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祐静静地跟着钟艺身后步入病房,接着他轻轻地带上了门。钟艺熟络地在病床坐下,抬眼望着身旁像罚站的小学生的文延祐。
恰在此时,一直呆在厕所里的孙姨走了出来,瞧着眼前的两人,她急忙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忙不迭说道‘我不打扰你们’说罢,便匆匆离开,佯装去外面散步。
病房里静谧无声,唯余他们二人相对而立。钟艺凝视着眼前人,一时间思绪万千,竟不知从何问起,良久,才轻声开口道‘你这些年一切安好’
文延祐双唇微抿,心下掂量着该不该提及雨幕少年之事,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他见钟艺对他询问,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回答‘这些年,挺好的’
只是那简短的话语背后,似乎藏着些欲说还休的故事,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文延祐的目光忽然闪动,像是有一抹遥远的思绪被瞬间点亮,他直直地望着女孩,迟疑片刻后,终是鼓足勇气问道‘七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学离开。毫无征兆的’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已徘徊许久。
钟艺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有纠结,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她微微低下头,避开眼前人那炽热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七年前的事,其实我也不想的,但当时家里出了些情况,加上我生病了,只好’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前半句是她临时编造的一个借口,真实的情况远比这复杂,她只是轻描淡写她生病了。她只是还没有勇气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还记得七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少年恰巧奔赴省上数学竞赛,还笑着让少女等他回来,给她带金灿灿的奖牌。
哪想,就在这一周的某天,以往他俩并肩走过的小路,那天只剩少女形单影只。回家的路上,她忽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还没等反应过来,身子一软就昏倒在地。
好在有路人经过,匆匆将她送到医院。
等少女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被灌了铅般沉重。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满屋子的医用仪器,管道纵横交错,冰冷的器械与她温热的身躯相连。她看见的只有医护人员。
那是ICU,也是她人生中最难度过的几天。过了一会,少女通过冰冷的玻璃看见了母亲和父亲,即使他们穿着防菌服。
但透过那护目镜,她看见母亲眼眶泛红,眼泪簌簌滚落,见她看来,忙不迭抬手擦去眼泪,那慌乱又悲寂的模样,让少女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变故。
过了几日,钟艺转入普通病房。暖黄的灯光洒下,却暖不了满室的压抑。当她得知自己患上白血病,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按下了静音键。
母亲就守在旁边,双眼肿的像核桃,眼周是乌青的疲惫,泪还是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蓄着无尽的哀伤。青春期的钟艺心思是那么的细腻敏感,心猛地揪紧,一阵酸涩的悲鸣从心底涌出。
她才刚刚触碰到青春的边角,还有那么多未竟的梦想,没赴的约定。往后的日子怎么就被这场病搅得支离破碎。望着母亲,她满是愧疚与茫然,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沉重的宣判,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心碎的母亲。
身体的沉重好似千斤枷锁,把她牢牢困在病床上,回学校上课已然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父亲强撑着笑容,声音里透着故作轻松的温柔,说已经提前帮她办好了休学手续。安慰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女儿。
‘钟宝乖,咱先把病治好,过两年再去,肯定能考上蜀都美院的’父亲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想把那层笼罩在女儿头顶的阴霾给散去,可指尖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慌乱和疼惜。
但于她而言,回校上课只是这段遗憾的一部分。她心心念念的,是没能与少年郑重地告别,那个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日常中抽离,徒留她在回忆里徘徊。还有那块少年许诺捧回的奖牌,也承载着他们共同的憧憬与约定的信物,如今也没了着落,每每想到,心就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
少女历经一轮又一轮化疗,身体总算也有了起色。这天她买了一堆巧克力,还有礼品盒和信封,最重要还有一个木制的盒子。
她坐在病房里,一样样仔细地把东西分类装进礼袋,还给每个同学写了段高考祝福语。只是有个袋子格外不同,里面装着那个木制盒子,还有一封字迹娟秀的信,信纸上淫着几处泪痕,满是她未曾说出口的牵挂和遗憾,以及她对少年的嘱咐。她将这份信放在木制盒子里,仿佛这样就可以与过往的约定一个交代。
