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拿按照起桑的要求坐定,微微合上双眼。起桑绕到他的身后,拨开他凌乱不堪的黑发,俯身察看伤情。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起桑宽慰地说:“应该不大碍事,我给你上些药好了。”
起桑起身去取药瓶。药箱放在东南边阴暗的拐角,只见她后退几步,轻轻碰翻了拐角处地面的陶罐。一些蛊虫从罐口慢慢蠕动出来,在地上到处乱爬,甚至从房门的门缝处爬了出去。她假装没有看见,不紧不慢地回到江拿身边,半蹲下身子替他抹药。
“脚镣也去掉吧。”起桑又向家丁们提出要求。
“起桑姑娘,这刺客腿功了得,去了脚镣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高个子家丁拢着手说道。
起桑皱了皱眉头:“我看他手脚磨损严重,万一伤口感染死在这儿,大公子怕要说我医治不力。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大公子要是怪罪下来,有你挡着,我就不必担责了。”
另一个大胡子家丁听了这话,有些紧张起来,他捣了捣高个子家丁,轻声说:“依我看,还是让姑娘替他医治吧,大公子可不想让他死在这。”
“是啊是啊,咱们这么多人,还怕看不住他怎么的。”其他几个家丁附和道。
高个子家丁也有些动摇了,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其他人打开江拿的脚镣。
江拿小臂被铁环勒出青紫色的瘀伤,手腕和脚脖处更是血肉模糊,粘乎乎的一片。起桑决定先用凉水为清洗伤口。冷水刚一触碰到破损的皮肉,江拿便下意识地抽回手。团团围着他的家丁们以为他要有什么举动,迅速扑在他身上。大胡子家丁反剪了他的胳膊,高个子家丁踩在他的背上。江拿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哼。
“你们快住手,”起桑有些生气地叫道,“他现在身子很虚,根本反抗不了。你们不要草木皆兵!”
几个家丁有些不情愿地收手,江拿无力地瘫软在地。
“还有这位公子你也是,”起桑冲江拿没好气地说,“我这正在给你清洗伤口呢!要是扯到了怎么办?忍一忍,不要乱动!”
“是。”江拿轻声答。
起桑叹了一口气,眼神又温柔了下来。她用手掌轻轻按压江拿的肩部,问道:“这里疼吗?”
江拿抿着嘴唇,微微点头。
“这下可倒好,又多了一个伤,”起桑斜眼看着几个家丁,“拜托你们别再给我添乱了。”
家丁们看到江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放心了许多。他们坐到一旁聊起天来,不再管江白二人。
“糟了糟了!”白起桑突然大呼。
“怎么了?”几个家丁连忙赶了过来。
“我的蛊虫,蛊虫全都跑了!”起桑指了指打翻的罐子。
“那又怎样?”大胡子家丁不以为然。
起桑焦急地说:“想必这个时候将军和夫人都在午休,要是这蛊虫爬进他们口鼻,那可就糟了!”
家丁们一听,也跟着急了起来:“白姑娘,你这……你怎么也不看好你的蛊虫呢?”
白起桑挑了一下眉毛,十分不满:“我可是听从大公子的吩咐,在这好生医治着这个人,所以没有注意。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也没一个发觉?”
“好好好,姑娘别动气。你丢了多少蛊虫,我们去一个个找回来,只求姑娘别把这事告诉大公子和老爷。”高个子家丁恳求道。
“好吧,我白起桑也不是爱刁难别人的人,”起桑清点了一下罐里的蛊虫数目,“一共丢了七十三条,你们要是把我这七十三条蛊虫全找回来,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家丁们对起桑千恩万谢之后,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刑房里只剩江拿和起桑两人。起桑扶起江拿,冲他微微一笑,刚准备开口说“这些家丁还挺好骗的”,江拿却心下一横,出手在起桑脖颈处一砍。起桑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得罪了。”江拿对着起桑抱拳,心里虽然有些愧疚,但想到重获自由了,能去参加比武招亲,能再见玉娴,又好像鼓足了勇气。
江拿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痛感似乎减轻了不少。他轻轻把刑房有些发霉的木门打开一条缝。刺眼的日光让他觉得眼睛十分酸痛,他不由得转过头去,踉踉跄跄推开门,躲进附近的一处树丛中。等到眼睛差不多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便开始实行逃出孟府的计划。
他很想回家去见母亲一面,可是看着自己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样子,又怕母亲看到难过。江拿依稀记得玉娴说过,比武大会要在城南观道场举行。他在城南游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废弃的小庙,便决定在那里休息一下,好好运功疗伤,别影响了明天的比武。
不知为何,运功时江拿总觉得不顺,右侧胸口似有郁结一直隐隐作痛。想要强行冲开,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行,这样不行……”江拿喃喃地说,慢慢向后倒去,昏迷在地上。
夜雾弥漫,北风呼啸,这黑暗阴冷的小庙让江拿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刑房。他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轻咳。
“谁在那?”落满灰尘的佛像后面传来一声苍老而强劲的惊呼。
“在下江拿……”江拿的意识慢慢恢复,他撑起身子,轻声回应,“天之将晚无处可去,所以来此借宿一晚……不知叨扰了何方神圣……”
“你是江拿?”一个衣衫破败的络腮胡大汉突然从佛像后跳了出来,怼着江拿的脸上下打量,“关刀门澹台井文的三徒弟?”
“你认识师父?”江拿不敢相信,艰难起身拱了拱手。
“那家伙我认识,”大汉满不在乎地从身后掏出一个馍来,“不是很熟。”说罢他把啃了几口的馍往江拿跟前送了送:“来几口?”
“不不不,不必客气,”江拿连连摆手,不过他对面前的大汉有了些兴趣,追问道,“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称呼?”大汉思索了一下,“你得称呼我师伯。”
“师伯?”江拿有些疑惑,不久又恍然大悟般连连行礼,“原来是关刀门拳功第一江湖人称‘金锤子’的井尚师伯,久仰久仰。”
“年轻人不必拘礼。”大汉赶忙扶起他。
“师伯在这里做什么?”江拿疑惑不解。
“这里啊清净得很,比外头好,”师伯语调愉悦地说,突然又顿了一下,看着鼻青脸肿的江拿,“我记得你师父说你武功不错的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是遭人陷害囚禁,今天才刚刚逃出来……这一切说来话长,”江拿本想一股脑把这几日遭受的不公一吐为快,但看着师伯落魄的样子,想必也过得不好,所以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明日还有一场比武,不知胜算几何。”
“什么比武,谁来比?怎么比?我怎么不知道?”井尚师伯眼前一亮,来了兴趣。
“是在……城南观道场。”江拿面露难色,“是一场比武招亲。”
井尚师伯哈哈一笑:“原来是比武招亲,那我可不感兴趣,不过你小伙子明天可要加油了,不知可有胜算?”
师伯问到了江拿的痛处,他低下头来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