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一声由衷的‘喜欢’脱口而出后,崔时清诚实面对心中的情愫。
她确实喜欢上了纪危舟。
喜欢、便喜欢吧。
崔时清也不纠结,毕竟这一世和之前不同,他们可以在一起。
想通以后,她不再克制自己。
什么上等、次等,在郎君绮年俊逸的好皮囊之下,及时行乐方不辜负九世初得的心动。
如同卸下了一道枷锁,崔时清越发沉迷于纪危舟的美貌中,隐隐还有了色令智昏的倾向。
瘫在马车上,崔时清托腮望着纪危舟,“连着看了几处宅子了,就没有中意的?”
“没有。”
崔时清闻言,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原是想着以后终要与纪危舟合离,婚后留在国公府中,也不必费劲腾挪住所。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心境已变,再受了纪危舟的撺掇,距离婚期不到一月,却和本该避讳相见的未来夫君着急忙慌地看起宅子来。
平日随和的纪危舟,在挑选宅子上百般挑剔,以至于他们连跑了几日都没定下居所。
“此事便由你全权做主吧。”崔时清累得够呛,想当甩手掌柜了。
“只怕我选的宅院,不合软软的心意。” 纪危舟眉心微蹙,忐忑地看着她。
崔时清想也不想道:“挑你喜欢的!”
纪危舟面色为难,“但软软的要求——”
盯着眼前这双如星子微闪的黑眸,崔时清默了默,被纪危舟口是心非的模样气得连翻白眼。
她的要求过分吗?
她不过是想要离国公府近点,方便她随时回去,陪外祖母和舅父同用茶饭。
这小小的要求,在纪危舟的吹毛求疵下,累得她直想放弃。
“我的要求不重要。”崔时清有些赌气地回道。
纪危舟歪头问:“软软在生我的气?”
“没有!”崔时清语气幽怨地否认。
纪危舟把她抱在膝上,低头捕捉崔时清的眼神,直到她心软了些许,愿意看自己,才问:“软软中意柳宅?”
崔时清气呼呼地反问:“柳宅有什么不好?”
柳宅距离国公府仅有一条街,还满足了这几日纪危舟所提的一切要求,简直就是他们的梦中宅邸,然而这厮却以风水为由给拒了!
风水!他什么时候会这玩意了?!
纪危舟轻抚着崔时清的脊背,为她顺气的同时,温声解释。
“柳宅是不错,但隔壁住的是刑部尚书吴成辉,是痴迷刑讯逼供的酷吏,还在家中秘设了一处刑房,专门处置落于手中的敌手。”
崔时清微蹙眉心,听完也觉得有些晦气,但身上疲乏,心里也总有一口气顺不下去,便嘴硬道:“柳宅与吴家隔了一片小竹林,刑讯逼供与我们何干了?”
“自是有干系了。”纪危舟把玩着崔时清的手指,在她反驳前,又道,“若是我们长住在此,以后诞下的小儿女免不得要与左右邻里往来,他们家风不好,教坏了小儿女当如何?”
“……”崔时清耳根发烫,受不住此人的厚颜,但也说不出不与他生小儿女的气话,只好义愤填膺地指责,“你怎可因为吴成辉的缘由而心存偏见呢?”
纪危舟颇为无辜地眨着眼睛,一时不知要怎么解释。
这家人骨子里的残虐是祖传来的,一双儿女在学堂中便以凌虐寒门子弟为乐,而后更是在其父留下的刑房暗室里虐杀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同窗故友,只因一时不快便痛下杀手,事后埋尸于柳宅一墙之隔的竹林下。
要是提前想起隔壁住的是吴家人,他根本不会选择来此看宅子。
纪危舟的沉默助长了崔时清的气焰,她昂首挺胸,恶声恶气地瞪着他,“我心肠也不好,最爱欺负人了!以后你是不是也要防着我?”
这么说是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崔时清还是忍不住多想。
非得说家风,她这‘家风’才是众所周知的糟糕,若是人人都像纪危舟这般,以后她的小儿女不是交不到友人了?!
这多可怜呀!
而且……
日后这厮会不会后悔,娶了她这样恶名昭彰的女娘子?
崔时清瞟了一眼纪危舟,越想越心酸,眼底都泛起了涩意。
在委屈的眼神下,纪危舟的心不由揪了起来,暗骂着吴成辉和挑选柳宅的江南,双手抱着怀中的女娘,连声安抚着。
“软软想什么呢?有了软软这样漂亮又机敏的阿娘,我们以后的小儿女定是最好的。”
崔时清抚了抚自己的好容颜,散去了那股莫名而来的委屈,倔强又冷傲地扬着下巴,咄咄逼人道:“你就是害怕我教坏了你的小儿女!”
