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 第12章 第 12 章

跟戚随面对面的每一秒钟，对颜知晓的大脑都是一次极限挑战。

他看着这人悲痛欲绝的神情，有好久都没能缓过神来，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什么？啊？？自己犯了什么罪？？？

那一瞬间，颜知晓迅速检讨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装逼也要入刑了？？

那眼前这个家伙，岂不是更应该被判处无期徒刑？？？

颜知晓的理解出现偏差，偏偏戚随又热衷于当谜语人，两个人大眼瞪墨镜地对视了片刻，戚随只能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哎！兄弟，你糊涂啊！！”

谜语人可真该死啊，颜知晓的拳头硬了，打算用武力逼迫他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

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一声音量普通、但是效果震耳欲聋的质询：“戚、随？！”

刹那间，恩怨情仇烟消云散，颜知晓和戚随一齐狠狠打了个颤——夭寿了！！静姝来了！！

这一刻，两个人迸发出来三百年手足情深才能修炼出来的默契，齐刷刷转身就要潜逃。

可巷子窄得很，两个慌不择路的家伙肩膀撞上肩膀，差点儿没拧成个麻花，只耽误了片刻功夫，那魔鬼般的静姝便伸着她的魔爪逼了过来。

颜知晓只觉得天灵盖儿冒火，急中生智间小宇宙大爆发，呲溜一下顺着黑黢黢的巷子滑了出去。倒霉蛋儿戚随却被静姝生擒住了后衣领，以极其惨烈的形状被人活生生拖出了巷子——活脱脱的当街行凶现场！

颜知晓不敢回头，只能一边潜逃，一边把悲伤的泪水往肚子里咽——对不住了，戚随！兄弟实在是自身难保，你就带着你的宝棍，自求多福吧！下辈子别当谜语人了！！

此时他的身后，戚随宛如一只被叼着后颈皮的奶狗，满脸惊恐地被戚静姝提溜了一路。

“你胆子够肥啊，还敢跟我撒谎！”戚静姝气急败坏道。

戚随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你刚刚是不是惹他了？”戚静姝有些无奈地叹气道，“你怎么敢的呀？！”

戚随回想了一下，感觉有点儿冤：“没有吧？？他生气了？？”

戚静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瞎啊？他刚刚拳头都怪捏碎了你看不出来？要不是我刚刚来得及时，他估计都朝你脸上塞一拳了！”

“啊？！”戚随大惊失色，“不应该啊！”

刚刚还帮他喝退百万曹兵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劝他向善，他就生气了？

“哪有什么不应该？”戚静姝朝他脑壳儿上甩了一巴掌，“早就跟你说了他不是什么好鸟，你不信！”

“但是……！”戚随解释了一半，自己也噎住了——虽然不知道那人刚刚是不是真想揍自己，但是他打群架却是不争的事实。

戚随甚至靠着脑补，帮他填充了更多的人设细节——看他对着那么多人还一幅游刃有余、帅气逼人的模样，颜知晓干这行绝对是个熟手了。

而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么一句：“下次有什么话直接找我谈……”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不仅混世，还混到了小有地位的程度。

那么他那句“东西我会找机会帮你们弄回来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那一瞬间，戚随的脑子里迸出无数恐怖的可能，从学校里不能带的、到电影里不给演的、最后演变成橘子里经常见的，最后他一个冷颤，刹住了自己奔逸的思维——天啊！晓啊！！你可千万别啊！！

不知道为什么，颜知晓哪怕已经被现实描摹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恶人模样，戚随还是下意识在脑海里给他找各种借口——不，他本质上肯定是个好人！他一定是被迫的！！

一边，静姝的注意力已经从戚随的交友问题上转变到了他的脑袋毛上，一路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另一边，颜知晓带着一脑袋混沌不堪，跌跌撞撞跑回家。

上一秒，他还在想着明天还能不能看见活着的戚随，下一秒，他推开门，就看见坐在餐桌前朝门口看着的父母。

看得出来，他们在桌子边已经等了很久了，母亲的眼里还是没有散去的焦虑和担忧，父亲也是蹙着眉，但是看到他推开门时，两个人的复杂表情统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伪装成若无其事的随和笑容。

