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玛行动后不久,IPP高层的处理意见就下来了。
提姆,因为个人身体原因而中途退出行动,不予追究,不予表彰。
小琪,在和目标接触的过程中没能及时察觉其真实情况和意图,在最后关头没能妥善处理突发情况,导致伽玛行动的部分失败。
但考虑其还是在校生,社会经验和实战经验不足,而且在行动过程中部分取得了目标的信任,间接完成了暗杀任务,所以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不予表彰。
张黎明,伽玛行动的小组负责人,在行动过程期间没能察觉目标的真实情况和意图,没能对各种突发情况做出科学决策和有效部署,并且在行动关键时刻擅离职守,不按预案行事。
经过研究,IPP决定撤销张黎明的一切职务。
伽玛行动结束后,小琪和提姆回到校园,继续完成学业,而张黎明则平静地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了IPP旧市分部办公室。
没过几年,张黎明的名字从众人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旧市的瓷器城里出现了一个后起之秀安柏张。
这位张老板胆大心细,黑白通吃,没过几年,就在瓷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众人发现安柏张不知何时攀上了麦肯家族的高枝,从此更加飞黄腾达,在瓷器城乃至整个旧市说一不二。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日,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张老板,此时此刻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跪在自己家床上,脸上神色几乎可以用渴求来形容。
“所以,究竟是因为七年前的什么事,让你决定留下来,王小琪?”
身下,裹着睡袍的女人拢了拢头发,轻启朱唇:“我想知道,这么些年,你为什么没有主动联系我,问问我诺娃死后给我发的那封邮件里,究竟写着什么秘密。”
头顶,张黎明明显一震,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半晌,他翻身下来,从床头摸起打火机和烟,默默走到窗前。
啪嗒一声,张黎明按下火机,一条橙色火舌缠绕着攀上烟头。
片刻后,几缕白烟心事重重地飘散开来。
半晌,张黎明背对着小琪问道:“那封邮件里写的是什么?”
小琪望着他抽烟的背影,淡淡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张黎明转过身,背光的脸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他端详着小琪,眼神戒备十足:“什么条件?”
小琪坐正了身子:“我想知道,当年提姆和方邱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黎明嘴角一动,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小琪继续说道:
“我还想知道,当年刺杀诺娃行动的真相。”
“比如,是谁出卖了我们。”
“以及,天台上,你为什么会抛弃一切来救我。”
张黎明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语气冰冷地说:“你这条件还挺丰富。”
小琪端详着他阴影中的脸:“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有难度吗?”
张黎明耸了耸肩,深吸了几口烟:“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但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我把我知道的真相和盘托出,以你的性格,未必会照单全收。”
小琪眉毛一挑:“哦?为什么?”
张黎明有些无奈:“你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开始质疑我了。”
小琪举手做投降状:“好,我不质疑你,那你得保证,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张黎明想了想,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张黎明缓缓开口道:“那我就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提姆和方邱究竟是怎么死的。”
说着,张黎明从胸前口袋又掏出一支烟,啪嗒一声点上。
几缕白烟从猩红烟头飘起,在空中慢慢飘散,逐渐消弭于无形。
对面,晨光下,小琪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新秀丽,漆黑的瞳孔清澈而又干净。
张黎明望着她,缓缓问道:“你听说过M2致幻剂吗?”
小琪眸光中瞬间泛起数圈涟漪,她睁大双眼,语气惊讶:“什么?”
张黎明似乎并不意外:“你不了解也很正常,因为它是违禁品。”
“M2致幻剂,顾名思义,可以致幻,让人产生幻觉。”
“它的剂量难以把控,稍微过量,轻则致残,重则致死,所以这种东西鲜少被人提及。”
见小琪目光茫然,张黎明轻叹一声,继续解释道:
“简单来说,如果剂量合适,M2致幻剂会让人产生焦躁不安、惊惧交加的感觉。”
“一般来讲,这种致幻剂是严禁使用的,除非到了极为特殊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一个真相几乎呼之欲出,可是实在过于骇人,只能哽在小琪喉间。
张黎明帮她说了出来:“这个致幻剂,在提姆和方邱死亡的那个晚上,被使用了。”
“!”小琪震惊地望着他,脑海中迅速浮现了那晚提姆扯着她衣领,疯狂摇晃她身子的场景。
“出事了,方邱他突然疯了!”
