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落云山开温泉汤屋的妖怪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要么他背后有妖怪势力支撑,要么他本身很强大,不然,弱小还没地位的妖怪是守不住宝物的,比如之前那个“自愿献出”十二单的卖衣服的小妖怪,吃了亏也只能往心里咽。
在这里,你不能退步,哪怕退一步,也是给他们发出“我现在可以被欺负”的暗示。
妖怪的法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残酷的很单纯。
当然,大部分强者都不屑于欺负弱者,这在他们看来根本没意思,有这闲工夫都够他们打上好几个来回了。
不过妖怪之间也不是不能讲道理,但讲道理有个前置条件:把对方打服,或者是让对方看到你的强大,到时候,不管你想怎么讲道理都可以。
汤屋老板摸不准森鸥外的底细,他并不是一直都在汤屋里,汤屋有他奴役的妖怪们打理,他只需要偶尔回来视察,昨天的春日祭也是如此,他早早的就出门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仆人接待了一个......人类?
人类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待在妖怪汤屋呢!更别说因为春日祭的缘故,妖怪汤屋的客人爆满,一个人类待在群狼环伺的地方竟然还没被吃掉么?!
而且看他如此闲适的姿态......汤屋老板在短短几秒的思考内得出一个答案:这一定是哪位擅长扮演人类的妖怪吧!
但即便如此!汤屋老板还是要发出呐喊:“赔钱!!!”
就是你了!除了你,没有谁身上的樱花味有那么重!你知道樱花开的有多不容易吗你这个采花贼!不爱护花花草草可是会被诅咒的!
在诸多看八卦的妖怪们的视线下,森鸥外满头黑线的开口:“只是单凭香味,并不能证明什么吧?这位老板。”
是啊!又没人看见!而且妖怪的事情,毁掉区区樱花算什么,打起架来毁掉整座山头都不会有傻子跳出来叫赔偿。
汤屋老板:“......”
汤屋老板幽幽的看着森鸥外。
森鸥外不为所动。
没有影子的事,他怎么会承认呢?
最后,“采花贼事件”不了了之,在汤屋老板看谁都像犯人的目光下,森鸥外带着阿治离开了落云山。
刚准备用短笛召来胧车,阿文就突然出现在森鸥外面前,他看上去很高兴,说:“我们可以回去了,森先生!”
森鸥外愣了下,“这么快?”他才来这个世界没几天吧?
他的好多计划,还没开始。
“在这里不好说,我们回去再说。”阿文想落到森鸥外的左肩上,却被阿治一巴掌拍走。
阿治看了眼阿文,自己把脑袋搁在了森鸥外的肩上。
阿文:“......”
它转头看向森鸥外,问:“森先生是还有什么事没完成吗?”
那可多了。森鸥外把手中的短笛放回去:“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
父亲大人的失踪,让夜斗在这段时间内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他下意识听从了绯的指令,像以前那样,去完成“信徒”的愿望。
信仰来历不明的祸津神的家伙,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愿望,多半都与鲜血、死亡、疾病等诸多象征不幸的因素挂钩,还伴随着多种阴暗的心思,令夜斗已经萌芽的温柔和善良感到难以适从。
如果是以前,行旅僧会简明扼要的掐断夜斗不该有的、超出了他控制的自我思想,必须要把夜斗的身心牢牢把控在他手里。因为神明很强大,也很脆弱,从愿望里诞生出来的神明没有根基,很容易受到信仰之力的影响,从而根据信徒们的想象产生变化。
行旅僧不会允许从他愿望里诞生出来的“奇迹”被那些愚昧无知的人改变,所以他禁止夜斗拥有神社,也不会给夜斗科普从信仰中诞生的神明拥有神社的重要性。
夜斗只需要有他一个锚点就好,只要他记得夜斗,夜斗就会一直存在,要是他死了,那么夜斗也没必要存在,毕竟是从他的愿望里诞生的神明,是他的东西,他的掌中物,他的兵器。
但是现在,行旅僧生死不明,也就没有人会人为的给夜斗削减掉不必要的情绪,至于绯?绯自己还心慌意乱,比夜斗还不能接受行旅僧的消失,她的负面情绪没有让夜斗染上“恙”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夜斗,去下一个地方吧。”
幽暗的室内,血腥味逐渐往外面扩散,夜斗完成了一个“信徒”的愿望,绯冷漠的站在一旁,催促夜斗去往下一个地点。
室内使用太刀有些地形限制,化作腰刀的樱器被夜斗握在手上,鲜血从刀尖滴落,而樱本身的意识体端坐在隶属于神器内部的虚无空间里,伸出手失神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我杀人了。
作为武神的神器,迟早会面临这一天。樱早已做好准备,但没想到自己的“开刃”,竟然是屠杀一个无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存在是我上位的阻碍,如果您真的是神明大人的话,请帮我杀掉她。”
——“好。”
离开了令樱难以接受的室内,几人出现在宽阔的田野上,樱抬起头,说:“夜斗,解开我的形态。”
“樱?”夜斗眼里闪过疑惑,但还是听从的解开了樱的神器状态。
樱出现在夜斗面前,她蹲下||身体,在夜斗不解的目光中,柔声问:“夜斗一直都在做这样的委托吗?”
