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虞瑟瑟看到司宴的第一反应,是想解释。
她不确定他具体听到了什么,韩沉最后一句话又显得太过暧昧,若是不知情者听来,很可能产生误会。
虞瑟瑟下意识不想让司宴误会,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女友。
然而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下一秒,虞瑟瑟突然想到什么。
她为什么要解释?
她不是一直在烦恼该怎么和他分手吗?
如果他真的误会,难以忍受她在外沾花惹草、三心二意,觉得自尊心受到挑战,从而抛弃她,那不就正合她意吗?
虞瑟瑟自觉想明白了,嘴唇张了张又合上,抬手抚了抚鬓边发丝,若无其事道:“……你怎么来了?”
司宴身后又走来一人,原来是官导。
官导笑呵呵走近,见虞瑟瑟和韩沉站在一处,诧异道:“刚还在找你们呢,道具组都布置好了,就等你们来拍摄,原来都在这。”
三人皆沉默不语,无人开口。
官导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他目光落在韩沉身上,又移到虞瑟瑟肩头外套上。
外套是韩沉的,他自然认得出来。
韩沉的外套披在虞瑟瑟身上,这事倒不稀奇。
这会天凉,虞瑟瑟穿的少觉得冷,韩沉又一直是谦谦君子人设,人也是真好人,借给虞瑟瑟穿很正常,官导绝不会怀疑他的为人。
只是他也能看出来,虞瑟瑟站在韩沉身侧,面对司宴的姿态中,隐约透出一抹若隐若无的抗拒。
官导到底是名导,这一生他研究过无数人,他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读出其中隐含的意思。
虞瑟瑟脚步不动,身子微微侧着,用侧脸对着司宴,两人之间隔着快三米的距离,一眼便知是心有隔阂。
官导有点疑惑,但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他也不好插手管。
气氛有些僵硬,官导眼光在几人间转了转,看向韩沉:“老韩,剧本上有个点我总觉得有问题,我们过去谈谈?”
韩沉微微一笑,并未接他的话茬,而是转头对虞瑟瑟说:“我刚才的话你可以多考虑考虑,我等你的回复。”
虞瑟瑟神色茫然,一时没懂他在说什么。
韩沉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抬眸轻飘飘瞥了一眼司宴,随即面色泰然地冲几人颔首,抬脚离去了。
男人衣袂翻飞,身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
官导面色尴尬,已然意识到此处不宜久留,迅速追了上去,离开这个修罗场。
待追上韩沉,官导摸着脑袋问韩沉:“老韩啊,你刚才是干嘛?可别说你对人小姑娘有意思啊,那小姑娘可是有对象的!”
韩沉不答反问:“若我没认错,那位就是传闻中的司家当家人?”
官导点头:“没错,我也是为你好,他们那样的人咱们惹不起的。别看我在娱乐圈有头有脸,他要我做什么,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说的是前段时间的那次访谈,韩沉自然也懂。
韩沉笑了笑,温声说:“别担心,我有分寸。”
官导闻言,松了一口气。
两人相识多年,交情不浅,他也是真欣赏韩沉这个人:“也对,老韩你是正人君子,做不出插足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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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瑟瑟仍在疑惑韩沉方才的话语,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还没看够吗?”
陡然回过神来,虞瑟瑟微微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面前的男人,掩饰住不自在,轻声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司宴:“没有事就不能来了?”
