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自从那天下过小雨之后体感温度已经降了不少。
姜玠早上去洗衣房洗衣服的路上被冷风激得连打了两个喷嚏,看来得加个夹层了。
他昏昏沉沉睡过了早饭的点,也不打算再吃什么,简单洗漱了下,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桌面默认的壁纸上,有个图标空白的APP。
姜玠双击打开,登入了自己的账号,那是一个页面简洁的论坛。
常有人在上面发一些自己遇到的灵异事件,姜玠粗略扫过去,几乎都能看到故弄玄虚的痕迹。
只有《失踪的外婆》那篇被姜玠点了收藏,发帖人求助,说自己的外婆已经失联很久了。外婆恋旧,多次拒绝了他们要将她接去大城市的邀请,说那种地方太冰冷,还不如小镇子上慢悠悠生活有趣得多。
原本每周末两人都要通视频电话,虽说不了几句话,总归是报个平安。
突然有一天起,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外婆喜欢出门散步,却又鲜与人相交,因此虽然着急,也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请了事假来到苍郁,到了落锁的平房门口,才从邻居口中得知这老太太已经被他爸和小姑接走了。
怪,真是太怪了。
发帖人的爸爸是家公司的高管,那段时间正在国外出差,而小姑在电话里也冷静表示,自己最近一直在加班,并没有时间出这样的远门。
他没有慌到不知该做什么的程度,确认了外婆并不是被家人接走后,第一时间以可能有人被绑架的失踪案报了警。
街道的监控虽然模糊,但也拍下了当天的情形。
他在帖子中写道,“我那一刻才真正的害怕起来,画面中确实是爸爸和小姑,他们的身影、面孔和穿着都很熟悉,诡异的是,和摆在家里六年前拍的那张全家福一模一样。”
老太太出门的时候什么包裹都没收拾,被那两个人搀扶着走向洛水畔,在路尽头一个被树遮挡住的死角,消失得干干净净。
警察无从下手,甚至怀疑监控被人动了手脚,但由于无法确定是绑架或者谋杀,也怕引起众人惶恐,并没有发布什么通告,只说会继续调查,有线索会即刻通知。
因此老马他们并不知情。
调查进度着实缓慢,家里大人又不信鬼神之说,推脱老太太可能出门游玩,毕竟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将失踪一事放在心上。他始终觉得心里直突突,这才偷偷摸摸寄希望于这一听说能解决诡异事件的论坛。
姜玠当时私聊过他,问老太太在失踪之前有没有提起过什么异常的事。
发帖人很快回复,老太太喜欢去洛水旁散步,有一次说是被水边什么划破了脚面,准备回来投诉居委会呢。再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
现在想来,大概率就是那时候被青眚寄生了。那么带走她的,是已经成型了的青眚吗?现在那两个,又去了哪里,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
***
心急。但急也得吃饭。
他下楼的时候又碰到了来蹭饭的白榆。
依旧编着辫子,穿一件斜襟小袄,外面套了个银灰色的马甲,正坐着小马扎在那里看老马做水煎包。
姜玠揉着眉心坐过去,“你天天来啊。”
白榆应了一声,说自己不太会做饭,也懒得做,不如在老马这里吃,还能多陪陪他。
姜玠想起那天桌子上摆的瓶瓶罐罐,又道:“不会做饭,你还买那么多调料?”
“偶尔想尝试的时候,总要有东西吧。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姜玠看着还在调馅的老马,向白榆发出邀请:“反正还有时间,出门逛逛?”
白榆抬起头来看他:“怎么,让我给你当向导?苍郁可就这么大点地。”
姜玠轻笑,念了一句旅游手册上的广告词:“总要看看本地人眼里的古镇吧。”
***
壁画馆的看门大爷冲姜玠伸手要钱。
姜玠掏了两百,大爷转手就退回去一张,又从自己掉了皮的腰包里翻来翻去,找回来张皱皱巴巴的二十。
“大爷,近来可好啊。”白榆从后面钻出来熟稔打招呼,冲姜玠解释道,“古镇员工不用收费。”
姜玠了然。
馆内和那天来看时别无二致,白榆抱着胳膊,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姜玠站定在玄女赐书图前,那九天玄女脸如连萼,唇似樱桃,刻画得栩栩如生。
他隔着玻璃罩端详玄女手上那一轮细密丝线,或许是雕刻师加了金粉类的装饰,显得异常波光粼粼,“这是什么?”
白榆耸肩:“我怎么知道,神话里这么说的就是了。哎!”
姜玠斜过去一眼,见她站在白日落星图那里,正招呼他过去,“据说苍郁在许久之前遇到过一次天灾,闹得民不聊生,用了很久才缓过来。”
他脑中闪过“死者甚众”四个字,问道:“人间遭难,是因为落星?”