夜斗点头。
“那夜斗,做这些委托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樱想,如果夜斗是出自自己的意愿做这些,那她无话可说,但如果夜斗是一直被人为的牵引着这样做,那还有着改变的可能。
就算是散播灾难的祸津神,也不该这样随意收割别人的性命。
生命来之不易,是值得尊重的存在。
再这样下去,夜斗很可能会被高天原的那些神明发现,从而被认定为邪神,而邪神一般都没有好结果。
这是个温柔的孩子,樱不希望他获得那样的下场。
而一旁的绯,在听见樱的问话后,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妙:“樱,你想做什么?你这样会毁了夜斗!”
樱没有理会绯,她等待着夜斗的答案。
几分钟后,夜斗才小声的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在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樱笑了起来:“那夜斗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
“没关系。”樱轻轻的把夜斗抱住:“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只要夜斗有了自己的目标,那么不管好坏,我都陪你一起走下去。”
夜斗脸红了:好、好大的胸!喘不过气来了!
绯看着这一幕,情绪从生气骤然平静,她冷静道:“夜斗,你是要背叛我和父亲大人吗?为了这个才跟了你不到几天的神器?要是你舍弃了父亲大人给你规划的道路,你会消失的。”
夜斗从樱的怀抱中退出来,他期待的看着绯:“我想要试试不一样的道路,绯会和我一起吧!”
绯沉默片刻:“就算因此会消失?”没有去等待夜斗的回答,绯又说:“当然,我可是会一直陪伴着夜斗。”
“还有,夜斗可以告诉樱关于她生前的事了。”绯注视着夜斗和樱,嘴角勾起了笑容。
“可以吗?”夜斗看了眼樱。
绯弯起眼睛:“当然可以啊,我不也知道我生前的事吗?所以没有关系,樱的话,其实也很好奇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要是父亲大人还在,一定也会赞同这个决定。”
所有给夜斗带来“不好”影响的人,都必须消失。
夜斗看向樱:“樱?”
神明在契约神器时,会知道神器生前所有的遭遇。
樱的确很好奇自己生前的事,前任神主天神道真公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天神道真公是个很好的神主,在失控前也不忘解开他的与神器们的契约,以免神器们被“恙”所感染,从而堕为妖魔。
她说:“我真的可以知道吗?”
好奇心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见樱期待的神色,夜斗顿了下,“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告诉她生前的真名就可以了。”
昏暗的天空,广阔的田野,有狂风乍起。
夜斗从契约里找出樱生前的真名,轻声呼唤:“——珠音。”
绯开心的笑了起来。
樱在短暂的停顿后,生前的记忆如同紧闭的匣子在灵魂深处打开,一瞬间扑面而来的不是惊喜,而是铺天盖地的压抑的绝望。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那一天的天空也是这么阴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而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原野。
在夜斗错愕的目光中,樱的周围环绕着黑色的“恙”,在一刹那就失去了人的形态,化成了不知面目的妖魔。
黑色的“恙”同样在夜斗身上出现,短短几秒内就布满了他半张脸。
那是樱死时的痛苦、无助和绝望。
“为什么——”夜斗下意识看向绯。
绯捂住嘴微笑:“不知道哦。是樱的问题吧,我也有着生前的记忆,是珠音太脆弱了。杀掉她吧,夜斗,你被她的“恙”刺痛了,刺痛了神明的神器,要处以死刑。而且夜斗,你要是不把她消灭,你会神堕哦。”
夜斗作为神明的常识,很多都是不全的。
他太过于亲信身边的人,以至于没有任何防备的被绯欺骗。
他没有去质问绯为什么要骗他,他现在只想救樱。夜斗忍耐着身上被“恙”灼伤的痛苦,但却想不出来可行的办法。
“我知道救她的办法哦。”在夜斗看过来的视线中,绯充斥着恶意:“只要有三位正神做祓除仪式,就有可能祓除掉她身上的“恙”。可是夜斗一个正神都不认识。”
“夜斗,放弃她吧。”绯真切道:“只有我,不管我想什么,都不会产生“恙”刺痛作为神主的你。”
“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夜斗。”
“夜......夜斗......”在那团看不清原本模样的妖魔中,有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传过来:“对不起......杀了我,拜托了......”
