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宋沥的话,苏霁头也没抬“事因我而起,他碰不到你。”
宋沥语气惊诧极了:“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我长得多牛逼吗,他们这种人看到我就走不动道了,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她倒是对自己的长相有自知之明,苏霁没吭声,静静地看着男人倒满酒杯向她走来。
宋沥依旧不满意:“欸,你还没回我呢,你说我是左脸好看还是右脸好看?”
男人不过与她们一步之遥,宋沥还在念叨这事,饶是在不远处看戏的人心脏都跟着他的步伐紧张得攥紧,还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橙黄的酒液在霓虹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随着男人的脚步一闪一闪,dj热曲声响开得大,将耳膜震得狂抖。
男人牙齿焦黄,狞笑的时候两边脸颊的肉都堆在一起,也随着脚步走动的时候一颤一颤。
身上带着厚重黏腻的酒气侵蚀过来,他在两人面前停住脚步,猛然伸出手试图掐住苏霁的下巴。
却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肥厚的手掌便被迫在半空中滞住。
正处切歌间隙,四下阒寂得能流出脓,又僵又直。
霓虹灯还在变幻闪烁,明晃晃穿梭在每一个缝隙中,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只劲瘦的手臂吸引。
就连苏霁有些愣,她抬头,目光转向身旁的宋沥。
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出手的,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反应过来,但苏霁就站在她的旁边。
男人做惯偷鸡摸狗之事,身手虽说不上多好,但苏霁在心底盘算对策时也没想过直接和他硬碰硬。
彼时男人才刚刚出手,苏霁便听到耳旁有一股凌厉的破风声传来,等她再一定神,男人竟是被直直定在那里,动也动不了了。
宋沥嘴角的笑一直没下来过,男人穷尽身上力气也没能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拽出来。
再见她唇边那抹淡笑,一时只觉全身上下都被羞辱了个遍,哪知这还不够,宋沥朱唇一张:
“没看见我现在在和她说话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脑子里嗡的一声,男人急火攻心,也顾不得被定住的那只手了,将希望寄托在另一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上,狠狠地捏紧拳头像女人身上打去。
若说第一次是轻敌,那这次可谓是用了十成是的力道,男人不信同样只剩下一只手的宋沥能够承受得了。
他嘴里脏话不停:“贱人,你看我不打死你。”
却不料宋沥只轻轻伸出手一推,男人因着用力过头一下子没缓过来,整个人都猛地向前冲撞倒去。
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在她这干净利落的动作下都变成了纸片,宋沥似是觉得不够,又用力踹了一脚男人的屁股。
宋沥连发丝都没动一下,黑眸盯着倒地不起的男人摇头,“怎么说了不听呢?这下好了,倒地不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个我听听。”
男人的酒劲都清醒了,脑里过了一遍刚发生的细节,又想起女人对自己全方位的压制性力量,不由得脊背发凉。
见他没接话,宋沥又走上前抬脚踢了踢男人,“跟你说话,你就要听,知道吗?”
她眼角还带着笑,声音却听得令人心底发寒。
男人欲哭无泪,他哪里还记得什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嘴里磕磕绊绊:“富强民主……民主……民主和谐,和谐,和谐……”
他初中毕业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今天竟是让一小妮子考起政治来。
宋沥眉梢一挑:“你这怎么回事,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不会,行走的50w?”
又回过头问苏霁:“你说这怎么办?”
苏霁目光与宋沥交汇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沉默一瞬,抬手拿起手机,“警察。”
宋沥笑眯眯,伸出手打了个响指,“bingo!”