他今天难得有攻击性,言语间带着若隐若现的尖锐,不像往日里总给她一种深不可测、不可捉摸的感觉。
虞瑟瑟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女孩眸光清冽如水,映照着男人的影子。
她今日的妆容实在太艳,娇艳的红唇张开一条缝,宛若任人采撷的娇嫩玫瑰。
眼神却又太干净,清晰地就像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一抹错愕之色跃然其上。
司宴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盘桓的躁意压下。
他没有去质问她韩沉是谁,也没有问韩沉为什么说那些话,更没有问她这两天为何不再给他发消息。
在司宴的认知中,那都是没有理智的、不沉稳的幼稚行为。
司宴自觉不是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不管为人处事,他总是游刃有余且冷静淡然的,即使是面对感情,他也希望能够全然掌控,跟随着他的节奏来。
失控这个词,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只用了短短几秒时间,司宴便又松开手,变得波澜不惊:“恰好路过,来探班,很快就走了。”
听闻此言,虞瑟瑟心底骤然划过一丝失落。
“……哦。”她望着他,嘴唇张了张,却发觉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低声道:“那我们过去吧,马上就要开拍了。”
司宴:“嗯。”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如此,没什么话题。
司宴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从不过问她工作上的任何事情。虞瑟瑟有自知之明,当然也不会去问他。
况且,她本就对他一无所知。
两人并肩向前走,脚步声回荡在长廊上。长廊两侧立着枣红色的柱子,天色青灰,像压着厚厚一层阴霾。
虞瑟瑟心底控制不住地浮现一个念头:他就没有一点要问她的吗?
一点都不在意韩沉的话吗?
一点都……不关心她的事吗?
大概是刚与韩沉聊过的原因,她情绪起伏较为明显,司宴又是何等的人物,只余光浅浅一瞥,便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虞瑟瑟心知,这个问题她现在不该问,也不能问。
以前她都做得很好,从没有跨越那条隐形的界限。
不过大概是看过那个梦,又或是想到那句“直面自己的内心”的教诲,她突然想勇敢一次。
从前不问,是害怕得到的答案不符合期待,害怕打破原有的和平。
现在虞瑟瑟不怕了。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吗?
然而哪怕鼓起了所有勇气,虞瑟瑟开口的时候,仍然听到自己声音里的细微颤抖:“你不问一下吗?”
“什么?”
“刚才韩老师对我说的那些话。”不管那时韩老师为什么那样说,至少此时此刻,虞瑟瑟内心很感激他。
他给了她开口的理由。
虞瑟瑟说完,紧紧盯着司宴的脸庞。
男人眉眼俊美依旧,目光始终平淡不起波澜。不论虞瑟瑟如何仔细观察,都看不出他的半点心思。
他仅仅沉默了一秒,便平静地启唇,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说:“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这平平淡淡四个字,像重锤般狠狠砸在虞瑟瑟心头,让她因为紧张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凉透。
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了,再回神就到了片场。
官导在前面喊人员就位,化妆师给她补了点腮红,还问她脸怎么那么白。
小言过来接她肩上的那件外套,虞瑟瑟提线木偶一样走到既定的位置,在一架古琴前撩开衣摆坐下来,摆出抚琴的姿势。
韩沉似乎看出她魂不守舍,临开机前走过来,凑在她耳畔压低声:“瑟瑟,还记得我教你的吗?把我当成他。”
其实这场戏昨天拍了好几场,虞瑟瑟早就烂熟于心。
问题主要出在情绪上,对她的仪态和台词,官导没什么意见。
虞瑟瑟低低“嗯”了一声,在官导的打板声中,徐徐抬起头来。
这一抬眸间,浓密长睫翻飞,女子不经意眼波流转,漫不经心的神色魅惑勾人,将绝色美人的妩媚与风情展现地淋漓尽致。
她红唇轻启,唇瓣红润地像饱满多汁的樱桃果肉,对前方徐徐踱来的男人柔声道:“殿下,您来了。”
摄像机后,官导一脸震惊:“这这这、这丫头开窍了啊!”