“他拿着刀,要杀我们!!”
提姆的嘶吼言犹在耳。
方邱倒在血泊中,眼神空洞地瞪着她。
“小琪?”似乎意识到什么,张黎明轻唤一声。
她这才如梦方醒,全身发冷地轻颤一下。
“用在了谁身上?”小琪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张黎明朝她走来,将她冰冷的身子揽入怀中。
“方邱。”张黎明简短答道。
略一思索,她终于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提姆告诉小琪,方邱突然变得暴躁不安,没由来地发起攻击。
如果张黎明说的属实,很可能是受了M2致幻剂的影响。
她抬起头,迎着张黎明关切的目光,轻声问道:“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头顶,张黎明近乎斩钉截铁地答道:“是吉姆·麦肯。”
“!”小琪吃惊地看着张黎明,“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黎明将她搂得更紧了,望着她的眸光逐渐变深:“方邱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活物罢了,他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他真正的目的,是提姆。”
“!”小琪惊讶地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随之,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深海巨物一样从心底涌出。
“你是说……”小琪困难地开了口,声音发颤,“他为了阻拦提姆告发他,故意借方邱的手袭击他,让他进医院??”
张黎明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很可惜,吉姆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可是……”小琪大脑疯狂运转,“可是提姆是他亲儿子啊,万一方邱下手太重……”
“你们附近有教官巡逻,”张黎明快速说道,“那些人都听命于吉姆。”
“如果情况失控,他们会第一时间冲过来,避免闹出人命。”
“但……但万一方邱一个不留神,把提姆打残了怎么办?”小琪还是无法相信张黎明的说法。
“你是第一天认识吉姆吗,”张黎明笑了笑,“他的心狠手辣,你自己没有体验过吗?”
“打残了又怎样,反正只要不死,脑子没坏,提姆就还能为麦肯家族服务。”
说着,张黎明轻叹口气。
“而且,谁说继承人一定要四肢健全?如果提姆手脚受限,不是更好控制么。”
“唯一的坏处就是,将来娶妻联姻时,女方那边不好拿捏。”
不知为何,虽然在谈论如此严肃沉重的话题,小琪总觉得张黎明的后半句隐隐带着一丝戏谑。
谈话进入到关键时刻,小琪自动忽略了话题的另一个走向:“就算是如此,为什么那天晚上,方邱和提姆最终还是死了呢?”
张黎明手中的烟已经抽了大半,猩红炙热的烟头丝丝冒着白烟,熏得他手指发烫。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微苦的烟草味涌入肺中,又从唇齿间吐出。
沉默片刻后,张黎明方才开了口:
“方邱的死并不意外,毕竟,吉姆根本没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也没仔细斟酌致幻剂的用量。”
“但是提姆的死,确实很蹊跷。”
“这些年,我也设想了很多可能,比如,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毕竟,吉姆的敌人很多,想看他断子绝孙的人不在少数。”
“或者,提姆只是被对外宣告死亡,实际上被吉姆藏起来了,这样更好控制,甚至达到麦肯家族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查来查去,我也没有查出什么名堂,一切证据都显示,提姆的死是个意外。”
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张黎明走到窗台,将烟头按灭。
接近中午时分,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黑沉。
窗外,几处黑黢黢的房屋零散地布在四周,一条光秃秃的马路从中蜿蜒穿过,几根电线杆孤独地耸立在路边。
张黎明看了半晌,转过头,迎着小琪充满怀疑的目光,简短总结道:“我的结论是,提姆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那晚,方邱下手太重,附近教官也没能及时赶到。”
“很抱歉,”张黎明声音变轻,“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很好。”
因为没有开窗,微苦的烟草味久久萦绕在屋内。
室内一片静谧,隔着屋门,甚至可以隐约听到楼下阿卜和大龙的走动声。
小琪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你确定已经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
张黎明点点头。
小琪敛下眼眸,没说话,似乎在研究床单纹理。
半晌,她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穿上拖鞋站了起来。
略显凌乱的床铺横在二人中央,犹如隔断牵牛织女的银河,银河的一边,小琪望着张黎明,轻声道:
“可是出事的那天晚上,你明明也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