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柏舟再怎么也没想过韩尘愿会直接掉眼泪,顿时心疼得他手足无措。他轻抚着他的后背,擦去对方颊上的泪水,急切地说:“愿愿,跟我说说为什么伤心?是因为我不经常回来吗?那以后我多回来好不好?”
闻柏舟有些语无伦次,他现在上大二,快两年的时间,平时除了寒暑假其余节假日很少回家,一个原因是实在没有时间,另外来回跑家里也担心。这次中秋回来确实是因为韩尘愿多次在电话里表示希望他回来。
闻柏舟也纳闷,这段时间韩尘愿虽然时不时在电话里说想他,但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次甚至强硬地让他回来。现在看着他哭,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韩尘愿缩在闻柏舟怀里,轻轻颤着,越问越委屈,眼泪糊了一脸,闻柏舟肩膀上的布料也被蹭湿了一大片。
闻柏舟见韩尘愿哭得说不出话,只能顺着他的背让他缓神。
过了一会儿,韩尘愿才抬起头,睁开眼睛,沾湿的睫毛晃了面前人的眼。
“我妈妈很久没回来了。”
这是委屈着了。
闻柏舟心里一紧,如果不是两人离得近,他差点都没听到,他轻声问:“我走之后她回来过吗?”
“没有。”
他从假期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加上之前的快两个月……
今天在餐桌上于菁问韩尘愿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本来就是准备今晚单独问个大概,结果这宝贝自己先受不住了。
夜晚更容易激起负面情绪,韩尘愿是,闻柏舟也是。
于菁曾经私下跟他谈过,如今,他也二十了,心智不比从前,更是个成年人。但他和韩尘愿的关系还和小时候一样,甚至在某些地方比之前更甚。闻柏舟当局者迷,内心非铜镜察觉不到,但身为旁观者的于菁却在一边瞧得清清楚楚。
她平时待人温和随意,但在这件事上罕见地认真。按照她的意思,是觉得两个人都长大了,不应该再经常这么亲密了。
当时于菁面色镇定但严肃,不强势但及其认真。
“柏舟,我知道你和愿愿的关系好,你韩阿姨时常不在家,愿愿经常在我们家吃饭留宿,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们亲近我并不反对,我和你爸爸也很喜欢愿愿,但是你不觉得你们之间有点过于亲密了吗?”
刹那间,闻柏舟差点没懂母亲的意思。他震惊但也同样严肃回答:“我觉得我们之间关系在正常范围内,我没有亲生兄弟姐妹,早就把他当作亲弟弟了。”
于菁咬牙:“你把他当亲弟弟我不反对,但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于菁直勾勾地看着他:“上周三,你在愿愿睡着的时候做过什么?”
闻柏舟愣住了,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的母亲。
直到刚刚他自己还在否认,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母亲质问,他不承认,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母亲看穿了。
上周三,韩尘愿月考考的不错,家里为他庆祝,吃过晚饭之后,由于家里没人韩尘愿索性直接在他卧室睡了。
于菁加热牛奶多出来一杯,于是端过来给他们喝,可走到卧室门口,房屋门大开,她看到闻柏舟手里拿着睡衣,俯身蹭蹭韩尘愿的额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又马上站了起来,短暂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于菁并没有出声就慌忙离开,她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小事大事都从来没有让他担心过的儿子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认真,也埋怨自己之前关心得不够仔细,从而在质问儿子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了底气。
闻柏舟刚开始认不清自己的内心,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切切实实发现自己对这个熟悉的弟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甚至**时,他慌张无措,不知所措中产生了无数想法,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只知道韩尘愿开心他也跟着高兴,韩尘愿不开心他心也跟着痛,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看他弟弟的眼神与从前不一,甚至卑鄙地趁他睡着时偷偷亲吻他的嘴唇。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自己以为可以隐瞒的,躲藏的,不被任何人知道的,都被母亲看在眼里,并且默默分析。
闻柏舟表情变幻莫测,于菁也不忍心,她向来不喜欢对儿子有太多约束,可也替他担心,说道:“你比我更清楚,一旦你戳破,万一愿愿不能接受你,你思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最后只留了一句:“你要想清楚。”
从那次谈话之后,于菁和闻如江对韩尘愿的态度始终,闻柏舟知道这是在给他机会,让他论好轻重。
可他不确定自己的这份感情能不能被韩尘愿接受,如果戳破,他们连现在的关系都保持不了了怎么办?到那个时候,他还能挽回什么?