面色青涩的少女,眼睛闪亮亮的,小心翼翼地把积攒许久,包装精美的一堆礼物整齐摆放在桌上,拜托父亲将礼物对照着上面的名字,逐一转交给同学。父亲无奈但为了满足女儿的这一小小愿望,还是笑着同意了。
等到钟父搬着那一堆礼物出病房门时,钟艺还担忧地望着钟父手中的礼物,叮嘱着‘爸爸,记得对照上面的名字,不要分错了’她不希望文延祐没拿到她的礼物,毕竟祝福大家高考顺利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让木盒和信代替自己和文延祐约定有个交代。
钟父回头看了看女儿,强扯出一抹笑,道‘好’
回到病房,文延祐看着眼前人。像是被抽走了魂,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眼眶泛红,泪珠子在里面晃晃悠悠,眼看就要滚落。他满心担忧,下意识就抬起手,想帮他擦去眼泪。
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这满是回忆与温情的氛围,二人皆是一愣。
是钟父钟母来看望钟艺。
钟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这个曾经自己资助过的少年。文延祐有点拘谨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与紧张,但还是礼貌地向钟父钟母打了招呼。
钟母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文延祐还有眼角微红的女儿,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钟父笑着朝钟母解释,文延祐是他曾经的资助对象。钟母看着眼前这个眼角柔和的男子,眼中也多了几分亲切和友善。
钟艺看到钟父钟母来了,赶紧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起身迎了上去。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我刚在和高中同学叙旧’
钟父钟母听见女儿的话,知道眼前的男子还是女儿的高中同学更高兴了。他们把饭菜放在桌上,招呼着文延祐一起过来吃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饭桌上的氛围,原本暖烘烘的,被回忆烘得热闹又温馨。钟父钟母你一言我一句,正说着女儿高中时那些青涩又有趣的过往,话题顺其自然就拐到当初女儿高考前送礼物那茬儿。钟父像是想起了什么新奇事儿,笑着提及那个包装不同的礼物,上面写着是送给文延祐的,但当时钟父去送礼物没看见那个人。
见女儿一直不愿意提及,恰巧今天遇见了她的高中同学。突然来了兴致,眼神在文延祐和钟艺间打了个转,促狭劲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朝着文延祐打趣道‘同学,你知道文延祐是那个吗’
这一句话,像是当头泼来一盆热水,文延祐呛了口饭,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一下子蔓延到脖子,连耳朵尖都泛着羞意。
钟艺急得直跺脚,忙不迭地伸手拍了下钟父的胳膊,娇嗔道‘爸,都是陈年往事了,您别提了’她边说道边偷瞄文延祐,眼神里满是窘迫。
文延祐更是坐立难安,感觉浑身的热气都往脑门上涌,眼见这场面愈发尴尬,他索性站起身,匆匆丢下一句话,‘叔叔阿姨,我还要去查房’就大步流星离开了病房,留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见文延祐离开了病房,钟艺才松下一口气,连忙给钟父解释道‘爸,他就是文延祐。您可别再乱打趣了’
钟父钟母听闻这话,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眼里满是震惊。钟父有些懊恼开头的调侃,钟母则轻轻拍了下钟父,嗔怪他没个正形。
‘原来就是这小子啊’钟父挠了挠头试图给自己找回面子。钟艺白了父亲一眼,嘟囔着‘您就别再说了’随后,一家人默契地把话题岔开,又有说有笑地继续吃饭,病房里重新响起碗筷碰撞的轻响,暖黄灯光下,氛围慢慢回归了温馨。
钟父钟母收拾好饭盒,临出门时,钟母嘴角顷着一抹笑意,胳膊碰了碰钟艺,打趣道‘女儿,既然老同学也在医院,要不以后送饭,给人家也捎上一份’
钟艺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忙不迭地摇头,头发丝都跟着晃动,嗫嚅着说‘不了,妈。我估计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这几次检查都正常,李主任说可能是那天仪器出现了问题,导致血液检查出了岔子,才闹出来的毛病。只要这几次检查都正常就放我回家’
钟父在旁哈哈笑道,附和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我女儿身体那么好的’说罢,钟父拉着钟母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钟母脚步稍缓,伸手揪住钟父的耳朵,眼里满是怒火,道‘你刚怎么拉着我走得这么急啊’钟父连忙捂着自己的耳朵,回头看了眼病房,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凑近钟母小声说‘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的。咱两添什么乱啊’
钟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和钟父并肩慢慢朝电梯走去,楼道里回荡着二人细碎又亲昵的交谈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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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就是这小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