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宜嫁娶 第1章 初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一过，寂静无声的街道突兀地响起打更人的喊声，惊起四周喂养的鸡犬不安地低鸣。

一阵阴风刮起，吹得街上零星挂着的几个灯笼晦暗不明地摇晃着。浓雾袭来，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吞噬殆尽，但唯独天空中的一轮月亮不知何时变为了浓稠的红色，依稀的月光中映衬着街上唯一的人影。

是一个少女。

乌发轻飘，一袭红裙，在浓雾中影影绰绰地亮起。

少女身前立着一张黑色的方几，方几之上形单影只地放着一个瓷碗。身形微动，伸手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三根木筷，依次摆放，边做边念念有词，“……一根横至于碗口……一根直立并……并什么来着，哦对了，交叉交叉，然后……最后一根，最后一根立于横着的筷子之上……哈哈，搞定。”

做完一切的少女一下子顿住，身形瞬间崩紧，紧张地盯着四周。

四周如死一般寂静，除了风如鬼魅般刮过的声息再无其他。

“哎呀，”似是想起什么，少女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还差了这最后一步。”

轻咳一声，少女掏出引魂旗，对着路口一手举旗，一手摇铃，“李三娘……李三娘……”

“啪”地一声，一只冰凉豪无任何温度的手搭在了少女肩上。

这手纤细修长，白皙。但如何看都不像她想见之人的手，莫非……

少女僵住，而后突然爆出一声尖叫，闭眼回身掏出昨晚特制的桃木剑对着空气一阵乱砍，“啊啊啊啊救命啊，不关我的事啊，我是辛家四小姐辛未，我是来帮你的──”

“喂，等等。”

乱砍间，仿佛影影约约听见一声清冽的男声。还，还有点好听？

辛未停下手中动作，挣扎着掀起些微眼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眼前少年身姿挺拔，约莫十七八岁左右，着一袭白色道袍，乌黑发丝高高束于头顶。脸庞白皙如同朗月，瞳孔黑亮倒映着辛未刚刚被吓到惨白的脸。

白衣服白鞋白脸颊但是束了根绿色发带？额，白菜成精？

少年剑眉微拧，开口却让辛未心里升起的好感急转直下，“你不要命了？”

面若观音心似蛇蝎。

辛未暗自腹诽，给少年的形象早早下了个结论。然面上不显，只撇嘴回话，“我，这是在救人，你懂什么。”

救人？少年眉毛轻扬，一副嘲弄的模样，“救人？我看你是在害人。”

说罢，毫无留念地转身，“不想死就跟上我。”

辛未不满他的态度，但刚才一遭也着实吓到她了，如今有人一起倒也不错。而且若是此人真有本事，李三娘的事少不得需要他帮忙，再不济也比自己这个半吊子要好。思绪一想通，辛未便不再犹豫忙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却见眼前少年眉目紧锁，眼神冷冽，手里持有一方古铜色的边边角角都破损掉色的罗盘，上面指针在疯狂转动。随着指针的转动，少年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

察觉到气氛的凝重，辛未抖着手指扯了扯少年衣袍一角，“额，少侠，咱们要不快跑吧……我看这，周围是越来越热闹了……”

热闹？街道上还是如刚才一般没有半分活人的迹象。

少年盯她一眼，未置一词，显然不信她的说法。然手里罗盘指针的疯狂转动却让他不得不提出另一个猜想。

联系到先前在路口遇见她的行为，少年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测。

“你能见到鬼？”路口插筷子举旗摇铃，见鬼招魂之法。

辛未看着周围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影，不妙地咽了咽口水，盯着少年轻扯嘴角，“少侠，我看我们要不，真的赶紧跑吧，他们……都来了……”

一句话也回应了少年的疑问。

“别叫我少侠，”少年低头看着她，“叫我慕朝。”说完，手里迅速拿出个血玉持于左眼，果见眼前汇集了一大堆怨魂。男女老少夹杂其间，周身环绕着化不开的浓雾。

慕朝突然意识到事有蹊跷。

他本来以纯阳之体修行法术，鬼魂之物向来不敢近身，怎地今日却似飞蛾扑火一般，忍着身上灼伤也要向他们靠拢，除非……

“少侠……不，慕朝，他们应该大概是冲我来的”犹豫再三，辛未还是在旁边怯怯地说出真相。

这么招鬼？纯阴之体？慕朝挑眉，放下手中血玉，伸出一根手指举到辛未面前。

“啊？”

慕朝轻笑，“一两银子，我帮你解决。”

