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苏蓉兴冲冲的要出去参观门面,苏卿出口喊住她。
苏蓉回首。
“那个姓钟的,离他远点。”苏卿说。
苏蓉疑惑:“钟公子,为什么?”
因为你后来会怀着他的娃儿被他打死。
苏卿对她的耐心少的可怜,一个恋爱脑的傻白甜,说了也不懂。
“离他远点就对了。”苏卿这么说。
苏蓉嗔怒,反而虎着小脸,老气横秋的教起学来:“钟公子品行端正,有君子之风,你莫要因为他的家事便对他有所偏见。”
苏卿也懒得再说:“你自己去玩儿吧。”
挥手将人打发走了。
苏蓉瘪瘪嘴,但看苏卿一脸不耐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出来便见外面几个小工在各处敲敲打打,直接在四面墙上嵌入大小不同的格子。
小则巴掌大,大的能站两个人,错落有致,虽还没打扫洁净,但镂空雕花的木栏已可以窥见整体格调。
苏蓉郁闷的心绪顿时烟消云散,看哪儿都好奇。
在店面里转了一圈,一会蹦一会儿跳,瞧见新奇有趣的就要问。
不时还要指点一二。
诸如此处要放什么花,要鲜活的不要死的;这架子之间要用透雕、那转角要用圆雕,雕花儿不雕兽首,这椅子要用毛雕,显得古朴大气等等等。
虽话说的啰嗦且前言不搭后语,刚说了木雕又说地上的打扫,但却是句句在理,说起各类木料的质地,适合的工艺也是头头是道,令一旁的督工不敢大意,更不敢偷工减料,用些似是而非的术语来糊弄郭掌柜这个门外汉了。
郭掌柜起初有些轻视她,但从话语里听出她对贵族豪客消遣讲究之处很是了解,不由得尊重许多。
苏蓉得意地小辫子都翘起来了,接过小酒送来的茶水一口灌了:“郭掌柜,我听四……呃楚公子怎么称呼你为先生?”
郭典长了长一团和气的圆脸,不笑眼睛就是弯的,一笑眼睛更是弯成一条缝。
“不过教她写过字,是公子抬举我。”偏生他一直是张笑脸,那眼睛便一直是两道弯月“姑娘既然无事,我便去按照姑娘说的去做。”
苏蓉点点头,她正在喝第二杯水。
小酒趁她喝水的空隙,对她道:“姑娘,我觉着四姑娘说的对,那位钟公子还是少来往的好。”
“是楚公子,”苏蓉先是小声纠正她,将空了的茶盏递给她“为何这么说?”
一个人说就罢了,两个人也这么说苏蓉愈发奇怪。
小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只是某种直觉:“感觉那个钟易川阴森森的。”
苏蓉皱着鼻子,拧着眉毛看她,盯着她的脸看许久。
小酒见她正想事儿,也没去送杯子,在身边静等她说话。
“我要去成衣店!”苏蓉宣布她的新想法。
“啊?”
“四妹妹着男装的模样好生俊俏,”苏蓉捂着嘴巴凑在小酒耳边说,眼里全是打着歪主意的光芒“我也要去做一件这般的衣裳!”
小酒无言以对。
她就知道。
她家小姐天生没有半个心眼子,觉得人人都是良善之辈,除非哪天栽个大跟头或许能长出点防备之心。可又怕她真栽了个跟头,将她摔的爬不起来,从此失了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又不忍她跌的伤心。
她只能长叹一口气,追上苏苏蓉的脚步。
小酒虽只比苏蓉长了两岁,但幼年家里遭过难,一路上逃荒道的京都,五岁时就把人间炼狱亲历过一遍,后被父亲在头上插根稻草,卖给了人牙子,也算她运气好,七岁时又被买进了公主府,遇到个好主子。
苏卿选的铺子正是京都最繁华奢侈的街市之中,成衣铺子就在几步路的距离,苏蓉试了样衣,从隔间里出来,转了一圈。
“怎么样?”
