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果迟来 第4章 逃跑

钟艺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思绪飘进了高中那场绵密的雨中。乌舫山的雨说下就下，雨幕像是老天爷随手扯下的巨大珠帘，把世界遮得朦胧又迷离。

学校老旧的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同学，她也挤在里面，校服的肩头透湿了一小片。身旁有人抱怨这雨来的太急。

突然，一抹身影穿过雨幕奔来，带起晶亮的水花。他是那个总穿着泛白校服的少年，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狼狈却又那么耀眼。少年猛地攥住她的手臂，那股劲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

下一秒，两人便扎进雨幕。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打湿了她的发梢和眉眼，可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却顺着手臂直直传到心底，让她莫名没了怯意，跟着他一起狂奔。

脚下的积水溅起老高，笑声混着雨声在耳边呼啸。

然而，就在拐进她家那处熟悉的转角时，少年的手骤然松开，她惯性地往前冲了两步，待稳住身形回头，那抹身影竟如烟般消失得干干净净。雨水还在不停冲刷，周遭只剩空荡荡的雨巷，刚刚的一切仿若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寒意瞬间缠上她的脊梁，满心的错愕与茫然，被这越下越大的雨，搅得愈发浓稠。

钟艺从那场湿漉漉的噩梦中猛地挣脱出来，心口还在突突直跳，额头上泛着一层薄汗。她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眼神还残留着几分惊恐。

她看向隔壁床的孙姨早就呼呼大睡。窗外夜色沉沉，寂静无声，只有风偶尔轻拍窗棂。她伸手在枕边摸索，抓到手机，随手一点，屏幕亮起。是缴月发来的消息。

【你明天有空来参加成衣展，来不了就算了】

【邀请函链接】

邀请函上是自己设计的成装，还有成衣展的场景。看着那些精美的设计，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噩梦带来的阴霾也淡了不少。

想到明天能置身于华服与艺术交织的盛宴，心底悄然泛起一丝期待，她指尖飞速敲下回复，应下这一场邀约。顺便让缴月有空给她带个模特人偶，再搬点材料来。

对面的缴月早就睡下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睡姿，可思绪还是停不下来，她梦见那个梦太多次了。瞥了一眼时间，已经两点了。

她无奈拧开床头的褪黑素药瓶，倒出一片，就着床边放凉的水咽下。不多时，那股兴奋劲儿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抚平，眼皮渐渐沉重，终是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5点的时候，文延祐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夜班工作，脚步不自觉地迈向【707】病房，他的心跳却莫名有点快，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待到病房门口，他又不敢进去了，只好透过那扇玻璃向内望去，只见女孩静静躺在病床上，面容在月色与灯光交织下柔和又恬静，几缕发丝散在窗畔，胸脯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那一刻，周遭都听不见时钟的声音，他就这么痴痴站着，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怕梦醒了，她又消失了。

他无端就想起初见少年的那一幕。彼时，女孩站在台上，周身似笼着明亮又柔和的光芒，整个人散发着蓬勃朝气，像春日暖阳下盛开的向日葵，灿烂得有些夺目。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脆悦耳，将名字写在黑板上，调趣道。

‘大家好，我叫钟艺。很高兴高三和同学们当同学’又用着撇脚的粤语道‘不是中意你的那个钟艺’

台下的同学们瞬间被点燃了情绪，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原本安静地坐在台下，心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无波无澜。可那句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其中，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下意识停下手中刷题的笔，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台上的她。着一瞬间，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周围的喧嚣都渐渐模糊，他只看见那个熠熠生辉的女孩。

班主任在她入校前，便提前知晓她是结束美术联考后才入校的情况。知晓她可能在常规课程上会有些吃力，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后，最终落在了望着女孩的文延祐身上，于是决定让女孩坐在他后面。