他不敢赌。
或许是为了逃避,总之从那之后他回家的频率也大幅减少了。
等怀里刚哭过的人睡熟,闻柏舟轻轻起身下了床,翻出了韩瑞丽的电话。他轻声走到客厅,刚打了第一次,没有人接,看着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自惭形秽真是昏了头没了理智,怎么半夜给人打电话,太没礼貌了。
正当自己准备回卧室,电话就打回来了。静谧的客厅回荡着没有温度的手机铃声,闻柏舟怕吵醒爸妈,更怕吵醒自己卧室里的人,赶忙接起。
韩瑞丽显然还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柏舟?”
“韩阿姨。”闻柏舟在黑暗里看着茶几中间摆的芍药花,斟酌着怎么说话。
刚刚确实冲动,都没想好怎么问就打过去了,不过现在情况都摆眼前了,只能迅速反应说辞。
“柏舟,这么晚了跟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是愿愿的事情吗?”韩瑞丽声音疲惫中也掩盖不住礼貌和端庄,谈吐有些距离感。
“韩阿姨,是愿愿……想您了,明天中秋,您看能回来过个节吗?”闻柏舟抿着嘴唇。
那边犹豫了一下,键盘敲击声停下,须臾,传来声音,话没说死:“我安排一下工作,节日期间的应酬比较多。”
“是愿愿让你打的电话吗?”
月光斜过客厅照在闻柏舟脸庞上,显出一片冷色,声音更冷:“不是。”
不等对面再说话,他就道了晚安挂了电话。原地站了一小会儿,不知道在沉思什么,随后又走进了卧室。
韩尘愿要真有让他打电话的心眼就好了。
天光大明,韩尘愿在床上醒过来,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昨晚睡前哭了一场,他现在眼睛涨得难受。看到闻柏舟在穿衣服,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你要去哪?”
闻柏舟走过来掀开被子,拿出他的衣服套他头上说:“穿衣服,今天中秋带你出去玩。”
他从床上跳起来,惊喜道:“真的吗?都有谁啊?”
“就我们两个。”
两人很久就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明媚。韩尘愿早上吃了两盘炸元宵,又塞了几个饺子,把昨晚的伤心事抛之脑后。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闻柏舟心情也舒畅,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给他敷眼睛。
韩尘愿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让面前的人给他揉哭酸的眼睛。
玄关处,韩尘愿做在门口凳子上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哥,咱们去哪啊?有没有消食的地方?”
肚子吃得歪扭着,闻柏舟绑着鞋带说:“谁让你早上吃那么多的,本来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做的,以后再饿再好吃也要慢慢吃,知道么?”
唠唠叨叨韩尘愿也没听进去,心里就盘算着怎么好好利用假期时间。
还没等他思考个什么所以然,手里就被塞了一张宣传单,果然还是他哥靠谱。
广告单上是邻市的一座古城,平时就人满为患,今天农历八月十五还多了好几场现场演出,肯定人很多。
韩尘愿撅着嘴忍不住挑刺:“现在都九点多了,咱们能挤进去吗?你都不早点起床。”
“我叫你你能起来吗?”
不讨没趣,他给好哥们杨柯打了个电话,交代他们的中秋之行他去不了了,让另外他们三个一块去。韩尘愿举着电话,对方骂他他也不还嘴,知道自己爽约在先,心虚得不行,最后还是承诺给他们带礼物才停止了这场单方面侵略战争。
韩尘愿确实想的没错,他们来的有点晚了,但是还有很多人和他们一样晚,两个人怕堵车麻烦,坐的地铁过来,两市相邻,从会城到隔壁星市通有地铁倒也算方便。
不过尽管如此也兜兜转转两三个小时。园区外售票口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他们差点连这个广场都没挤进去。
广场口还有一个大叔拿着喇叭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着:“不要在此处停车,不要在此处停车……”
好不容易买完票进来,里面倒是没那么挤。应着正门,是一座雕像,雕像旁簇拥着五颜六色的花束,为了给花保鲜,后面有一个小型的喷雾器。
韩尘愿发现,不管是小贩还是旅客,里面的人都是宋朝装扮。随后又看到雕像两旁的商店都是卖服装的,里面挤满了刚进来的游客。他拉着闻柏舟随便选了一家进去凑热闹。
两个人脚刚踏进门槛,销售员就热切地迎上来:“两位想要我们哪种类型的服装呢?”
