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探红尘 第9章 初入红尘（一）

这次而来的却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脱去头盔，只见一张俏容上梳了对双螺髻在脑后，明明十七八的年纪，那脸冷得竟是要将人给寒死，和这幅娇俏可爱的容颜完全不搭。

女子拎了柄细剑，方才叶真就有留意到，与精怪作战时，这细剑仿佛燃着的火棍，搭配金色剑柄，在主人的舞动下，舔着火舌直取敌人性命，狠辣且直接，丝毫不逊色于叶真所触碰的那柄银枪。

这二位女将军正是红尘国的“郎官”，执银枪的唤作梁束婵，由于小时母亲早亡，在父亲独自且严厉的照拂下，久而久之便生成了一副男儿心性，她长相平平但眉宇间的英气十分逼人，似乎天生就是“郎官”的好苗子，她自小醉心于兵书冷器，对待别人倒是一片赤诚。

而那梳着双螺髻的女子唤作唐宁姑，她身材娇小长相甜美，却总是以冷面示人，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在她心中留下印记，可这样的人却能在作战中爆发惊人实力，往往以一挡百，坚不可摧。

唐宁姑和谁都不太亲近，此刻被梁束婵唤过来，见了术临汛三人只是挨个点了下头，接着便冷冷地将细剑收进鞘里。

梁束婵大剌剌，她早已习惯队友的态度，能将人给唤过来已是满足，同叶真一样，谈克力也是许久没有出现，他和梁束婵从前就很谈得来，如今重逢，两个人不免默契地当空对了下拳。

术临汛是红尘国的实际掌权者，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须得过问，加上他一直留意叶真表情，大概因为记忆丢失的缘故，叶真此刻略显局促，双臂甫一被梁束婵松开，他的手指便不安地揪着衣角。

“今日进犯的还是先头那批？”术临汛随即问道。

梁束婵知他所指，红尘国自建立以来，边境就时常遭受滋扰，若不是四面环山，又外加一道结界，红尘国很难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实际上，山外的城镇遍布了许多眼线，不止是各方大妖虎视眈眈，大康的皇族也是觊觎良久。

这些人逮着机会便伺机攻城，只是往往被两位“郎官”给摁在了大山里，“不过是些不自量力的蚍蜉罢了，有我的赶月枪和宁姑的思追剑在，谁能踏进主城半步，定叫他有去无回！”梁束婵说完，便强悍地跺了跺手中的银枪，那枪砸在地上，直发出沉重的闷响。

谈克力一下乐了，气氛没有先前那么尴尬，梁束婵的洒脱倒叫叶真放缓了心，此刻战场已经清扫完毕，唐宁姑道了声别便领了一队士兵去往山脚修补结界去了，其他人则是重新分成几列小队，不消长官吩咐，继续在山里巡逻。

这下回归的队伍成了四人，梁束婵将银枪拆作三截，脱了铠甲后束在身后的皮革袋里，她和谈克力在前头带路，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时还回头朝叶真友好地笑一笑：“其他人肯定得吓一跳，想不到术老大真把小真找回来了！”

叶真暗暗打量术临汛，心里在想这个人到底着了自己多久。

在这大山中，树林的掩映很难留意时间的长短，等到夕阳的光晕自树海的缝隙中投射下来，众人这才晓得已是傍晚时分，前头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停止，只见一道断崖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豁口的树丛倏地让开，竟形成一泓居高临下的观景台，风意正盛，吹动来人的衣袍与发丝，天边玫色的云霞仍然掺着些许宽阔的蓝，叶真离崖边颇有些距离，千呼万唤的红尘国必定就在下方，在术临汛鼓励的目光中，他雀跃着上前，和谈克力一起脚踏青石，眺目远望。

果然是藏着一片神迹！但见群山环绕间，红尘向四方之势铺展开来，其中以平原中心地势最高，那里矗立着一座造型精美的吊脚宫殿，那里正是红尘中心——洞天群殿！其间从群山斜掼而下的飞流在云间奔腾穿梭，又如条条银带镶嵌在片片梯田之间，接着奔藏于城中窄桥之下。

那银带最后走向朝上汇聚于洞天群殿下方，汪成翠绿的湖泊，看情形似乎是被某种阵法吸引，那水才会由下而上攀至中心，将天地灵气灌注整座红尘之间。

半晌玫色更盛，整座城池笼罩在霞光的氤氲中，白日操劳的国民们丝毫没被山中发生的滋扰所惊，各处街道都是一派人流如织的场景，有那嗓门高的货郎，叫卖的声响竟能传出老远。

真可谓人杰地灵！

见叶真和谈克力均是望得呆了，梁束婵嘿嘿一笑，随即颇为得意道：“如何？这可是大伙辛辛苦苦建了二十年的成果，可比外头好些吧？”

没等她把话说完，谈克力“嗖”地跃下了山崖，迫不及待就要去下头看看，梁束婵被他闹得气恼，随即纵身一跃边追边喊道：“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待会你可得小心些，被何家两兄弟撞见你又要挨骂！听没听见？！”

叶真也恨不能一起跟着下去，只是这崖太陡，就算站在崖边他也得小心万分，他刚想回头去叫术临汛，却感觉腰身再次被人轻轻揽住，霎时间，两双脚生生跨出了崖壁，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山边的风猛地攥住，不由闭上眼跟着再次紧了紧手。