夜斗无助的张了张口,“......”
“......对不起,夜斗......我这一次,想......死的体面点......”
全身的力气都彷佛被抽走,夜斗明白了什么是无能为力和痛苦,这并不是契约神器时从神器身上传来的情绪,他以前对此并不理解,也并不感同身受。
“绯器。”
红色的太刀被夜斗握在了手里。
视野有些模糊,但没关系,樱不会反抗,他也不会手抖。
“......夜斗,不要感到难过。作为你杀了我的代价,请成为一个福神吧。”
“——好。”
刀光亮起,下一瞬夜斗被掀飞了几十米远。
森鸥外抱着阿治带着爱丽丝从胧车上跳下来:“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极端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球,然后把球往那一团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身上一扔,那团东西就消失在原地。
爱丽丝挥舞着手:“去吧!神奇宝贝球!”
夜斗从地上爬起来,他抹掉眼泪,假装自己并没有哭过,没有解开绯的神器形态,也不理会绯说的任何话,他三两步到了森鸥外不远处,问:“你是神吗?”
“不是。”
夜斗掩住失望:“那樱?”
“大概会变成妖怪吧。”森鸥外道。
妖怪和妖魔是不一样的,前者有无限可能,后者很快就会失去所有理智,变成不能交流的怪物。
突然的喜从天降,夜斗想要笑,却不受控制的想哭,一时间情绪起伏太大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表情,他是个小孩子没错,但身边没有可信的大人,没有任性和撒娇的权力。
夜斗花了点时间把自己变平静,然后走到森鸥外面前,说:“我会和你走。”
他还记得之前森鸥外那句【要和我走吗?】。
“如果是三天前你说这句话,我就答应了。”森鸥外把阿治放在地上;“不过现在,作为救了你的神器的代价,我就是你的债主了,你要听从我的三次指令,三次过后,你的债就抵消了。”
夜斗没有犹豫:“好。”顿了下,又问:“命令什么时候开始?”
森鸥外看了眼夜斗这五六岁大小的模样,笑了笑:“下次吧。下次遇见的时候。”
“我的神名是夜卜。”夜斗道:“您叫我夜斗就好了。”
“鄙人姓森,森鸥外。”
在这里停留了会儿,森鸥外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夜斗看着胧车的身影慢慢远去直到看不见,抱紧了手里的绿球。
绯还在虚无空间里喊:“夜斗,解开我的形态,放我出去!”
“不。”夜斗拒绝了绯的要求:“绯暂时就这样好了。”
夜斗开始四处流浪,他不再随意接取任务杀人,而是开始筛选——这即是开始学习如何从祸津神转职成为福神,也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而不消失。
虽然不知道怎么从祸津神跨越成为福神,也不知道这是多么异想天开,但夜斗不会放弃的。
至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他的确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就这样过去了几年,一直没有动静的绿球在一个夜晚发出了微光,没长大多少的夜斗握着仍然被他关“禁闭”的绯器,满怀期待的看着绿球。
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的樱出现在了夜斗面前。
“樱!”夜斗忍不住了,冲上去抱住樱的......大腿。
为什么!我还没有长高!
樱蹲下去,满含歉意:“抱歉,夜斗。在那个时候对你做出了无理的要求。”
如果夜斗真的杀了她,一定会留下终身的阴影吧。
被大胸袭击的夜斗:“没,没关系,我们是家人嘛!”
“家人吗?”樱露出轻缓的微笑:“虽然不能再作为神器跟随夜斗左右,但作为一个妖怪,请神明大人契约我作为神使吧。”
我愿意献出一切,侍奉我的神明。
“对了。我要换个名字。”
“换成什么?”
“想不出来,夜斗决定好了。”
“那就——”
——真音。
还有的下一章解释。
夜斗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啦!
——
小剧场:
夏目漱石还是把情报送到了江户川乱步面前,毕竟,以他能看出来的情报,根本比不过一个乱步。
江户川乱步看完了情报,对夏目漱石道:“大概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死人复活了。”
“虽然不知道如何做到这点,但那个大叔,是赌上一切去博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虽然是出于后悔。”
“果然!还是社长最会养孩子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