那一瞬间，他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对上那齐刷刷扫视过来的目光后，他率先扛不住压力挪开了视线。

他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比平时晚回来了半个小时。

颜知晓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虚地撇开目光，脑海里在快速寻找搪塞的借口。

他几乎从未在父母面前撒过谎，这让他紧张得快要额头冒汗了，但他觉得这是必要的——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今天一天下课就忙着要棍子、放学还险些被不良女性拐去纹身、回家的路上甚至差点儿惨遭围殴，那他们一家三口今晚可都过不安生了。

于是他脑袋木木地开口道：“我今天……”

话还没说完，妈妈忽然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轻声打断了他还没成型的谎言：“快去洗手吧，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爸爸也顺势起身忙活起来。

“……”又来了，明明担心得不行，却为了表现对自己所谓的“信任”，他们忍着难受也不会过问自己一句。

颜知晓叹了口气，去厨房拿出热好的菜摆好，看着父母双双六神无主的模样，他感觉有点儿头疼，想了半天还是撒了个让大家都舒服的谎：“开学第一天，事儿多，耽搁了一会。”

一句话而已，父母脸上的阴云就立刻散去了。

看到他们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颜知晓难免有些无语——多少有些矫枉过正了。

是的，在不久之前，颜知晓的家庭氛围和当下相比，可谓是截然相反。

那时候的爸妈，恨不得精细掌控到颜知晓每分每秒的动向，放学回家迟一秒钟，都可能引发一场翻天覆地、歇斯底里，对于他的学习、生活、交友更是关注到无微不至、无孔不入。

颜知晓自认为是自我调节能力牛逼的一挂，硬生生扛了十多年，终于还是在初三中考前的一段时间里，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逆反心理。

其实也算是青少年人比较常见的症状，跟家里人吵了几架、一个人跑去外面待了几天，再说几句没轻没重、要死要活的难听话。

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些必要的发泄，但当他说出“你们能不能别管我”的话时，他仿佛看见自己父母眼中的天都塌了。

再后来，就是夫妻俩大惊小怪带着他去了“健康成长教育课堂”，实际为“青少年心理健康咨询”的专家会诊，然后一群说是很专业的白大褂，宛如法师开会一样围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身边，告诉他们孩子的异常行为不只是孩子的原因，还要家长的责任。

于是这俩个人当真回去，就开始了认认真真的反思悔改之路。

但颜知晓觉得他们有些改歪了——看得出来，他们依旧没有放下掌控自己的执念，只是从明面上带刺的逼问，转变成隐忍、憋屈、躲到暗地里默默流泪叹气。

还不如直接跟自己干一架，至少不用折磨自己的良心！！想到这里，颜知晓忽然觉得手里的米饭都不香了。

颜知晓早就知道，自己行走于这危机四伏的人生副本之中，最大的软肋就是自己这颗毫无原则、随时随地发软的心。

就比如说现在，他看着母亲有些泛红的眼角，自己心里也跟着酸涩了起来，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反思、开始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戚随大摇大摆闯进人群解救自己的模样，想到他口袋里那叫嚣着“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的法器。

如果有了这玩意儿，自己在送戚随放学的路上，就完全可以提前发个消息跟家里汇报一下，也不至于让他们忧心忡忡坐在桌子前等自己一个多小时。

于是他想了想，便开口道：“我想买个手机。”

这句话一出，空气又凝固了，看着他们停下吃饭的动作看想自己，颜知晓就知道他们又想歪了。

其实颜知晓都想好了，自己作为纪律委员，肯定不能执法犯法，带头违规带手机进校园。

但他都给自己计划好了，可以上学的时候寄放在保安亭，下课之后再来拿。但是他不仅不愿意和父母解释过多，反而有些烦躁起来：“我同学就有，人家也没怎么。”

一看颜知晓开始不耐烦了，母亲立马诚惶诚恐地道：“买，这个周末就带你去买。”