韩尘愿环顾一周都没什么喜欢的,销售员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文里文气地说:“二位没什么喜欢的话,可以去我们里间看一看,都是上乘布料和装饰,您这出来玩儿穿的满意了,才能玩的开心不是么?”
里面的衣服确实要更好看一些,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把这些好看的摆在外面?
他拉着闻柏舟选来选去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件圆领大襟衫,整体看去像是水里滴了墨,细看是以白细布为主,倒有些像丝绸的样式。
售员提起衣服,拉着一位小厮装扮的男生,嘴一张就是标准的八齿微笑:“接下来就由他为您服务!现在我们的客人比较多,试衣间不太够,请您耐心等待哈!”
韩尘愿拉着闻柏舟问道:“哥,你不选一套吗?”
闻柏舟看了看门外:“刚刚看到好多人穿出去摔跟头的,有点不太方便。”又摸了摸韩尘愿的耳朵,“我看你穿就好。”
男生倒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摸着手里的布料说:“您的眼光是真的好啊!这是一种裳下摆接一横襕的男人长衫。圆领大袖,我就没见过穿上不好看的。”
闻柏舟也跟着他们俩一块进去试衣间,男生让他先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里面只剩一件薄衣服就行。韩尘愿今天出来穿得随意,脱完之后里面就只剩一件夏天的T恤。
男生就开始一件一件给他往上套,在穿一片式褶裙的时候,男生使劲把腰上的给固定好。韩尘愿被勒的喘不上气,小声说:“有点儿紧。”
男生不以为然说:“这种衣服就是这样穿的,勒紧一点外形才好看。”
小苦瓜苦着脸看着闻柏舟。看着他穿,闻柏舟大概摸索出来穿法了,就对男生说:“剩下的我来吧!”
男生也没墨迹,把大概的交代好就出去了。
他刚出去,小苦瓜就拖着长腔:“诶呦!勒死我了,哥快帮我松松。”
闻柏舟就托着他的细腰,给他松了松腰带,这么细的腰都能给人勒疼了。之后又套上了里衫外衫什么的,系好绳子没着急动,他看着韩尘愿,有些恍惚,手不自觉摩挲着他的后腰。
韩尘愿被他看的发麻,拉着他问:“怎么了?”
怎么奇奇怪怪的?
突然,韩尘愿瞪大眼睛,闻柏舟看着他也瞪大了眼睛。
“我突然想起来,菁姨让我们拿药来着,我们给忘了。”
闻柏舟都快吓死了,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看出什么了。
“没事,明天拿,这两天我妈回不来。”闻柏舟拉着人就出去了。
节日期间演出是特色,大多数都是带着家人朋友过来看个热闹,演出内容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演出排的很满,如果想要全都看的话,那看完一个就得去下一个场地跑。景区人很多,安全起见,差不多时段的演出场地距离都不近。
俩人先是在各种亭台楼阁转了一遍下来,在这大深秋都逛得热了,便找了块石砖坐下休息。
闻柏舟问:“喝点东西么?”
“我想吃冰淇淋,喝奶茶可乐。”
“想的还不少,等着吧我去给你买,”闻柏舟拍了拍腿站起来。
韩尘愿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这哥哥回来就是好呀!想要什么都行,提的要求也会满足。他这时候只一心看着柏舟,完全把同样满足他的杨柯抛之脑后。
奶茶店人可不少,韩尘愿离得老远就能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听到奶茶小哥喊的三百八十号。
手机响了一下:现在人有点多,我前边大概还有30多个人。
沉静下来就容易放空,他的思虑还在飘荡,隐约却看到一个大叔捂着满是纹身的手臂和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大姐侧身蹲在景观石后面。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太鬼鬼祟祟了。
这虽然挺隐蔽的,但这么多人不至于在这打那个什么野那个什么炮吧?