风在耳边呼啸，叶真右边脸颊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他将眼睛睁开，只见术临汛攀着崖壁的巨藤缓缓降落，而两人的身旁，正有一道湍急的银带倾泻而下，泼洒沁人心脾的水雾。

这山泉自带一股冷冽之气，同术临汛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吸入口鼻便能驱赶暑热的天气带来的烦躁，满心满肺皆是清爽。

在玫色完全消失前，二人下到崖底，从这里到望不见的远方全部种了成片的稻田，蛙叫蝉鸣不绝于耳，没有城里灯光的照明，“火金姑”也成群结队地蹿了出来，术临汛放开环住叶真的手，接着在空中轻轻一捞，那些小虫便纷纷自愿困在了他掌心当中。

除了稻田，许多各色各样的农作也是一副生机勃勃的姿态，红尘对外不是没有来往贸易，只是山路崎岖，国民出去一趟耗时太久，因此靠近崖底的城郊，统一划作自给自足的农业生产，这里水源充足，山泉冬暖夏凉，光照也能得到保证，农作竟是比山外还要高产一些。

粮食不用依托外部进口，因此农民的生活水平相对要好很多，加上“谷师”们对红尘境内粮价的严格把控，整个国家不会被饥饱问题轻易左右，甚至每年还能留存一部分粮食与药材用作外部出口。

似乎是有意想要带着叶真逛一逛红尘，术临汛并未刻意去追谈克力和梁束婵二人，在田里溜达一圈后，他携了叶真须臾便至中部的城镇集市，夜晚的集市人声鼎沸，已是红尘最热闹的一块地方，人头攒动间，各类商店鳞次栉比，货郎、流动小贩更是随处可见。

人们解决了温饱，贸易也就在此基础上得到了发展，红尘境内鼓励经商，对待商人也没有半点歧视，只要你勤劳踏实，不欺不瞒，便能获得丰厚回报，当然，对集市的监管也是相当严格，从“户师”里头分出的“税官”专门管理商贩间的合法经营，包括与外界通商往来，协查货品安全等。

叶真不免想起自己在吃瓜村过的日子，村里的农户好不容易收了些粮食拿去镇上换钱，却往往被人强行低价收购，另有做贸易的货郎，最害怕的事就是突遇外人打劫，东西丢了倒是小事，一个不留神，性命都会被人一同摘了去。

还有千里之外的大康更是不必说，普通人想要过好日子已是奢求，在生活面前，要么自身强大，要么就只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冲出去博一博，除此之外，再没旁的路可走。

不消术临汛介绍，叶真也能感受到红尘国民发自肺腑的开心，他不是没有逛过集市，有时他同吃瓜村的村民一同去镇子上贩粮食，回来的路上也会去当地的集市采买些精巧的玩意儿，可东西不好不说，遇上那些欺行霸市的，还会平白无故招致一段冤屈，哪怕这些天他们从吃瓜村一路走来，哪里见到过这样热闹、这样有烟火气的集市呀！

他在人群里穿梭，东奔西跑，一只手紧紧握住术临汛，挤得实在太狠，他可不想因为太兴奋而和对方走丢，术临汛也随着他逛，一条长街，两人直从牌楼口逛了长长一圈才回来。

肚子饿得直叫唤，正好牌楼口有家二层酒楼，飘出的菜香成功把叶真给拽了进去，到了这个时候，外头集市上的人流已没先前那么多，但酒楼里的桌子还都是满的，他们不得不等上一会才轮到一处靠窗的小桌。

叫了份红尘冷锅鱼，以及一份时令炒蔬菜，米饭也一并端上来，只见脸盆大的石锅中，红绿的辣椒和片好的鱼肉一同沉在汁里，这鱼正是在山泉中养大，大概有人小手臂那么长，嘴巴翘着往上翻。

“这鱼只活一年，夏季冷水泉肉质紧实，冬季暖水泉肉质又颇为厚软，所以这边的店家夏季只做冷锅鱼，冬季只做红汤慢炖，味道都相当不错！”术临汛做了介绍后，叶真随即夹了一块鱼肉进嘴，立刻便尝出Q弹的口感来，随着后劲的辣意退却，又翻出丝丝凉凉的甜香来，竟是完全吃不到一根刺。

再看那道时蔬，采用的是冷水泉边生长的野生芥菜，这种芥菜天生长不大，茎和叶掰成小块后，加入呛酸入锅大火烹炒，甫一断生便被捞出，入口更是相当脆酸，搭配米饭也是一绝。

叶真实在是满足，他还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和家里的小灶不同，只有大灶的酒楼配上师傅的颠勺手艺，才能吃上这般江湖风味的美食来，加上这里食材新鲜，用的均是当天取自红尘境内的特产，叫他吃完最后一块鱼肉，最后一根芥菜依然回味无穷。

二人结了账从酒楼出来，只听身后有人似乎吃醉了酒，相互搀扶着从酒馆走出，两名醉汉皆是嘻嘻哈哈不知嘴里说着什么，术临汛却是嘴角一扬，走上前躬身行了个礼唤道：“两位先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