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林嘉棠接过那几页纸,排在第一位的是松都女学,教学偏重于琴棋书画,并设有马术,射箭之类的武艺课,云州知府之女一年前入读该女学后更是名声大噪,第二位的是松江女学,教学以礼仪规矩针凿女红为主,琴棋书画为辅,也设有马术课,云州通判之女刚从这所女学毕业。再往下介绍的就比较简略,想来是大哥看不大上眼。而最后一页上明晃晃的写着松山书院,好奇心起,这学院介绍的十分简略,只写了入学要求较高,最重要的是,它的名字没带女学。
“大哥,松山书院也是女学么?”
“自然,这松山书院是那位初代定国公所建的第一所女学,现下虽已没落,但到底意义非凡。”林桓解释。
“那入读的学生多么?”
“松山书院设立了助读借款,有贫民女子入读,说起来,它有云州最好的先生,科举考试班也一直都在。若非内里情形太过复杂,你去这个书院才是最好的。”
林嘉棠压下猛然快速起来的心跳,不在意的说:“大哥,既然它那里有最好的先生,我想去。”
林桓皱眉看她,含糊道:“虽然先生很好,但心思各异,你怕是不清楚,当今陛下对女子科举态度不明,而松山书院的学生是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对你来说,去那里并无好处。”
本能的按耐住想要继续问的心思,不能着急,不能被发现,只说道:“大哥,如今我与姐姐妹妹不同,哪个书院出来,并不会有太大影响,云州的女学本就不比京城,能学到手的东西才是我自己的,倒不必为了些虚名去选择。”
“嘉棠,家族虽让你来云州,但依旧为你做了妥善安排,让你生活无忧,将来也会尽力给你一个好前程。你若一意要选择松山学院,那便如你所说一般,是为了学识,其他……不是你能掺合的,需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出身侯府,享受了家族庇护,那即便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也不能连累抹黑。”林桓敲打道。
林嘉棠疑惑道:“大哥是说女子科举么?”
见妹妹一脸懵懂,林桓放下几分心来,没有多余的心思就好,他本就有些犹豫,因为大周最好的女学不在京城,而在云州,就是松山书院。曾经有幸读过初代定国公的手稿,那上面记录了创立女子学院的初衷,虽有心提高女子地位,但最重要的是,有学识的女子教养出来的下一代才更出色。至于后来提出的女子科举,也是恰逢其会,战乱过后,国家初定,人口锐减不说,东夷又虎视眈眈,太祖为天下万民,是以准天下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不过,虽是这么记载的,但他私下想着,应该有北戎与东夷的女子地位都与男子相当有关。
“是,从前云麓女学的学生是没有科举资格的,但自当今皇后入宫,就被划入可参与科举的女学之一。偏偏陛下登基这些年,从未为女进士们授予官职。”林桓说的别有意味,又道:“松山书院地位特殊,先生们既有名满天下的大儒,又有宫里头出来的女官,还有未被授予官职的女进士。我怕你应付不来。”顿了一下:“定国公的孙女正在松山书院读书”
这是说先生们拉帮结派?林嘉棠想了想,说道:“她要考科举么?”
“并非在科举班。”林桓回道。
林嘉棠心里发沉,但不能再继续问了,慢慢道:“大哥,我还是想去松山书院。”
“也好。”林桓答应下来。
回到云水院,林嘉棠先去看过桂哥儿,见他睡的香甜,就去了西暖阁,若华帮她将头发拆下来,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姑娘可是不高兴了?”她回来虽面上瞧着与往常一般,但话少了,也显得有些疲惫。
“那倒没有,若华姐姐知道女子科举么?”
“听人提起过,就是没听说有考上的。”她顿住,声音高了些许,又很快压下来:“姑娘,你是想?”
林嘉棠静静的看着她,若华规劝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下去,转过身平躺着:“姑娘是打定主意了?”忍不住又转回身:“姑娘,就没听过有女子为官的,考上又有什么用呢?”
