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被迫营业 第10章 十

一个小时后。

城市的另一头，破斧酒吧门口。

街道上一片疮痍，几个垃圾桶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垃圾尽数倾洒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挥之不去。

不远处，一辆报废的汽车歪歪斜斜地瘫着，车身上触目惊心地布满深浅不一的弹坑。

车辆后面，一个人影倏地一闪。

下一瞬，一个年轻瘦小的亚裔女人出现在酒吧门口。

宽大的衣服上布满斑斑血迹，小琪警惕地四下环顾一圈，紧接着一个闪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内。

穿过前厅，来到暗门处，幽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见帕布罗的尸体仍然躺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尸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暗棕色的眼珠骇人地向外凸着，胡子拉碴的脸上神色惊恐，发乌的嘴角向下蜿蜒淌出一道暗红血迹。

小琪提起帕布罗双脚，拖拽着往酒吧门外的那辆废弃车辆走去。

汽车几乎完全报废，车门被撞瘪，尾灯碎了一地，保险杠也不知所踪。

小琪试着拉了拉门把手，变形的车门发出一声怪异的闷响，似乎是在抗议。

她无声叹了口气，又试了试其他三个车门，最终成功打开副驾驶的门。

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砸来，小琪将尸体扔进副驾驶的座位，然后砰地用力关上门。

拍掉手上尘土，在衣服上擦了擦沾上的血迹，小琪然无声而迅速地走回破斧酒吧。

穿过昏暗的内厅，盘旋走下暗门后的楼梯，回到安全屋。

黑暗中，小琪呆立良久，陷入沉思。

-

十年前。

T国北方，秋老虎势头正猛，热烈滚烫的阳光从毫无遮拦的天空中倾泻而下。

地面上，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门拔地而起，象牙白的门牌上是鎏金的花体文字：

International Peace Protectors Training Camp

国际和平使者训练营

大门下熙熙攘攘，人流攒动，手提肩扛着大包小包的家长行色匆匆，边走边嘱咐：“缺什么就给家里打电话！”

家长旁边，半大的孩子稚气未脱，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是老成，不少人对着身旁喋喋不休的家长皱眉道：“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这不是担心你嘛，长这么大，你这是头一次住校，我担心你不适应。”

“有什么不适应的，习惯了不就好了。”

“学校食堂的饭菜肯定比不得家里的，你就凑合着吃，宿舍里的床肯定也硬的很……”

“好了，”学生不耐烦地打断，“把东西放下后你们就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十几岁的孩子口气很冲，但家长却不以为意，口中继续念叨着：“安顿好了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了。”

太阳逐渐爬到头顶，往来穿梭的人|流渐稀，当喧闹如潮水搬渐渐退去时，一个异常瘦小的女生沉默地出现在学校门口。

她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头顶那两行花体字。

今天是开学日，女孩是来报道的学生。

如果她早来一点，一定会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她看上去比其他学生都瘦小一圈，一头长发绾在一个旧得发白的红绳里，窄小的肩膀上，几个鼓鼓囊囊的花布包袱显得格外硕大。

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校牌后，十四岁的小琪背着全身家当，走进了IPP训练营的大门。

一进校门，她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各色目光交替袭来，窃窃私语像虫子一般爬入耳中。

“她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来了？”“她是从哪个山区出来的吧？”“我听说IPP在偏远地区录取线低，她估计就是这样进来的。”

小琪却毫无反应，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

十四年的孤儿生活教会了她对生活装聋作哑，沉默，是生活给予她的保护色。

凭着直觉，小琪左拐右拐找到了女生宿舍。

宿舍楼是个气派的四层欧式建筑，象牙白的墙砖一尘不染，大门气阔挺立。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房间正中央是通往二层的楼梯，四周零散摆着的桌椅如工艺品般精美。

因为是开学日，室内喧闹一片。

来报到的新生进进出出，放假回来的老生嬉笑打闹，大厅里叽叽喳喳，和IPP平日严肃的军事化管理风格迥然不同。

终于，一个宿舍楼管模样的阿姨终于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大着嗓门整顿纪律：

“大家赶紧收拾好准备去教室上课！别在这里嬉皮笑脸。”