“当然不是。”白榆有些奇怪地摇头,“不过是口口相传的神话,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后人推测,天地人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姜玠又顺着光线细细观察,果然,在壁画中篆刻着地面的缝隙中看到有被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怪物抓住,但仍在拼命往上爬的小人——他上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地裂吞人。
他看着那些小人,道:“神话也是有依据支撑的。那有没有存在一种可能,在这场动乱中,有原本不属于一个地方的力量,被意外或有意地带了过去?”
白榆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你,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当面临灭顶之灾时,你会怎么办?玉石俱焚吗,还是险境求生?”
白榆没有张口,示意他继续。
“假设天上住着仙人——比如刚才那幅,玄女仅赐一书就能帮黄帝胜了蚩尤,那么他们的宝物自然少不了。大难临头避无可避之时,如果是我,”姜玠用手在玻璃面上敲了敲,“我会把重要的藏在这里送出去。假设所有的生命都是受害者,那么天人解决不了的,或许总能有人想到解决办法。”
白榆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比如河图洛书?”
“那是天上赠予人间的,应该在这一时间线之前。可能有比河图洛书更强的力量,被夹杂在看似无用的石头中丢了下来。”
“然后呢?”
姜玠笑了笑:“你不觉得奇怪吗?缠着思源的瞳鬼来到洛水后就能化形了,我一直追踪着青眚也源自这里,还几乎要把我害死。这个地方真的是这么人杰地灵?”
白榆眯了眯眼睛,看不出来情绪。
姜玠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天人的力量被裹挟着落到了地面,被掩盖或隐藏。我记得不久前九寨沟地震,这里也有震感吧,难保不会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又被精怪利用,而多发这诡谲之事。”
“所以,你的结论是?”白榆问到,心里不觉得有些惊叹。这个人的脑子也确实好使,他没来多久,掌握的线索也就这些,就这么快就推测出了体系,几乎就要整个串通起来了。
“我那天潜水,在洛水下看到了一处异常,猜得没错的话,那里大概率是引发异变的关键,有更多要害人的东西也说不定。但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助。”
白榆笑道:“我帮你什么?帮你在旁边撒盐,还是点香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帮人驱鬼也就算了,还上赶着去疑似它们的老巢里送死?”
姜玠真挚地看向她:“我觉得盐和香都挺有用的。再说,你不是还有底牌吗,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提前谢谢你。”
白榆语塞,和姜玠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站了一会,才勉为其难点头:“先说好,我不会游泳,不会打架,你到时候是要做苦力兼保镖的——还要等你的伤口好了再说。”
姜玠伸手:“成交。”
白榆不情愿地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向前走去。
姜玠目的达成,轻松不少,跟在她的身后,问道:“最后一张是什么意思?”
白榆从玻璃展柜旁边绕过,摇头:“不知道。”
姜玠蹙眉:“这馆建在苍郁,不是镇子做的壁画?”
“不是啊。”白榆回忆起来,“我记得,是一个很年轻的雕刻师。女孩子,很漂亮。她在苍郁住过一段时间,刻出了几幅壁画,后面就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记得当时留了联系方式,你要找她吗?”
姜玠想了一想,摇头道:“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
他突然换了话题,“你常来这里吗?”
白榆晃荡着走来走去,“嗯,来过几次吧。”
姜玠指着最后一张问道:“你仔细看看,这里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白榆闻言“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不解道:“是啊,还是和之前一样很阴森啊,看不懂一点。”
最后一张壁画依旧是黑色背景,中间镶嵌了一张大张着嘴巴的惊恐人脸,人脸口中镜子却不见了。
***
回到民宿后姜玠还在想这件事,他在相册中找到了清楚拍出有镜子的那张。
白榆的消息适时弹了出来:“下棋吗,明天。”
姜玠点回去,才发现赵诚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不过好在他经常不拿手机,那头也不是很着急。
姜玠先给赵诚回:“没事,受了点小伤,养好了再下水。再者,那件事有线索了,还需确认。”
那边很快发回来一个老年人爱用表情包,五彩斑斓的背景上夸张地印了几个大字——祝愿你马到成功。
姜玠失笑,看着窗台上那个没有清理的陶俑人脚印,又给白榆发去消息:“行。对了,你有没有好用的台灯推荐?”
白榆很快回过来一个问号,“怎么,你要给老马添电器啊?”
姜玠斟酌,“不是,你应该懂女孩对光线的要求。我姐老说床头的灯不好用,我想着买一个送她。”
白榆回得很快:“不知道啊,我从来不用台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