沉默半晌:“总要试试的。”万一有了变化,她却没考,岂不是要后悔死。
“那要瞒着府里么?”若华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能不瞒住,先瞒着再说。”
两人无话,林嘉棠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若华却睡不着,看着林嘉棠的睡颜,眉头依旧是皱着的,心里火烧一般难受,因为这个姑娘,她才有了活路,有了现在安稳的日子,可她却什么都帮不上她,要说伺候,她家里有数不清的丫鬟,她未必比得上人家伺候的周到。
她隐约觉的姑娘心里怕是存着事,没回侯府前,她以为是怕被放弃,可现在的处境比先前想的情形要好许多,可姑娘心思依旧沉重,竟然是想要考科举么?她除了陪着她,还得变的更有用才行。打定主意,才放下心来睡过去。
午睡起来,林嘉棠去了书房,开始写计划书,最紧要的是要尽全力读书参加科举,第二紧要的多学点东西,充实自身,医术是一项,但精力有限,为保命可着重学习配药。习武也要提上日程,松山学院应该有武课吧,万一只是骑射之类的,还要找个专业的师傅才行。第三紧要的,要有钱,她手里现有的钱大部分是五哥给的,小部分是老侯爷给的,去掉一路上用掉的,还有三万两的样子。可以买铺子与庄子,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又写下四五六条,最后有些沉重的写到,若都失败,也要接受,写完后,笔重重一划,留下一滩墨迹,面无表情将刚刚写的东西投入炭盆,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却亮的惊人,要相信自己。
赶走纷乱繁杂的思绪,静下心来开始看书,两个时辰后,若华静悄悄的过来将灯点上,林嘉棠才放下书,随口问:“桂哥儿可闹腾了?”
“少爷极乖巧,玩了一会,用了饭,跟着张妈妈在院子里走了走。回来休息一会,听荷香给他读了书,这会在等着姑娘过去呢。”若华满脸笑意,显见是十分喜欢桂哥儿的。
桂哥儿因为吃药味口不好,依着刘老的交代多加一次饭。林嘉棠整理了下书案,与若华一起出去。
姐弟俩用过饭后,坐在一起小声说话:“桂哥儿要是哪里难受,一定要告诉姐姐知道么?若是姐姐不在,就使人告诉叔祖母,再让人去寻姐姐回来。”
桂哥儿点点小脑袋:“记住了。会不会耽误姐姐功课?”
“当然不会,悄悄告诉你……”林嘉棠神秘兮兮的靠近桂哥儿的小耳朵,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果然,桂哥儿一脸紧张的左右看看,捂住自己的嘴,凑近些,只听到林嘉棠说:“姐姐特别擅长学习。从前你听说姐姐功课一般那些话,那都是姐姐故意的,让着她们呢。”
桂哥儿深信不疑,极小声道:“我知道了,绝不会说出去的。”
林嘉棠忍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思索着适合桂哥儿的玩具,运动类的肯定不行,玩偶可以有,对了,拼装,可以让人做来,桂哥儿是个耐得住性子的。画册也行,这个她自己就能做出来。等哄着桂哥儿睡后,先去书房将拼装图画出来,可惜她只会简单的,就先试着做个兔子的吧。
回到东厢房,雪柳已在浴房里预备好了,林嘉棠泡了澡出来,陈姑姑要帮着涂润肤膏,见她十分不自在,开口道:“按说奴婢来姑娘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怎的姑娘还如此生分?”
那是因为,她不习惯别人帮着做这些事,只是这不好解释,只笑道:“那姑姑可冤枉我了,您可是我师傅。”
陈姑姑笑笑倒也不拆穿她,提点道:“这些事,姑娘迟早要习惯的。”
林嘉棠默了默,歪着头道:“姑姑日后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是自然,从前在宫中的时候,成日里劳心费神,好容易出宫了,奴婢忠心对待姑娘,依着您的心性,求个平安终老还是极容易的。”她孤身一人没有什么牵挂,在宫中曾经伺候太妃多年后全身而退,平安出宫,孟氏曾对她有大恩,五少爷请人帮妹妹找教养姑姑,她就来了。说起来,这姑娘与她见过所有的贵女都不同,秉性纯良,这纯良不看身份地位,也不带居高临下,是骨子里的温和良善。
林嘉棠躺在床上:“姑姑这要求未免太低了些。”
陈姑姑摇摇头,这个才最难求,转了话音,看了眼雪柳,见人会意的去了隔间坐下来打络子,这才说道:“林管家打理这府里许多年,只除了与刘管事有争执外,一向是与人为善,下人们也都服气他。”
“不是还有一个黄管事?”林嘉棠让陈姑姑打听这府里的情形。
“只说这位不常回府,多数是在庄子那边。”
那就是说这府里就是林管事的一言堂,大哥至多呆半个月就回京城,她与桂哥儿年岁还小,叔祖母瞧着不是个多事的,不行,万一这人欺她们年幼,岂不是要完:“姑姑,我明日向大哥要两个人,至少信能传出去。”她当然相信老侯爷的眼光,但人心易变,需得早做准备,但还是希望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