他还没回过神来，思绪正有些飘远，没听清班主任的声音。

突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原来是女孩抱着书包，步伐轻盈地朝着自己身后的位置走来。她的身影在日光的映照下，仿佛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不一会儿，少女已经站到他身后，她微微探身，轻轻地拍了拍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发愣的少年。他像是从梦里惊醒，身子微微一颤，迅速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那张洋溢着青春洋溢的笑脸，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像是藏着星星。少女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带着几分俏皮与友好说道‘以后就是前后排了，还请多多照顾’那声音清脆悦耳，他故作镇定地回复道好，便继续学习了。

但眼神的余光窥探到少女放了颗巧克力在自己桌上，就离开了。那巧克力不是独属于他的。

后来，她几乎给全班同学都分享了。

文延祐的思绪还沉浸在这段青涩的过往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突然，身后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他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差点惊呼出声。

急速转过头，才发现是来接班的王主任。王主任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说道‘小文，你在这站这么久，干嘛呀’

说着，王主任挤着文延祐，想看看病房里是什么让他这么入迷。

文延祐连忙拉着王主任往办公室走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答‘没什么。刚才走神而已’

坐在办公室，他的心思却还在刚刚的回忆中徘徊，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闪现，让他久久无法平静，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王主任已经利落地换好工作服走了出来，他靠近文延祐，看他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微微皱眉，抬手在他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文延祐像是受到了惊吓，身体猛地一颤，这才回过神，眼神中残留着一丝恍惚。

‘怎么回事，今天第几次走神了’王主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和责备，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文延祐有些慌乱地避开王主任的眼神，低下头，道‘抱歉主任，刚查了房一夜没睡，有点困’

王主任看着他疲惫的面容，神色缓和了一些，轻轻叹气‘你这状态不行啊，别硬撑，赶紧回去休息，你今天下午才有班。养足精神，工作可不能马虎’

文延祐听着王主任的话，轻轻点头‘嗯，谢谢主任，我先去打卡了’说完，便换去身上的衣服，便拖着略为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依然萦绕着那些往昔的回忆，久久不散。

晨曦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医院的走廊上，钟艺双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神色疲惫地走出病房。

她脚步虚浮地走向护士台，手指轻轻扣着台面，小声询问当班的护士‘您好，麻烦问下【717】一号床钟艺今天有什么检查和输液安排吗’

护士抬头，看了看她苍白的脸，但又挡住住她眼睛中的星星闪烁。按照流程地告知了她当人的检查项目和输液情况。她微微点头，说下谢谢便离开了。

刚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折返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护士，可不可以把下午4点以后的检查安排的早一点，或者择日。

护士淡淡地说道‘这个要问你的主治医生，我们决定不了’钟艺道谢后便走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钟艺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原本安静的护士站瞬间就热闹起来，就像投进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几个年轻护士凑到一起，眼神亮晶晶的，脸上满是八卦的兴奋劲儿。

‘哎，你们看见没有，就是这女孩，昨天让文医生休息去找她’一个扎着马尾的护士挑了挑眉，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那语调中的雀跃却怎么都藏不住。

‘真的假的’

‘昨天，小杨看见了，等她下午来值班，问问就知道了’年长的护士一边整理着病例，一边回复着。

刚进办公室的钟艺不知道他们的讨论，而是畏畏缩缩地站在李主任面前，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紧张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鬼知道她有多害怕李主任的唠叨‘但还是开口，’李主任，我今天下午4点以后的检查可以提早或推后吗，我晚上有一场很重要的成衣展要去参加‘一边默默地把手机上的邀请函点开推到正在看病例的李主任眼前。

李主任看了看，不出意外地又唠叨了她一番。

最后的答案是不同意。

钟艺蔫蔫地走出办公室，恰巧走廊上有护士在叫自己输液，便匆匆忙忙地跑回病房躺下，在护士核对完身份后，默默地伸出手等着她扎。

新来的护士哪看过，这么一只扎满针眼的手，叫她换只手，但不出意外还是一样的。她不由对眼前这个女孩产生心疼的情感。

正在发呆的钟艺，终于下定决心了。

【既然不让我去，那只有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