宿管刘阿姨在IPP已经待了十几年，外号活夜叉，许多学生都很怕她。

她终日不苟言笑，每天如老鹰搜寻猎物一般，四处搜查违纪行为。

如果被她逮住，不仅会被记过，影响期末的综合评定，还会被公开臭骂一通，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这位活夜叉一出来，仿佛往沸水中浇了一大瓢冰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你拱拱我，我推推你，几番眼神交流，不约而同地想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片噤若寒蝉的寂静中，一个金发170 的女生不屑一顾地甩了甩瀑布一样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环视四周：

“吵死了，who is barking？”

女生的英文发得字正腔圆，小琪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那个女生长得很出挑，天生的模特身材，走到T台上肯定毫无违和感。

和她一比，小琪有一种丑小鸭见到白天鹅的感觉。

IPP校规很严，采用半军事化管理，很少有人敢忤逆教官、老师和宿管这些人。

所以这个女生此刻竟然如此放肆，恐怕等会儿要遭罪了。

可是，令小琪意外的是，活夜叉只是默默瞪了那女生一眼，眉头皱得很深，却没有说什么。

更奇怪的是，大厅里的学生们似乎也并不惊讶，如司空见惯一般。

各色目光聚拢在活夜叉脸上，她深深看了金发女生一眼，有些尴尬地默默转身走了。

活夜叉刚走，几个一身名牌logo的女生立马如麻雀般飞到金发女生四周，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杰西，还是你厉害，一开口，活夜叉都不敢还嘴。”

杰西再次潇洒地甩甩头顶的金色瀑布，阳光明媚的大厅里，一抹红唇显得格外耀眼。

“她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杰西一边趾高气扬地说着，一边从手腕上解下皮筋，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阳光洒在杰西身上，勾勒出远超同龄人的傲人曲线，杰西随意理了理发梢，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成熟的风韵。

另一个女生艳羡地望着她：“杰西，你小麦色的肤色真好看，这个夏天你又去哪里度假了？”

杰西笑了笑，琥珀色的瞳仁映着明媚的阳光：“也没去哪里，我爸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带我们去南美洲的一个小岛，哎呀无聊得要死，我和我弟每天就在宾馆里坐着，什么也干不了。”

“那也很不错啊，宾馆肯定是五星服务。”

杰西不屑地哼了一声：“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也就我那毫无鉴赏能力的弟弟喜欢得不得了。”

女生一时语塞，顿了顿，笑道：“提姆今年也来报道了吧？”

杰西点点头：“害，可不，时间过得还挺快。”

趁着对话的空当，众人默契地散开，小琪也默默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女生宿舍的分布十分简单，宿舍楼共有四层，IPP总共四个年级，所以每一个年级占一层。

刚刚毕业的年级原本住在四楼，所以来报到的新生就自动住进去。

小琪正走着，不成想身后突然劈头盖脸传来杰西的声音：“哟，IPP今年标准怎么这么低，什么人都往里招。”

小琪心里一紧，手指暗暗紧握成拳。

她自顾自往前走着，身后，一个尖利叫道向她砸来：“诶，那个谁，你站住！”

小琪眉头微皱，侥幸地想着也许她们并不是在说自己。

可是下一秒，楼上楼下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射向她。

灼热的目光令她无处遁形，小琪攥紧系着包袱的带子，脚步钉在原地。

“转过来，让我们看看IPP今年招了个什么玩意儿。”

饶是小琪早就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几个女生对她的公开处刑还是令她无地自容。

掌心渐渐渗出一层细汗，肩上的包袱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等什么呢，快点转过来，快点！”

女生尖锐的叫声中充满了不耐烦，小琪呆立片刻，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

一阵嘘声从四处响起。

确实，无论怎么看，小琪都和众人格格不入。

——论体格，她瘦弱得好像连只鸡都抓不住，论外表，她一看就好像来自偏远山区。

全身上下，也就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显得格外精神。

“啧啧，都说IPP这几年教学质量有些下滑，可不是嘛，这种人都往里招，可见没什么前途。”