此时提银钱之事，摆明了是要趁火打劫。

然鬼魂确实是冲着辛未来的，慕朝也算是被她拖累，而且她辛未此生最不缺的应该就是钱。于是点头应下。

见她爽快答应，慕朝不满地撇嘴，嘀嘀咕咕了一句“早知道便多要点了。”便将手里罗盘递给辛未，快速咬破食指以血捏决在辛未周围画了个圈。

“待在原地，别出来。”

辛未老实点头，就见慕朝拿出佩剑冲进包围圈里开始，额，物理驱鬼？

从她娘去世过后，她就对鬼神之事来了兴趣。也见过好多修道之人是如何驱除鬼邪之物，画符，念咒，摆阵都有，唯独没见过慕朝这种物理驱鬼之法。

一般来说，阳间之物是触碰不到阴魂的。慕朝的剑却不知为何能剑剑都砍到鬼魂身上，她亲眼看见一个个鬼魂都被砍的遍体鳞伤，再“嘭”地一下化为烟雾消散了。没一会儿功夫，慕朝就全部解决了。

解决完后，少年还故作骚包地当着辛未的面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颇为自得地盯着辛未，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几个字。

辛未也确实捧场地开始鼓掌，并大声赞叹，“妙啊，慕朝。短短时间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实在是技艺高超。”

看她狗腿的样子，慕朝反倒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伸手，“给钱。”

辛未不满地想要当面翻个白眼，但慕朝刚刚的样子也向她证明了的确是有本事在身上的。李三娘那边等不起再去另寻修士了，现在慕朝就是最好的人选。于是讨好地点头，“诶，好好好。”

手往荷包里揣，一摸却发现荷包里除了一堆她带来招魂打点的纸钱之外空无一物。

辛未尴尬地朝慕朝笑笑，“我……”

银钱之事，慕朝向来警觉，“怎么，不会想赖账吧？”

凤眸微眯，危险地盯着辛未。

“怎么会呢，”辛未故作沉痛地看着慕朝，“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你去江都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辛四是出了名的大方。走，随我去家里取钱。”

慕朝冷笑，去就去。他慕朝的钱，可没有拿不回来的道理。

辛府。

一踏进辛府门口，慕朝包里的罗盘就开始剧烈颤动。动静之大，引得慕朝一惊。

这辛府，看来不简单。

辛未没注意到慕朝的异样，只一心一意地在前面引路。

行至正厅，眼看着慕朝的眉越拧越紧，辛未只当是慕朝嫌自己动作墨迹，忙安抚道，“你在此处歇会儿，我这就去取银钱回来。”后又叫来府里丫鬟，给慕朝上茶。

慕朝却无心喝茶，踏入辛府后他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这辛家，堂堂商贾之家应当最为忌讳住宅风水，然这各个建筑都处处透露出大凶之兆。

住宅常常讲究坐南朝北正向面对阳气之地，然这辛府却反其道而为之，环顾四周更是种上了槐树，极行吸阴招魂之事。

然从他踏进辛府开始，却未见一魂一缕存在的迹象。

人事更迭，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魂魄存在，这辛府却能如此干净。

回到房里，辛未从自己小金库里快速拿了五两银子。说好一两，多的就当给慕朝的补偿了。

路过花园，一阵嬉闹声传了过来。

“老爷，老爷，快来抓我呀。”

“老爷，我在这儿呢。”

“嘿嘿，小妖精我来了。”

…………

是她的爹和一众小妾在花园里捉迷藏。

辛未盯了一会儿，收回眼光不发一语地朝正厅快步走去。

“慕朝，慕朝。”

乍然听见有人在唤起自己名讳，慕朝猛然醒神。

就见少女歪头站于自己面前，不解地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逆着光，有些晃眼，只能看见灯笼微弱的光透过少女莹润的耳垂。

慕朝回神，盯着辛未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十两银子，我帮你解决你家里的事情。”

“我家？”辛未愣住，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慕朝话里的意思，“我家能有什么事情？”

慕朝扶额叹气，“你比我想象地还要蠢笨。”

“喂，”辛未不满。这慕朝，本事有倒是有，但这嘴也忒歹毒了。

见辛未仍然一副懵懂无知的状态，慕朝坐下喝了一口茶，悠悠抛出一个问题。

“我知你是纯阴之体，最是容易招来邪祟之物。而辛小姐你又天赋异禀，自小便能视常人不能见之物。”语气一顿，慕朝忿忿看向辛未。

这种天赋，正是他羡慕不来的。寻常捉鬼都只能借助他师父亲自为他打造的血玉，透过它才能看到。

“然这偌大的辛府，辛小姐可有见过半个鬼魂之体。”

一股血液直冲辛未大脑，在颅内轰然炸开，崩塌了这十几年来她心里建起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