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映绾感受到自己的胳膊好像还打在江遇的腰间,她慢慢地抽回手臂。
“你...昨天晚上染了风寒,一直喊冷,我...我就...帮你...”萧映绾张口解释。
江遇一直淡淡看着她。
萧映绾感觉窘迫极了,有些难堪地看向别处。
良久,她听见江遇说,“无妨。”
“哦,那你再睡一下。我去给你熬个粥。”她起了身,开始给江遇熬粥。
也许是昨夜恢复得还不错,江遇并接着睡,而是起身洁面。
萧映绾的粥也熬好,今日的粥她在里面加了一些红豆,她熬得软烂绵香,江遇照比往日多吃了一些。
萧映绾很开心,她照例也给大爷盛了一碗,那大爷说道,“江夫人,天天吃着你亲手熬的粥,牢饭都不香了。”
萧映绾笑着回,“大爷可真是过奖了,一碗粥嘛。”
大爷说道,“江大人,你夫人照顾你,可是一夜未合眼,我看她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江大人可要多关心关心你夫人才是。”
萧映绾忙打圆场“大爷,我夫君性子虽清冷可是他对我很好,您不必担忧。”
说完她又转头看着江遇,对方也同样在看着他,并没有太多表情。
萧映绾只能去收拾碗筷缓解尴尬,白日还是要给江遇上药换药,治伤。
好在祖父的药有奇效,加上萧映绾护理得很仔细,江遇的伤,两三天已经明显好了很多。
又到夜间,今夜江遇没有风寒,萧映绾看见他如往常睡下,没有多余的被褥,萧映绾还是选择蜷缩在一个避风的墙角里睡。
寒风起来,透过窗棂发出嘶吼,阵阵打在她的身上。尽管困倦,萧映绾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再次睁眼醒来,萧映绾竟然发现自己在江遇的被窝里。
她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上来?
前夜他染风寒,情有可原,可昨夜,她明明睡在墙角的。
江遇还在睡着,怕他发现,萧映绾慌乱地起身,却发现江遇的手臂竟搭在自己身上。
难道...
昨夜她是被江遇抱着睡了一夜?
似乎感受到怀里人的晃动,江遇悠悠转醒。
萧映绾简直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嗨,早啊。”
江遇清醒过来,“早。”
他的嗓音慵懒而喑哑。
“那个我...我...”昨夜她不是自己要爬上她的床吧。
江遇没有说话,萧映绾也不想再提,她开始起身熬粥,一切照常。
只是后来,萧映绾每夜在地上入睡,在榻上醒来,而江遇从未恼过。
在牢中的日子过得很快,三个月眨眼而过,圣旨下,江遇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萧映绾与江遇出狱那天,迎春花都已经开了。
江遇能够出狱,江家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江遇归家那日,沈白月也在场,她眼看着江遇与萧映绾一起归来,而江遇看向她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柔和,沈白月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撕碎。
家宴过后,萧映绾回到沁香阁,沁香阁因为萧映绾的归来又恢复往日的熙攘。
周嬷嬷见萧映绾身子康健,只是略瘦了一些,每日便是想着法地给萧映绾补身体。
萧映绾听闻江遇那日回到仰止斋,泡了许久的澡才出来。她想他大概是想将身上的晦气通通泡走吧。
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在牢中受了那么多的苦,一时之间总是难以接受。
其实萧映绾知晓,在牢中,江遇是照顾她的,至少他没让她每日睡在地上。从狱中归来,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江遇偶尔也会来沁香阁坐坐。
萧映绾会揣测他的喜好,烹茶给他喝。
两人偶尔也会手谈一局,萧映绾有输也有赢。她不会觉得她赢是江遇相让与他,而是因为两人棋力大抵相当。
她总会抱有美好的幻想,毕竟他从未好好了解过她,她总是觉得自己与江遇是同类人。
他们若是同为男子,那会是很好的知己,若同为女子就会是很好的姐妹,若是夫妻,他们会鹣鲽情深、恩爱不已。
只是因为他从未好好了解她,也从未喜欢过她。如果从现在开始,那也不算晚。
景泰三十五年,秋。
沁香阁里,桂花飘香,萧映绾正在做桂花糕。千霜匆匆进来,对萧映绾禀道。“县主,萧阁老出事了。”
此话一出惊得萧映绾手里掉落了桂花,“你说叔父出事了?”
千霜点头,“今日早朝,圣上下旨,列了萧阁老十条大罪,现在萧阁老入狱候斩,其妻圈禁,萧辰、萧瑜被判流放,萧婉因嫁人暂不落罪。”
萧映绾怎么也没想到,看清正廉明的叔父,怎么会犯重罪。
想起叔父一家曾在父亲去世后,对自己多有照拂,萧映绾即刻起身去往萧府。
刚进了萧府的门,只见府中上下满是狼藉,应当是刚刚被查抄过。
她找到李氏,只见李氏与萧婉在一起痛哭,萧映绾如今已有九个月身孕,就快要临盆,萧映绾怕她悲伤过度,影响孩子,忙上前安慰,“叔母,姐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萧家风声鹤唳,如今还肯踏入萧府之人,只怕也没有几个。
看见萧映绾过来,李氏与萧婉心里安慰极了。
萧映绾将自己多年攒下的体己都拿来送给了萧婉与李氏。
李氏看见心里由内而外地感动,“好孩子,终究是没白疼你一场,如今叔父要去了,这个家也散了,这些东西我们留下也无用,还是你留着吧。”
萧映绾心里也跟着伤怀,“叔母,哥哥们在路上,您与姐姐度日也都需要这个,希望叔母不要推辞。”
李氏见萧映绾诚恳,点头收下。
萧纲看头的那日,萧映绾去了,萧家众人皆都在。
是江遇亲自监斩,只是萧映绾没有想到,沈白月也会在。
正午到,江遇冷面扔下监斩令牌,刽子手一刀落下,李氏一声惨叫,几乎哭晕了过去。
当夜,萧府一场大火,李氏**于火中,而萧婉一时之间痛失双亲,难产而亡。萧辰与萧瑜流放宁古塔。
萧映绾心里一片荒凉,眼看它高楼筑,眼看它楼台塌,似乎如大梦一场。
萧映绾神思恍惚地回到沁香阁,多日来的丧仪让她疲惫不堪,眼泪早已干涸。正巧在门口看见江遇,萧映绾刚要施礼,却感觉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萧映绾醒来,看见江遇守在自己床边。
“家主...”