“没有!冤枉!”纪危舟喊完冤,又惶惑地小声道,“软软,我们不是在说吴家吗?”
崔时清怔然一瞬,抿了抿唇,也意识到她在钻牛角尖。
但第一世被纪危舟训斥的场面还记忆犹新,眼下被翻出来,崔时清登时有些焦虑。
这桩婚事是草率定下的,她本不欲长久。
时移世易,一切皆不相同,或许他们都还没有准备好相守一生。
“不如,我们再等等、等……”
纪危舟捧起崔时清的面庞,看着闪躲的桃花眼,“软软想不想嫁与我?”
崔时清咽了口口水,望着纪危舟,思考了片刻,说:“想。”
不知何时开始,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下,她也期待起属于他们的婚礼。
“但是,却有些害怕?”纪危舟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问。
“……”害怕,但崔时清不想承认。
“我很害怕。”纪危舟没有等她的回答,看着微微睁大的眼眸,继续说道,“软软说要与我一个家。我很欢喜、又很害怕。担心你我的婚服、婚仪,担心你我的宅院、布置,担心你我的小儿女……最担心的是没有给软软最好的、最称心的,不止是三两日的称心如意,我想要给你长长久久、生生世世的顺心顺意。”
崔时清目不转睛地望着纪危舟,心微微热烫着,连眼眶也有些温热。
“你是神棍吗?还能掐指算出我的生生世世了?”
“不要取笑我了。”纪危舟无奈道。
崔时清看着纪危舟这哭笑不得的模样,来了兴致,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前戏弄道:“什么都害怕,我有理由怀疑你会逃婚啊!”
“分明是你不敢成婚。”纪危舟小声反驳。
崔时清翻弄起他的衣袂,“还会顶嘴了?看来也不是没有胆子呀,我找找,藏在哪里了?”
纪危舟被柔软的双手拨弄起了燥火,握住她的腕子,软声求饶,“软软暂且手下留情,还有二十日,我怕熬不住了。”
“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崔时清眨了眨眼睛,坏笑地鼓励他。
纪危舟不想接住这顶高帽,神色蔫蔫地不吭声。崔时清伏在他的肩上痴痴笑了起来,偏头看着利落的下颌线,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慢声开口。
“真的不要推迟吗?”
“不要。”纪危舟立即拒绝。
崔时清依偎在纪危舟身上,找了找他的手,直到握紧拇指。
“不是害怕吗?也许我们可以延后几个月,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成婚,或许便不会如此慌乱了。”
“不要。”
纪危舟再次拒绝,而后似是心有不安,搂紧了崔时清,正色道:“我们不延期。”
崔时清忍俊不禁地笑着,“如此执拗,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扶正了崔时清的身体,纪危舟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开口说:“因为在乎,才会不安。”
崔时清凝视着他,认真听着。
“不论如何筹备,难免还是会有不平,但我愿意背着你走往坦途,绝不后悔。”
在这样的甜言蜜语下,崔时清的心鼓鼓胀胀的,理智告诉她不必太过投入,身体却不得自已地向纪危舟倾靠着。
感受到自己的矛盾,崔时清忍不住扬起头,在淡色的唇上轻咬了一口,说道:“一直背着我?不怕累呀?”
纪危舟攒眉思忖道:“这好像是我唯一不怕的。”
“傻瓜。”崔时清自己也不知她是在骂谁,但很快释然,耸了耸肩道,“好吧,你想背嘛,便让你背着吧。”
“软软真大方。”纪危舟笑着说。
“还行吧。”崔时清抿唇捶了捶纪危舟的胸口,嗔怪道,“距离国公府两条街的都看了遍,接下来是不是要越挑越远了?”
“或许会远一些。”纪危舟慎重地回答。
崔时清斜视着纪危舟,末了狐疑地问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会。”纪危舟淡然答道。
崔时清眯起眼睛,追问:“一点私心也没有?”
“……有一点?”纪危舟敛眉道。
“好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崔时清掐着纪危舟的面颊,好不怜惜地揪了几下,凶神恶煞道,“说说,你想把我藏到何处?”
纪危舟低垂着长睫,任由崔时清蹂躏了片刻,乖顺的模样惹来了更加肆无忌惮地戏弄,直到额间沁出薄汗,他红着耳根整理好松散的衣襟。
“我在城南护城河边购了一处宅子。”
“很好嘛,与国公府一南一北哦!很适合把我藏起来啦!”崔时清皮笑肉不笑。
纪危舟的眸子里透着股少有的羞涩,修长的手指划过崔时清的指尖,感受到指腹下的温软,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勾住了她的手指,紧紧不松。
“看一眼?若不喜欢,我便再也不提。”
“……好吧,看一眼!我很挑剔的!”
日落以后,很挑剔的崔时清回了国公府,心满意足的同时,也带回了装着城南宅子的房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