想到童年往事,小酒面色略带了些愁绪,抬头见苏蓉从隔间里跳出来,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袍长袖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微怔,不由噗呲一声笑出声。
苏蓉一头雾水,铜镜太小,只能看见她的面容。
她低头看去,白色的长袍垂至脚下,皱成一团堆在地上,广袖比她穿的灯笼裤还要宽大飘逸,也是垂到了地下,身上的衣物看不见,想来也是罩在身上,像小孩子偷了大人的衣服来穿。
她不大高兴的撅起嘴。
小酒揩去眼角的泪,说不明这抹水花是伤心难过还是情绪转变太快的生理性眼泪,她只觉得心里又喜又悲,各种复杂的酸楚涌上心头,忽而又被一大勺蜂蜜掩住,难言的情绪在心间酝酿,似悲似甜。
“姑娘快去换一身吧。”她含笑带泪。
苏蓉嘟囔着:“有这么好笑吗?”
转身又进了隔间。
这回没穿自己挑的衣裳,穿了成衣铺子给她拿的件橙红色宝纹织金古唐圆领袍,另配了黑色腰带,长靴,还有头上的璞帽。
她走出来,小酒摸着下巴:“这个还成。”
织金面料的袍子面料更为硬挺,加上里面又有半臂衫撑着,使她的肩膀看着宽阔了些,又有璞头腰带一类的修饰,整个人英气了许多。
只是英气了许多,明眼人一看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苏蓉也觉得不错,她虽看不见全貌,但看下半身衣物平展许多,衣衫大小也很合适,鞋面也露出来了。虽说与她四妹妹的装束很不同,但怎么也是男儿身的模样。
“咳咳,”苏蓉很有自信,她清清嗓子,粗着声音“不要喊我小姐姑娘了,叫我呃……楚二公子吧。”
她学着男人的做派,挥着胳膊对小酒说。
小酒好笑,陪她游戏:“好咧,楚二公子。”
苏蓉愈发自得:“要不给你也挑一件?”
小酒看她这番模样,赶忙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做女子吧。”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个身量长相怎么扮也很难像个男子。
她家小姐更是,杏眼鹅蛋脸,鼻子虽挺直却很秀气,个子也与她相差无几,穿了最英气的男装也像个姑娘。
苏蓉也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句,小酒不愿她便转身对一旁候着的主家说:“这身衣裳我要了,多少银子?”
店家是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她侍候的苏蓉穿戴,出来后便静立在一旁,见苏蓉问话就上前一步赔笑说:“苏小姐,这身衣裳是位小公子订做的,这……不是银子的事。”
苏蓉可等不及再做一身:“告诉那位公子,他这身衣裳公主府的苏三姑娘瞧上了。”
店家暗暗心惊,心说原见这女子不似寻常人家,竟不想是公主府上的三姑娘,更是小心侍候。
她示意小酒,小酒掏出一张银票给店家。
“这衣裳,本姑娘两倍价钱拿了。”
店家面露难色,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
小酒见如此竖起眉毛厉声说:“还不快拿了去,有什么事只管叫他到公主府上来。”
她没得法子,京城脚下那位是她轻易得罪了的,只能赔着笑脸接了,因银票面额不小,就算是两倍买下又找了些回去。
苏蓉还在原地欣赏这身的衣袍,心里高兴,本想令小酒把余下的银子给店家,又想自己已经是‘梦里香’的东家之一,以后少不得用银子的地方,便没开口。
主仆两人便出了铺子。
苏蓉换了新的打扮,少不得要在街上转几圈,看了坠子又看扇子,各类小东西买了几样,挂在腰上的皮带坠着,还见了买假胡子的,也往嘴上贴了两撇。
小酒看她细皮嫩肉偏装一副老成,不伦不类的,皱着眉毛给她贴好了。
逛了好大一圈,她微微出了些汗,正巧手边是京都久负盛名的一家酒楼,虽然叫家里的小厮来买过几回,但还没亲自来过。
脚尖一转,就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伙计汗巾一甩:“小……公子几位?”