他乐得不行,扭头跟站他边上的司宴道:“你看见没有?我早说她其实不差的,你别事事都给她提前办好,这样是不行的。”
官导说完这话继续去盯摄像机,没说为什么不行,司宴也没问。
男人面色沉静,定定站立在那里,一双黑眸深深凝望着片场中被无数摄像头包围的绝美女子。
他以往也曾探班过几次,见过虞瑟瑟演戏时的模样。
往常不管虞瑟瑟演什么,他都能看出来那是虞瑟瑟。但今天,她不再是虞瑟瑟,她是那位深爱着男主的妖妃月姬。
今天的虞瑟瑟,让司宴觉得很陌生。
她笑容妖魅,行走时的仪态娉娉婷婷,望向韩沉的眸子深情苦涩,偏偏又引而不发、惹人心怜。
他站在场外,竟不由自主生出一种错觉:她很爱那个名叫燕临的男人。
司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毕竟他很早便清楚她的工作性质。所以她在剧中与其他男人恋爱、结婚乃至于生子,他都不曾表示过任何不满。
这一刻,他却像是忍耐不了地皱起了眉。
司宴从场边走开,再待下去,他恐怕会失态。
他走到一株繁茂无比的石榴树下,刚停留没一会,便有一位穿着宫女服装的女人上前搭讪。
“这位先生,你是来探班的吗?我刚才看见你和虞瑟瑟在一起,你们什么关系啊?”
这女人正是裴爽,她早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了,司宴一身矜贵优雅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司宴眸色沉沉,一语不发。
裴爽没得到回答也不尴尬,她怀疑这个男人是虞瑟瑟的粉丝或是公司里其他的艺人,原因无他,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至于为什么不猜是虞瑟瑟的男朋友?
娱乐圈谁不知道虞瑟瑟背后有金主?
“金主”这个词不好听,和它挂钩的人也大多肥头大耳、满肚肥肠、令人作呕,裴爽的“金主”就是这样。
她可不觉得这男人会是虞瑟瑟的金主,不然光设想一下,她都会嫉妒地脸庞扭曲。
不管他是谁,总之她都不想虞瑟瑟好过。
“先生,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和虞瑟瑟认识吧?我跟你讲啊,虞瑟瑟这个人作风很不好的,她刚来剧组,就大晚上的去韩影帝房间,我亲眼看见他们俩待在一个房里,一直到半夜才出来!”
“她这个人啊,别看长得干干净净,其实不知道多脏……”裴爽话还没说完,便见面前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冷厉地看过来。
裴爽吓了一跳,霎时止住话头,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盛怒下的男人眼神极为恐怖,周身气场仿佛风雨欲来,若司宴的那些下属在这,大概会全身冷汗直流、面色如纸。
可惜裴爽并不知晓自己对面人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触动了什么,她惊吓过后便有些恼羞成怒,愤愤道:“我好心跟你说,你不听就算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知道,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司宴蓦然出声。
裴爽:“我说的就是真话,怎么,你还以为我骗你啊?”
裴爽了解过,剧组租住的酒店监控是保密的,不会向外人提供,就算这人想看监控也看不到。
何况她确实看见虞瑟瑟进韩沉的房间,不是在说谎。
男人定定看她两秒,颔首道:“好。”
裴爽以为他信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一句话冷漠至极的话传来:“那你就等着,为你的话负责。”
顿了顿,他又冷声丢下一句:“在我看来,虞瑟瑟比你干净千百倍。”
恰巧手机响起,司宴压抑着胸口涌动的烦躁,一个眼神都没给裴爽,低头接起电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剧组。
裴爽彻底呆住,愣愣望着他走远,内心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惊肉跳,好像第六感在告诉她,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似的。
“怕什么,他无凭无据的,又不能证明我说了这些话,只要我不承认,他还能拿我怎么办?”
