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被迫营业 第51章 五十一

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冥冥中好像有无数个白天黑夜交替而过。

可实际上一切只发生在十几分钟内，张黎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单独关进了一个小屋里。

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张黎明只觉四肢瘫软无力，沉重的眼皮挣扎数次，才能渐渐看清一个模糊人影。

“你醒了。”那人冰冷说道。

那是杰西的声音，张黎明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

“好，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的真话。”

瞳孔聚焦，张黎明看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杰西站了起来，在他面前踱起步来，高跟鞋和地面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第一个问题，那一年的毕业考核，你为什么救我？”

张黎明动了动嘴唇想发出声音，可是刚一开口，空气就像潮水一样倒灌进来。

瞬间，一股很强的窒息感和溺水感没过头顶。

努力几次，他才艰难挤出几个字：“出于本能。”

杰西眉头一皱，两条眉毛斜竖起来，整张脸显得凶狠异常：“本能？什么本能？骗人的本能？”

张黎明无力地抽了抽嘴角：“就是看到一个人遇到生命危险时，想要救她的本能。”

杰西沉默片刻，又问道：“所以，你当时冒着生命危险，宁愿不要优秀毕业生的名号也要把我救上来，不是因为你暗恋我？”

张黎明摇摇头。

杰西不死心：“那你后来有没有喜欢上我？我是说，你把我救上来之后，和我爸一起去医院看我，还给我带了鲜花和水果……”

说着，杰西的脸上蒙上一层温暖的光，眼里目光也柔和下来，“那个时候，你和我聊了很多你的过去，还跟我谈了未来的想法，我记得我听着你的声音，身上的伤就没那么疼了……”

“……那个时候，你可有喜欢我？”

张黎明继续摇摇头。

张黎明的动作如一计重锤击在杰西心里，有好几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再次开口时，杰西脸上已经蒙上一层冰霜，声音也透着寒冬的凛冽：“那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为了接近我？”

“不是，是你父亲让我去的。”

“什么？”

“他知道你喜欢我，所以要我去看你，让你高兴。”

“……”杰西一时陷入沉默，“不可能，他，他不在乎我们的。”

张黎明再次摇头，此时他的意识已经稍微清醒一些，说的话也更加连贯：“他在乎的，尤其是你。”

这下轮到杰西疯狂摇头，发出的声音颤抖不已：“不是的，你太不了解我爸了，他这个人，只在乎家族荣誉，为了麦肯家族，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你说的没错，他很在乎家族荣誉，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其实很在乎你。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允许我接近你，更不会准许你嫁给我。”

杰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歇斯底里近乎癫狂的笑声：“不，这不是我认识的父亲，他同意我们的事，只是因为，因为……”

说着，她突然断片了一样，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秘密此时破土而出，如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疾风从天边吹来，长驱直入闯进杰西心里荒芜多年的原野。

沉默许久，她轻咳一声，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当年在旧市，我们的偶遇，是你一手设计的对吗？”

张黎明点点头。

杰西长叹一声：“为了接近我，然后接近我爸？”

张黎明再次点头。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杰西喃喃自语，语气凄惶，“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缘分，所有的甜蜜都是骗人的工具。”

张黎明又一次点点头。

杰西怔怔看着他，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水：“安柏，”她声音轻柔，“你知道最伤人的是什么吗？”

说着，她目光变深，视线越过张黎明，望向他身后的虚空。

“最伤人的是，你跟我爸挺像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们两个都不是绝对的冷血动物，至少在我面前不是。”

“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们就彻彻底底地把坏人当下去，这样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憎恨你们，然后毁灭一切。”

“可是你们偏不，非要在做恶事的时候还妄想当个好人，呵呵，你们真的是，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说着，如重振旗鼓一般，杰西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意识不清的张黎明。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张黎明抬起头，直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其实从某些角度看，杰西和提姆长得挺像的，而且气质上也如出一辙。

“我们筹备婚礼的时候，你在帮我们家管钱。我想知道，你是否在里面动过手脚。”

张黎明愣了一下，旋即道：“有。”