“起来,吃药。”江遇将一碗温热的药端给她。
萧映绾起身将药喝下,江遇拿来帕子,又在床头的瓷碟里拿出一块饴糖递给她。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萧映绾有些受宠若惊,“你...”
萧映绾仔细观察江遇的神色,他好像觉得做这一切顺其自然?
“你什么...”江遇问。
萧映绾将那颗饴糖含下,“是你送我回来的?”
江遇点头。
“哦。”萧映绾也点头。
仰止斋内。
沈白月端着一盅上好的燕窝,来到江遇的房前,可敲了半晌的门都未有人开门。
“奇怪,兄长这个时间不都是在批阅公文,为何今日没在。”
恰好有家丁路过。
沈白月问道:“你可知家主在哪里?”
那家丁想了想,“家主在沁香阁。”
沈白月听见江遇在沁香阁,脸色瞬间冷了许多。
她来到沁香阁廊下,透过半掩着的窗子,看到江遇似乎正在给萧映绾喂药。
沈白月捏紧手里的燕窝盅,转身而去。
一连休息了几日,萧映绾的气色终于恢复,这些时日,江遇总是在找理由来到沁香阁,让她觉得有些...
有些不适应,也不是不适应,只怕是觉得江遇平日太过清冷,对她转变态度,她需要冷静地思考,两人现在的关系,是他一时兴起,还是他真的想更进一步?
这些萧映绾都需要冷静地去思考。
而这日,萧映绾竟罕见地被沈白月邀请去她的院落里赏花,说是海棠开得很旺,再不看就要荼蘼,找有缘之人共赏方才美妙。
萧映绾想看看沈白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来到沈白月的秋霜阁,果真看见一棵硕大的海棠树上,开满了花,沈白月正在花下站着等她。
“妹妹院子里的花是真的很漂亮。”萧映绾夸赞。
沈白月道:“就算是这院子里的花好看,也不及姐姐院子里的一棵草。”
此话一出,萧映绾立刻明白,沈白月话里的内涵。
“妹妹是生气了吗?”她不喜欢绕弯子。
沈白月笑了笑,“不生气,若是姐姐知晓真相,恐怕生气的就是姐姐了?”
萧映绾听这话,真相?她试探道,“那今日妹妹让我来是打算告诉我真相?”
“姐姐可真是聪慧。”沈白月道。
她接着说,“姐姐可知晓,萧家为何会败?”
萧映绾道,“自然是圣上要查。”
沈白月道:“姐姐想法果然单纯,若是圣上想查,为何早不动手,在兄长出狱后才动手?萧纲为官多年卖官鬻爵,搜刮民脂民膏,这些年他在京中势力无人敢撼动,而兄长上任后,便开始收集证据,是他亲自向圣上弹劾你的亲叔父,姐姐这一切你可都知晓。”
萧映绾听见沈白月的话,大脑有些轰鸣,是江遇向圣上检举的吗,他为何要这样做?
沈白月接着道:“相信姐姐已然知晓,兄长入狱之故是萧纲诬陷所为,那是因为那时,他已然察觉兄长在搜集他的证据,不得不逼他动手,而兄长其实早有防范,他入狱只不过配着演戏让萧纲放松警惕罢了,而姐姐你的英勇无畏,无疑为兄长加了一把火。”
萧映绾有些难以置信,“你...你是说,他...他在演戏,无论我是否入狱,是否去求圣上,他都会平安无事地出来。”
沈白月笑笑,“姐姐,你当为何兄长总是与我亲厚,那是因为我们身上有很多小秘密,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对你说,却会对我讲明。”
沈白月接着道:“出狱后,兄长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将证据呈上,说是圣上要查萧家,实则是兄长在暗中加了一把火,而他既能报了陷害入狱之仇,又可以赢得贤名,荣登首辅之位。兄长此举,实在是一箭双雕。”
萧映绾颤抖,“所以,他用了萧家三条人命的血,铺就了他的仕途。”
沈白月道:“姐姐终于聪慧了一把。”
萧映绾此时头脑混乱,一些些片段在她脑海里拼成,一幅画。
江遇在狱中对她讲过,“你只怕不明白其中之事。”
原是指这个。
萧映绾心中抽痛,叔父犯了国法,固然要处死,可是婶母与姐姐无辜。
想到这里直奔仰止斋而去,沈白月看着萧映绾离去的背影,轻轻扬起嘴角,她怎会让兄长爱上她。
兄长,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才对啊...
萧映绾疾步到了仰止斋,并未敲门,直接走进。江遇正在批阅公文,见萧映绾进来,他有一瞬间讶异,随即嘴角上扬,“你来了?”
“萧家一事,可是你所为?”萧映绾张口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