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外头风声鹤唳,倘若无事,你千万不要随意下山走动。”
四空师兄不住摩挲着手中沉重的黄金佛珠,神色很是肃穆。
念珠多以菩提子,或是各种佛教名木制成。如此不加掩饰的用纯金所制,且颗颗都如鹌鹑蛋大小的,倒是在佛寺中极为少见。
这分明就是山下的俗物,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四空师兄的手中。
无念的目光稍稍从那念珠上扫过,也不去多问,神色很是淡然。
“无念谨遵师兄教诲。”
白雪折射着血一般的残晖,照亮无念头上的戒疤。
四空猛地撞见无念那蜻蜓点水般的目光,神色变得仓促起来。
“你且在屋中好好做功课,在师父那里,莫要提别的事情!”
他将那串黄金佛珠藏于袖中,声音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无念也不恼,见四空行色匆匆的走出小院,才忽的问道:“你还要藏于何时?”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乍一听倒像是无念在自言自语。
寒风吹落树梢的残雪,落在他青灰色的僧袍上。
院中一片寂静,无人响应。
“若是再不出来,小僧也帮不了你了。”他垂下眼眸,作势向房中走去。
院中的树丛轻轻晃了晃,踉跄着走出一个人。
最后一点残阳也落入地平线,借着昏暗的灯光,无念皱起秀气的眉,只能隐约分辩出这是个身形单薄女子。
“如今官兵四处查人,四处风声鹤唳,你不过是一介僧人,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随便收留我?”
女子背着光,无念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的声音沙哑,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冷上三分。
无念轻抚腕上的菩提子,轻声呢喃道:“众生皆苦。”
女子嗤笑:“小师父如此超脱,可曾想过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无念闻言闭上眼,藏起眼底的那一丝慈悲:“施主与其满身戾气的站在院中与小僧对峙,倒不如进屋中喝杯热茶,好暖一暖身子。”
他自知修为尚且,渡不了众生,也救不了这乱世中的民众。
但,我佛慈悲。
有人落难至此,身为佛家子弟,怎能装作视而不见?
“古有佛割肉喂鹰,小师父莫不是也想学佛陀?”女子牙尖嘴利,说话带刺儿。
无念轻叹,不欲再与女子争辩,转身朝屋中走去。
透出半掩的门缝,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在青石地上,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充满了暖意。
女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敌不过彻骨的寒意,猛地一跺脚,咬牙随无念进了屋。
她极为镇定的坐在蒲团上,看着无念为自己沏茶。
程幼仪发现,眼前的和尚有一副出乎意料的好皮囊。
与她往日里见过那些庸脂俗粉不同,和尚更像是池中的一朵清莲,俊逸出尘,且眉宇间没有一丝烟火气。
安静的简直就像是一具摆设。
“喂,和尚。”她有些不自然的出声问道,“你叫什么?”
和尚的动作微微一滞,微微偏头看向程幼仪。
那目光,清浅的就像是春日里的一阵清风。
“小僧法号无念。”他将茶递给程幼仪。
程幼仪愣了一瞬,手忙脚乱的接过茶。
少女柔软的手指扫过无念满是老茧的掌心,程幼仪的指尖泛起微妙的酥麻。
“那……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程幼仪问道。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施主若是不想说,小僧也不会逼迫施主。”无念转动着指尖的佛珠。
他的肤色很白,酱色的佛珠在指尖滚动轮回,美的像画。
“我只是怕你把我赶出去。”
少女撇嘴,神色很是不甘,还带着一丝落寞。
“小僧既然收留了你,就不会再将你赶出去。”佛珠停止转动,无念抬眸,神色极为认真。
“和尚……”程幼仪神色复杂,冷不丁的说道:“其实,我叫程幼仪。”
程幼仪,正是敌国二公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