经过,陈苼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要在太阳底下玩多久?”
唐林停下来,脸晒得通红,汗津津的,他嘿嘿笑说:“骑车好好玩,我想一直玩。”
“中暑你就老实了。”
车吸引了唐林全部心思,无暇他顾,他沉浸在车带来的快乐中,丝毫没有被盛夏的燥热难耐所影响。
显然唐林并不会骑,车把手摇得跟抖筛子似的,屁股没坐实在垫上,方便他随时跳车保命。
“呜呼!”下坡时,唐林爽到乱叫,带起来的风吹得肆意自在,头发直往后飘,光洁的额头暴露在太阳光下。
可这美妙的状态没能保持多久,因为唐林在掉头的时候,没能控制速度和方向,一头扎进路边的水田,连人带车变魔术般突地消失不见,这冲劲跟要去捡钱没差别,是那样的义无反顾。
陈苼有幸看见这好笑的场面,憋不住笑出声。
过了好一会,唐林还是没动静。
陈苼心想该不会摔晕了,他赶忙跑过去看看情况。
过去一瞧,唐林正躺在已经抽穗的水稻间装死。
“你要躺到什么时候,摔倒了不知道爬起来?”陈苼俯视着问他。
“怎么就摔了呢?”唐林答非所问,噔楞着那双大眼,这是不信自己会摔倒,到底是过于相信自己的车技了。
“唐林,你在抽什么疯,赶紧上来。”
“哦。”
陈苼帮忙抬车,把人拉上来。
唐林不知悔改,说:“我还要骑,这次我一定不会摔。”
陈苼看了水田一眼,被砸了个大坑,说:“可怜这些水稻了,熬过了风吹雨打,眼看都要结果丰收了,没成想被你压死了。”
唐林扁了扁嘴,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陈苼看他沾了一身的泥,只有脸算干净,他按了按太阳穴,一阵头痛,他说:“赶紧回家洗洗。”
“哦。”唐林扫了眼全身上下,又看了看同样沾了一堆泥的自行车,意识到闯祸了,乖乖回家清洗。
回的是陈苼的家。
等唐林洗好出来,陈苼问他开的是谁的车。
“小胖的,我拿两大包零食跟他换的。”唐林在仔仔细细擦自行车,待会还得还回去呢,可不能被小胖发现自己将他的爱车开田里,要不然今后要借东西就不容易了。
陈苼冷淡坐在一边,让他自己倒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