不怪韩尘愿想到那,实在是那两个人的姿势不是太……美观……
正瞧着,一杯热奶茶出现在他面前,闻柏舟拉他起来:“发什么呆呢?”
又扒拉着手机,说:“前面有一场气功喷火表演,走吧过去看。”
“哥,我的冰淇淋呢?”韩尘愿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怀期待。
“入秋了,不能吃冰淇淋了。”闻柏舟给他插上吸管堵住他的嘴。
这还不如杨柯呢!抢去一半至少他还有的吃,在他哥这就只有想想的份儿!
过了桥,就看到前方站了一堆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看看啊,看看啊!有些朋友不知道我端的这个是什么,现在请大家都闻一闻。”
那位宋人装扮的大爷,身后放着两根火把,端着一碗透明液体让观众闻。有位大哥大喊:“这么大的煤油味儿。”
大爷说:“没错,这就是煤油。现在我把它喝下去,用这个火把来完成气功喷火。”
周围群众起哄鼓掌,韩尘愿拉着闻柏舟往人群前挤,俩人就这么瞎摸乱撞的挤到了第一排。看着那大爷喝了那碗煤油,深深地吸口气,然后猛然抬头吐息,华美的火焰瞬间随风劲舞彪向天空。那火焰吐出来的时候,把韩尘愿吓得连连往后退,撞上了闻柏舟的胸膛。
隐约间,好像又看到了刚才那个纹身大叔,不过等他转头看去又不见了身影。周围游客都惊呼拍手叫好,大爷和助手抱拳退场,人群散开。
“刚刚吓我一跳,我总觉得那火要喷我身上,”韩尘愿又拉着闻柏舟袖子,“等会儿还有什么,咱们快去,要不然又挤那么多人。”
难得积极。
闻柏舟笑着看手机:“勾栏瓦肆有杂技表演。”
“我们不着急,你这赶趟儿的去看晚上回去又要闹着说累。”闻柏舟揽着韩尘愿稍微汗湿的肩膀,又变魔术般递上一串糖葫芦。
他们挤在人群内涌过去,这半天听了民间说书,看了杂技,喝了奶茶,还一人一口消灭了一串糖葫芦,就是他这衣服不大方便,总是踩在地上,要不是闻柏舟扶着,估计要摔几个狗啃泥。
最后又去校场看了剧情演出,看着演员们骑着马奔在沙场上,立在身后的音响有些震耳韩尘愿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门口牌子上写的岳飞精忠报国刺在心,热血安邦忠义魂。
在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下午了,刚好□□就在食坊旁边,刚出来韩尘愿就拉着他哥直奔小吃街。
“哥,我们快过去吃饭吧!”
“好。”
走了这么久,即使早上吃的那么多,两人还是饿得够呛。小吃街的店面都是相互连接分布在路两边,路中间放着打着太阳伞的桌椅,游客买完就可以直接坐下享用。
“愿愿,吃不吃叫花鸡?给你敲一个?”闻柏舟看着他从进来看到叫花鸡眼睛直放光。
“感觉吃不完。”
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买了一只,老板给敲好的端到桌子上。闻柏舟跟进货一样,又买了炒凉粉,灌汤小笼包,还是觉得不够,又买了一份花生糕。
满桌瞧着香得流口水。
愿愿看他一个一个摆上桌子都傻眼了。
这都算得上满汉全席了吧?
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刚荒野求生回来呢!
事实证明,他哥的做法是对的。他俩不仅把桌子上的消灭干净,吃完又点了一份水晶虾仁……
吃完饭,天阴了起来,有些想下雨的憋闷感,旁边的戴眼镜的女生指着在天上翻滚的灰色云层和她家人说着:“这天气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看到月亮了?”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秋季暑气已消,本不应该热的天气现在格外的闷,韩尘愿看着被乌云笼罩着的天,罕见地觉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