小酒提着裙子跟着苏蓉往台阶上走,抬眼看着伙计一眼,这伙计倒是机灵。
苏蓉竖起两根手指:“两位,给我来个雅间……算了,大堂里还有空位吗?”
她忽然改了主意,她现在是男儿装扮,还避什么闲。
“有有有,公子想要什么位置的都有。”
“那便靠窗的吧。”话本子里的角儿都是要站着视线明朗之处。
“得咧!”小二弯腰请人“公子请跟我来。”
苏蓉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小酒埋着脸,恨不能把脸捂着,生怕遇见相熟的丫鬟婆子:“姑娘,”她凑到苏蓉身边小声说“你好好走路。”
“嗯?”苏蓉粗着声音,模仿男人的声音,可惜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硬挤着把双下巴挤了出来。
她做贼般左右看一圈,似乎没人注意这边,快速对小酒说:“喊我公子。”
小酒选择捂脸。
主仆二人的怪异作为引得旁人侧目。
苏蓉反而将下巴抬的更高,只当旁人被她风华绝代的身姿所吸引,享受着他人的注视,骄傲地穿行与众人之间。
行至窗前,小二把干净的桌椅象征性的抹了几遍,笑对苏蓉:“公子请坐。”
苏蓉抬着下巴,施施然要坐,忽听身旁传来一阵笑声。
这小声分明是嘲弄,满含讽刺,这些声音不是一个人发出,或高或低,是周围一圈有男有女的笑声。
其中唯有最先开始笑,声音最大的一人笑的最久,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不能自抑。
苏蓉闻声就转头看了过去,自是知道他们是在笑自己。
“公子?”那人还在笑,仰着脖子大笑不止“小二,你眼睛莫不是瞎了?”
店小二心虚的赔了几声笑,甩上汗巾退到一旁,不愿与客人争执。
苏蓉刚开始有些迷茫,此时已经涨红了脸:“你住嘴!”
她已经忘了伪装,没有粗着嗓子说话,用了自己娇气柔弱的女声。
那人见她如此反而笑的声音更大,看热闹的人也发出笑声。
“小娘子既喜欢装扮的乐趣,不如去我府上,”凳子滑动地板发出呲啦一阵响,这人站起来,往她这儿走了两步“我陪娘子玩个尽兴。”
他身材高大,离得近了压迫感十足,苏蓉不禁往后退,但她就站在凳子与桌子之间,往后就撞到了桌子,退无可退。
“你休说胡话!”她忍着惧意与他对峙。
身边还有人在笑,这不是单纯的嘲弄,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笑声不同了,眼神也变了。
小酒跨步过来,拦在二人之间:“你若再进一步,别怪我家小姐不客气了。”
此人狞声一笑,一手把小酒推到看一边去。
他的动作突如其来,苏蓉没料到他会在光天化日下动手,心头一惊,好在小酒虽被推的退了几步,但没撞到什么。
“粗鄙奴婢。”男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苏蓉,豺狼般的目光令苏蓉的手指不住颤抖。
男人却见她肤色细润如脂,面上未施粉黛而颜色如红霞映雪,白里透着粉,水润而大的眼睛发红,噙着泪花不落,水润欲滴的朱唇微微颤抖,如同受惊惹人的兔儿,哪怕着男装、粘胡子也难掩美色。
他不由吞了口唾沫,目光愈发赤luo。
“小娘子长的甚是漂亮,水灵灵的比花楼偷头牌还惹人疼,快到爷爷怀里来。”
苏蓉又气又惧,拔高声音如给自己壮胆子:“狂徒!”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现在给本小姐赔罪,此事便算了。”
“赔罪?爷爷陪你去床上赔罪。”男人爆发出一阵大笑,看热闹的人也笑。
眼看人又往她这边走近,她下意识捂住头,大喊:“首翼!”
门外摊子上正吃面的一名大汉听得声音,瞬时飞身上楼,将周围人一惊,仰着脖子看戏。
里面人只听“蹬蹬”几声脚踩木桌的动静,又见两个从窗户那边翻进来,四个大汉团团将苏蓉围了起来。
眼泪此刻才掉:“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