杰西瞪着眼睛，夸张的假睫毛简直要翘到天上。

小琪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背景，怎么被招进来的？”杰西审问道。

围观众人的目光如同数把利刃，齐齐刺来，好像要在她脸上划几个窟窿。

“我问你话呢，你是哑巴还是聋子？”杰西提高调门。

身旁，一个女生快走到小琪身边，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半晌，她皱起眉头，仿佛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你的嘴是不会说话吗！”

小琪迅速扫了她一眼，只见胸卡上赫然写着：三年级二班，楚欣。

四周，数道目光如密林一样将她包围在内。

沉默许久，她舔了舔嘴唇，终于温吞开了口：

“我是通过WMFC招进来的。我是我们组的冠军。”

一句话仿佛有魔法一般，众人脸上的神情瞬间180度大转弯。

WMFC, Worldwide Mixed Fight Championship，世界上最高等级的青少年综合格斗比赛。

能在里面获得名次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很难相信，小琪会是WMFC的冠军。

其实，WMFC的成绩都是公开的，每一个名次花落谁家都能在网上轻易查到。

所以，如果小琪敢说她拿了这个比赛的冠军，就一定是真的。

毕竟，如果作假的话，随手一查就被揭穿了。

这个比赛在女生中的关注度不高，杰西等人的心思又不在此处，所以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实在太过震惊。

杰西和楚欣面面相觑，她们本打算在入学新生中找一个软柿子教训一下，竖立威严，却万万没想到碰了这么硬的钉子。

杰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看着不像。”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WMFC的选手都是可以自证实力的，她这么一说，无异于公开发战书。

若小琪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几个杰西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面对这个挑衅意味十足的战书，小琪半晌没有说话。

确实，虽说杰西比她壮实，但小琪大眼一扫就知道她不过是草包一个。

真要打起来，三招之内杰西就得向她跪地求饶。

然而小琪不想惹是生非，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如果闹出事情，很可能会被记过。

于是，她慢吞吞地说：“我是看着不像。”

杰西暗暗松了口气，刚想找个台阶下，一旁的楚欣却自投罗网一般地喊道：

“我们学校几年也见不到一个WMFC的冠军，你既然这么说，不如就给我们露两招呗！”

杰西：“……”

小琪：“……”

杰西气不打一处来，可是楚欣却傻大姐一样，对着杰西做了一个别怂我们能赢的表情。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小琪，大厅里顿时寂静无声。

楼梯口，小琪攥紧拳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忍耐，决不能引人注目，小琪心道。

要活成一个透明人，这样才能平安度过一生。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渐渐泛白，脸色因为紧张而失去血色，小琪紧盯着杰西和楚欣，掌心逐渐浸满了汗。

三人剑拔弩张，目光隔空相碰，战事一触即发。

——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一个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杰西，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老爸找你。”

女生宿舍门口，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干练的作战服勾勒着流畅的身体线条，一头金色短发格外显眼，琥珀色的眼珠里，目光清澈如水。

男生的出现迅速引起一阵低语。

“他就是杰西的弟弟提姆！”“是吗，我早就听说他也是今年入学，当时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他比传说中的还要帅气！”“花痴！嘘，别说话！”

十四岁的提姆·麦肯站在人群中央，暖色阳光从身后洒来，颀长的身形显得格外挺拔。

柔和的目光先是看向杰西，然后滑向站在楼道口——

那里，小琪双唇紧抿，五指紧紧攥在一起，显得孤傲倔强。

提姆神色微动，清澈的目光里泛起一丝涟漪。

众人目光的簇拥中，提姆快步走向小琪，友好地伸出一只手：

“你就是王小琪吧，去年WMFC女子45公斤组的冠军。”

说着，脸上绽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小琪目光里的戒备全数转为讶异，她愣愣地看着提姆悬在半空的手，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提姆嘴角上扬，露出两行洁白牙齿：“你所有的比赛我都看了，你在赛场上，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