父亲欲言又止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们相信你，你肯定能管理好自己的。”

“……”颜知晓的逆反心“蹭”一下子升起来，饭也吃不下了，“不用了，不买了，买了还影响学习呢，是不是。”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颜知晓放下筷子，拎起书包把自己锁进房间。

哗哗把课本摆出来之后，颜知晓就感觉莫大的憋屈爬上心头——一家人三张嘴，硬是凑不出一个能把话说明白的。

对于这样近乎生理性条件反射的叛逆，颜知晓难免感觉到愧疚。他当然知道父母是为了自己好呢，但是一看他们这个样子，自己就控制不住烦躁窒息也是真的。

好烦哦，赶紧写写作业放松一下。

虽然对于高中生来说听起来有些变态，但颜知晓确实在日复一日的自我磨砺下，学会了在学习的过程里体会快感。

翻开课本的时候，颜知晓就觉得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无敌状态，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唯有心领才能神会的能量流，唰地一下从书本上爬上了的心头，那些企图侵扰他的心魔，就在一瞬间尖叫着飞散到四处去了。

很好，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至少三小时内，他都可以雷打不动地、高效进食知识点了——桀桀桀，可怜的知识点们，等着被我暗夜饕餮一口气吃干抹净吧！！

眼见着自己快要化身反派、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作业大开杀戒，颜知晓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明朗到一听就是个正派角色的声音来：

“知晓兄弟！新的战役开始了！让我们一起横扫千军！拯救天下苍生吧！”

毕竟是把生活脑补成一场游戏，颜知晓的脑子里出现NPC旁白，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但偏偏今天这声音如此的耳熟，就差一张戴着墨镜、盯着金毛的笑脸凑到自己眼前了。

颜知晓被突然在脑子里说话的戚随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刚刚搭起来的心流结界，“咔嚓”一下裂了个粉碎。

“……”颜知晓惊慌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救老命，这是何等强大的心魔，居然直接从内部将他的精神力硬生生瓦解了！

他捏着眉心，把钢笔支在桌子上，宛如一位膝盖中箭的勇士，沉默地原地负伤。

直到他发现自己这个和某人几乎一脉相缠的无敌中二的动作后，才骤然回过神来——不好！！一个松懈，自己又被戚随的精神污染给渗透了！

颜知晓慌忙放下笔，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脑子里的戚随滋儿哇地叫嚣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在他的脑海里一边放着《奇迹再现》，一遍嘿嘿哈哈耍起了棍儿。

这污染力度实在恐怖，颜知晓半天没能再进心流状态，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发疯一样趴在地上哐哐做了十几个俯卧撑。

结果很快就因为晚饭没吃饱，把自己直接饿趴下了——辟谷，颜知晓暗示自己，这是在辟谷，减少食物摄入、纯靠学习达到精神上的饱腹感，这是自己要进化了！！

接下来的整个夜晚，在满脑子戚随小人滋哇乱叫的精神污染之下，暗夜饕餮第一次啃知识点啃的这般食而不知其味，直到他运动完回到床上躺倒时，他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这一晚，他知道自己不适宜再熬夜拖延，早早就蒙上被子哄骗自己入睡。

入睡确实还算顺利，直到深夜里不知几时几分，一双手突然闯进了他的梦里，将几乎入定的他生生从黑夜里扯进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那人一边拉着他，以一个盲人不该有的灵活在大街上狂奔，一边仰起脖子，用歌声吸引走了整条大街上的目光——

“跟着感觉走！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

“！！”不等他唱完，颜知晓就惊魂未定地从梦中弹射起身。

他顶着满额头的冷汗，心脏还在咚咚咚乱跳着。

他扭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凌晨三点半，他因戚随擅自闯进梦中，还硬要抓住他“梦的手”，惊魂未定，久久无法入眠。

跟脑海里的歌声僵持了许久，颜知晓认输了。

打不过就加入。颜知晓心一横、眼睛一闭，钻进被窝里，跟戚随一起唱起来——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戚随：早上起床怎么这么累啊，噢，原来是昨天晚上闯进人梦里唱了一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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