……
真是疯了。
苏霁想,她怎么会就这么顺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来了派出所。
手机屏幕显示时间1:24。
正值八月中旬,空气难能透了点凉意出来,打在她的脸上,摩挲着光洁的肩膀。
忽而,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背。
苏霁被动作扯得顺着来源看去,刚刚做笔录时她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宋沥。
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不知为何,苏霁见到宋沥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可能因为感觉到对方是故意来挑事的。
阴差阳错,竟让那男人搅和一通,成了能在警察局做笔录看着对方潸然泪下的卖惨装柔弱的“同盟”。
“怎么了?”苏霁问。
宋沥没抬眼,专心做着手头的事。
苏霁垂眸看,这才发现她寡白的手背上似乎多了几条红痕,或许是玻璃碎时意外划伤的。几番周折,血终是渗了出来,苏霁也没发现。
月乌泱泱地笼罩着,创可贴是米白色的,她像是在偷尝皎洁,苏霁盯着宋沥黑漆漆的眸子看,视线又漂移。
碎发不要再搁浅在她的额前了,海藻,海湾,咸咸涩涩。
心底的逃避和厌恶又涌了上来,翻腾,嘶吼,咆哮着在她的脑海里。海啸,飓风,雷雨,上天,你不要降灾在我的胃里。
苏霁看着女人温和的脸,月光又乌泱泱,她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霏霏细雨,母亲哽咽的呼唤,父亲气若游丝的叮咛。
视线又一转,她想起来还有,还有一个蹲在角落里,眼眸花花,泪珠闪闪将落不落。好可怜,好讨厌,苏霁想。
她第一次觉得,女人原来也能比男人更惹她厌烦。
于是,苏霁伸出手撕下创可贴,揉得皱皱巴巴圈进掌心里,她刚想说话。
却发现那女人似乎早就走了,在她神思的罅隙溜走了。
苏霁坐在派出所门前的躺椅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冷风打叶,簌簌作响,空气终于是透了点凉出来。
就连坐姿都异常标准,脊背挺得笔直,只做椅子的一半,其余都空了出来。
翠蓝的裙摆似有所无地扑朔着,像是要清扫掉月光前那半片灰暗。
不知何时,宋沥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左肩。
苏霁像是被惊了,猛得转头看去,目光所及只有残叶被风卷起成了漩,其余什么也没有。
还没惊诧一会,宋沥就从右边转了出来,笑:“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家人夸。”
你不是走了?苏霁张了张嘴,说:“什么意思?”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从另一边探出头来,苏霁被惊得下意识歪了歪头,仍旧保持着戒备的神态,碎发散在肩头,像一只小猫。
“坐姿专业,感觉是那种从小就脸上贴着小红花、脸颊红润润的小孩,”宋沥把手上的东西晃了晃,“诺,天凉给你倒了杯热水。”
苏霁摇头,“习惯。”
倒是言简意赅,见她没接,宋沥也没多说,顺势坐到她旁边。
她们肩并肩坐着,距离不近不远。
那时候苏霁就讨厌她。
现在,看着宋沥红彤彤的脸颊,她睡得很熟,苏霁看着她皱着的眉头,视线又转向臃肿的半边脸颊。
苏霁的手下意识揉了揉宋沥紧皱的眉头,又被烫得指尖抖了抖。
像是认命一般,她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打电话给导演。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苏霁嗓音清冽,不疾不徐:“导演你好,宋沥现在发烧了。我们现在受台风影响出不去,想问问有没有体温计和退烧药?”
“怎么发烧了?”导演一听急了,“有的,我们给每一个宿舍都配备了医疗箱,配套齐全,常用药都备着了。”
“嗯,好的谢谢。”
导演生怕这大小姐在自己这磕了碰了,忙道:“就辛苦辛苦你了啊小苏,这台风在我们这也待不了多久,宋沥这两天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及时上报。”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补充:“你们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好好完成直播任务,你们今天的直播我看了,虽然说时长未满,但是效果还是不错。”
到底是哪方面的不错他只字不提,毕竟cp粉狂欢是热度,唯粉大闹广场也是热度,只要不是无人问津,一切都是往好发展。
接下来就是标准的领导对下属的标准鸡汤PUA大饼三件套,苏霁没挂电话,起身准备下楼,宋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拽住她的手。
嘴里还在念着她的名字,让她不要走。
这样也很残忍,苏霁不知道怎么说,俯下身轻轻地拍打着宋沥的背,电话麦里导演的声音还在叽叽喳喳地传出来。
宋沥睡着的时候也有眼泪流出来,苏霁动作温柔地抚过她山根处那滩小小的湖水。
随后慢慢地掰开拽住她的手,转身下楼为她拿药。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下楼的脚步声都被掩盖住,一直在耳膜处鼓动着,像是在宣示着那些被她刻意按耐下的感情早就破土而出。
宋沥烧得很严重,39.2摄氏度,苏霁跟着折腾到大半夜,生怕又出了什么差错。夜风冷得惊人,苏霁的额角却起了层层薄汗。
一直到黄雾若影若现,苏霁这才停下。
幸亏宋沥睡着了,沉沉入梦的第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苏霁漫不经心地想。
这样一切在白昼无可宣泄的思绪都能够有最隐秘灰暗的遮蔽,又一次在这无边寅夜中踽踽独行,她却不再如同行尸走肉。
苏霁伸出指尖碰了碰女人近在咫尺的寡白的脸。瘦了好多,眼窝凹陷处的黑紫色阴影,淤血一直堵在那,她的嗓音很轻,细得像莺儿在啼:
“宋沥……”
空荡荡的夜,女人熟睡的微鼾如阿尔忒弥斯的弓箭,只一起伏,便有夜莺灌注玫瑰树。
不要再为爱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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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鱼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