然而几天后,裴爽便为这天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时间回到这一天,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剧组里唯一发生的一件大事,便是虞瑟瑟演技奇迹般提升,让官导笑得合不拢嘴。
一开始她还有些用力过猛,被官导和韩沉指导过后,有如新生一般,好几条戏都是一次过。
古语云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她却仅仅只过了一晚,便叫众人眼界大开。
拍完第一幕戏中场休息,虞瑟瑟被大家围着连声夸赞,她心不在焉听着,目光梭巡,却并未看到男人的影子。
他应该是走了,她都习惯了。
每次司宴只在工作间隙抽时间过来探班,还时常半途就被下属叫走。
想来,他应该没看见她的表现。
或许看见了,也不在乎。
即便心中这样想着,虞瑟瑟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让小言把手机拿过来。
他要走的话会给她发消息,从来都是这样。
将手机捏在手里的时候,虞瑟瑟心情很复杂。
她的行为和心理似乎一直在博弈,理智上说要和司宴分手,可在感情上,她却在控制不住地寻找他爱她的证据。
得到他一点感情回馈,她便欢欣雀跃。
得不到,她便失落颓丧。
虞瑟瑟清楚这样的自己很矛盾,很可笑。
大概是此前的每一次试探,得到的都是正面反馈,所以她总忍不住留恋、不舍。
她狠不下心,也骗不了自己。
她依然爱他,且只爱他。
直到今天,面对韩沉暧昧的言语,司宴的漠不关心宛若当头棒喝,让她骤然清醒过来。
她爱他有什么用,她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瑟瑟姐,那边在叫您去补妆拍下一幕了,手机还看吗?”小言的话语声钻入耳中,拉回虞瑟瑟飘忽的心神。
虞瑟瑟愣了片刻,垂眸将手机还回去:“不看了。”
随后的一整天,虞瑟瑟都专心拍摄,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再也没要过一次手机。
夜里还有一场夜戏,等到收工已是晚上九点。
韩沉卸完妆问虞瑟瑟:“一起去吃夜宵?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餐馆,私密性也很好。”
这时虞瑟瑟正从小言手里接过手机,手指刚一按上去便自动解锁,她下意识看了眼,消息栏有一条消息。
【司宴: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暂时别见面了。】
她指尖僵住,呼吸都有一刹那的停滞。
下一秒,虞瑟瑟若无其事地抬眸,“好啊。”
韩沉动作微顿,目光落在她脸上,静默了几息。
随即大步走来,不顾周围还未离开的工作人员,抬起手,宽大温暖的掌心按上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别哭啊,小丫头。”
他嗓音压得很低,几同耳语,“跟我走吧,叔叔带你去喝酒。”
话落,韩沉便一把攥住虞瑟瑟手腕,拉着她径直往外走。
他步伐很大,虞瑟瑟跟得踉踉跄跄,连周围人神色都没注意看,人便已坐上他的车。
车子缓缓开动,虞瑟瑟低着头,听见韩沉温柔和缓的嗓音:“很抱歉,早上不经你同意,贸然说了让人误会的话。”
“为什么?”
虞瑟瑟嗓子有点哑,其实她没哭,她忍住了。
忍着不让泪水往外掉的话,喉咙就会被堵住,像塞了一颗坚硬的小石子进去,哽地发疼。
韩沉偏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我看出来,那个人就是你的燕临,对不对?”
燕临便是剧中男主的名字,也就是月姬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韩沉说:“我只是想帮你验证一下。”他温和的眼眸染上丝丝歉疚,眉心轻蹙着,语气自责,“是我冒昧了,没有考虑周全,才让你这样伤心。”
虞瑟瑟摇头,哑声说:“不关老师的事,是我自己……”
明明一切都按照预想在走,是她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韩沉不赞同地打断她:“不要说这样的话。堂堂正正爱一个人,有什么错?瑟瑟,你不该这样压抑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人看见。”
韩沉类似一个父亲的角色吧,会教瑟瑟很多!
不过瑟瑟现在还处于矛盾阶段,马上就会有一个大的情节点,打破他们之间的僵持啦~
然后瑟瑟就开始放飞自我,司宴也会改变,不再隐忍(老婆都要跑了还冷静个屁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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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