杰西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黎明：“你真的……你为何如此歹毒？”

“你以为这些钱来得不歹毒吗，”张黎明反问道，“这些钱来得多么见不得人，你可能比我还清楚。”

杰西哑然失笑：“不错，这些钱确实来路不正，不过那又如何，我们也是靠本事吃饭。”

“我们的曾祖父白手起家，短短十几年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里面自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是那又如何，我们的本事就是心狠手辣。”

“你们这些穷人，之所以一辈子穷，还不是因为没本事心狠，瞻前顾后，然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我们有钱人，说我们道德败坏。”

张黎明笑了笑：“这些当然有理，不过你也应该明白，有一种本事，叫做黑吃黑。”

“我在你们的账上动手脚，打你们钱财的主意，自然用的也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咱们半斤八两，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安柏！”杰西怒吼，“你实话告诉我，我们交往期间，你究竟挪用了我的多少财产？”

张黎明嘴角一扯：“挺多的，而且，我不光挪用了你的。”

“？！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吉姆的一些公司和商业往来，也是我经手的，你忘了？”

“？！安柏！你说什么？”

“这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杰西，你们麦肯家族利用我洗钱，让我做白手套，而且预备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就立刻和我切割关系，把我抛出去坐牢，这些事情，难道你没有参与吗。”

“安柏，我……你进了我们家家门，当然要有投名状……”

“没错，但我给我自己求张护身符，又有什么问题呢？”

二人争执期间，谁也没有发现，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房门外，一条长长的影子铺在地上。

此时，那影子在地面上微微晃动，似乎有什么心事。

过了一会儿，影子最终决定破门而入——

“杰西。”扎克声音十分低沉。

“！”杰西吓了一跳，不由得转头骂道：“你干什么！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死我了。”

扎克看向杰西的目光不同以往，过去的唯唯诺诺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雨般的低沉。

见扎克无动于衷，杰西更加愤怒，破口骂道：“你愣着干什么？有什么事就说啊！”

扎克明显犹豫了一下，脸上神色让人想起风雨欲来前阴沉的天空，片刻后，他开了口：

“杰西，刚刚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杰西有些不明所以，还道他是在吃醋，不耐烦地说：“都是真的，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在意……”

“那刚刚你们说的洗钱、做假账、挪用资金，也是过去的事了？”话音未落，扎克便抢着问道。

杰西瞬间哑然。

然后，她突然明白了扎克的来意，以及他为何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神色阴郁。

“扎克，”杰西充满戒备地说，“你什么意思？”

未待扎克回答，身后传来张黎明的声音：“那些都是真的，而且，已经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安柏！”杰西扭头，气急败坏地大吼。

但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一切都已改变，扎克心里了然——

得益于张黎明的行动，不久的未来，麦肯家族的账面上将爆发出难以计数的资金漏洞。

几代人的经营很可能会毁于一旦，麦肯家将面临着史无前例的严峻考验。

所以这么想的话，杰西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了，

现在，她不过是个几乎没有任何资产的穷人。

那么，我为什么要继续当她的舔狗，忍受她的暴脾气？

这么想着，扎克的脸色愈发阴沉，看向杰西的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杰西，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为好。”

“你明白告诉我，你和你们家，究竟是个怎样的财务状况？”

杰西简直要气炸，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她重重跺了一下脚，高跟鞋跟狠狠砸在地上。

“扎克！你究竟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想继续当麦肯家的人，咱俩就散伙！当时，好多人上赶着想和我结婚，我真是瞎了眼了，选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你以为现在还是如此么，”扎克冷冷打断她，“等你们家资金困难的时候，你以为还会有很多人上赶着追你？”

一句话突然如五雷轰顶，杰西一下子愣在原地。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缓过劲来，明白张黎明刚刚说的话竟如一颗原子弹，瞬间摧毁了她的一切。

“扎克，你……”杰西一时语塞，踌躇半晌，甩出一句话：“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咚咚往外走，可是此时身后再次传来张黎明幽幽的声音：

“没有用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吉姆这会儿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