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红尘崖的遴选完全结束,真就如千军万马行独木桥一般,最后只有十几人留了下来。
“各位,辛苦了。”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然而此番不再只是声音,只见崖上远远走来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银灰色宽袍,于林间款款而来。
随即望空和郎裕迎了上去,分别站在中年男人两侧。
说震惊其实也都各自猜到了,只不过心照不宣地没有挑明。
想来第一轮的筛选便是这几位先生的功劳,他们每天随众人一起,在镇子上四处溜达,经过多方考量,再以谨慎判断,各自选了一拨人上山,接下来便是让这些人真刀真枪地拼一场。
只不过,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两位先生又何必多此一举,亲自下场,参与遴选呢?
“哎呀,早知道这么精彩,咱们书院真该多办几场才是,一场哪够老头我看的。”郎裕扯着嗓子,意犹未尽地捋着胡须。
中年男人却不理他,朝着望空略微躬了躬身,随后淡淡道:“诸位请随我移步。”
接着他大袖一挥,似乎扭转阵法,只一瞬,众人便觉脚下陡然踩空。
叶真赶忙扶住术临汛,屈理和林用则是互相搀扶,踏空的感觉不过短短须臾,等到再次站定,他们发现自己竟已来到崖下。
这红尘崖是座险峰,位于群山峻岭之间,因此方才在上面的时候地势起伏抖险,这会挪到崖下,天光却被遮天蔽日的植被捂了个严实,昏黑一片。
然而身后传来微弱灯光,回头一看,只见崖壁上阴森森冒出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拨开草木,洞口朝里弯折延伸,倒是一路都有烛光引照。
三位先生并不多言,只是抬脚朝洞中走去。
约莫行了两三里路,狭小的洞口竟豁然开朗,与此同时,咬耳朵、窃窃私语的声音开始不断从两旁传来。
这是一处非常空旷的地底空间,潮湿的山壁有冰凉的泉水流淌经过,着实缓解了适才崖顶的那场恶战带来的冲击,待了一会便沁人心脾,而山体中间,则是整齐地排布了十几条长案,每条长案各配一方笔墨,另镇着空白雪纸。
看来这会是该进行笔试考核了。
长案两旁被先生们的坐塌所包围,此刻这些坐塌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打量被遴选出的这几个年轻人。
郎老头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座下,他人缘极好,才刚坐下便有人热情地和他交谈,好像是在打探方才遴选时的具体经过。
望空跟在中年男子后面,他挑了个安静的位置端坐,半眯起眼谁也不瞧,不知道是不是熬累了。
待中年男子上首坐定后,他终于开始介绍:“各位,吾乃‘紫薇书院’院长应堂泉,在座的皆是你们今后该尊敬的先生,方才各位的表现先生们都已瞧在眼里,对各位的实力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过,”他特地顿了顿,接着强调道,“书院向来纪律严明,一旦踏入便不可私自外出或与外人随意沟通,所以,请各位先想清楚,若有俗事缠身,不如自行离去,书院不会阻拦。”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自行离去。
等了好半晌,应堂泉接着说:“好,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各位坐下来,入学前还有一道策论的笔试环节,不必担心,这只是针对你们个人做一个深入了解。”
“院长,”这时屈理和林用相互搀扶着走上前,“我们两个不识字。。。。。。”
不等应堂泉发话,坐塌上一位眉眼如玉的先生缓缓起身:“你们只管口述,由我代笔。”
和崖上的遴选相比,笔试环节颇为轻松,一开始是涉及个人的喜好与意向,诸如“进书院最想拜在哪位先生手下”,或者“认为自己最擅长的术法是什么”等等。
然而最后话题一转,竟是两道正儿八经的策论问答。
一道是“假如你是兰苍国主,该如何解决国破危机”。
另一道则是“针对现今中原格局,作出自己的见解”。
众人被这两道题唬得眼冒绿光,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从前兰苍的官员科考。
现如今无论是赤夜还是大康,都已经取消了官员的科考制度,几乎人人都只追求术法上的精进,即使是挤破头来参加书院的遴选,也只不过是想在术法上更进一步罢了。
他们不知道,“紫薇书院”在这方面其实是面面俱到的,方才提议帮助屈理和林用润笔的,正是儒学先生曹勤,曹勤其人并非一味空谈的儒生,也绝没有文人相轻的坏毛病。
他一心只愁儒学的没落,在大康四处碰壁后,便毅然决然踏入“紫薇书院”默默耕耘,这么多年以来,曹勤也算带了批学生出来,算是勉强保住儒学的火种。
全场能答到最后的,只有三人,三人中,一观要比叶真和术临汛早一些住笔。
很快所有人的答纸被一一收走,先是送到应堂泉面前让他过目,接着便是落到适才参与润笔的曹勤手中。
“各位,这是你们每个人的私人用品,”应堂泉往黑暗里的阴影抬了一眼,原来书院办事素来周到,短短时间内,已将他们在镇上所欠账款,以及落下的行李处理完毕,“接下来,就请跟随先生们一同前往‘天渊虚境’,届时,也会宣布各位的先生究竟是何人。”
想不到这么快便通过了,个别如屈理和林用仍自懵着,不敢轻易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别愣着了,快拿上行李跟院长走吧!”这两个人到底是被叶真加进来的,因此他们一瘸一拐地跟上搀扶术临汛的叶真,诚惶诚恐地捡了自己的包袱背在背上。
顷刻之间,满山皆是“轰隆隆”的震响,似乎是哪里塌了一样。
随即,众人瞧见他们方才进来的通道口,霎时冒出许多烟灰,遴选一完成,红尘崖也便没了用处,很快,镇上那帮大康内卫们,便会寻着味找到这里,所以在设置阵法之初,就埋好了销毁崖底通道的机关。
众人准备妥当,从先生们的队伍里又走出来一人,他颇不为所动地席地而坐,跟着口中默念咒诀,只一会,整个空间竟开始晃荡起来。
异变骤生,然而握山却能够从中瞧出些门道来,从方才走进来开始,他就已察觉所有东西的摆放很有讲究,随着烟雾弥漫整个空间,气流带动下,与周围格格不入地出现无数个微小的气旋。
握山顿觉浑身的血液都被调动,看着端坐面前嘴唇翕动的先生,他再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欣慰不已。
很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完全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突然灭去眼前唯一一盏灯。
今日,他们算是真正见识到“紫薇书院”的神秘与强大,因此都没有过分惊慌,只是睁着眼黑灯瞎火地默默等待,甚至都带了些迫不及待的期冀。
传言书院一直深藏在“天渊虚境”,可这地方从来没有谁能指得清楚,即使强大如大康,几次发动举国之力也没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线索。
而现在,这帮年轻人就要抵达这处幻境,能不叫人兴奋吗!
大概因为有些距离,黑暗中所有人的耳侧毫无意外地传来阵阵风声,那风更是似浪一般毫不留情地抽在脸上。
叶真忽地觉得有人在扯自己袖口的衣角,他往被扯的方向靠近了些,没想到扑过来的风居然一下子减弱许多,摸索良久,他发现原来是洪忍在扯自己,这家伙鸡贼地躲在二何身后,利用别人的身板来为自己挡风。
也是托了他的提醒,叶真和术临汛两个重新站到地面的时候,衣服、头发皆是正常,只被吹散了分毫。
甫一能瞧见,便是满眼的山青水绿,翠意盎然。
他们脚下,是光滑的石板台阶,再往上看,竟层层叠叠延绵至尽头,但台阶只占去了目光的一小块范围,所有人的面前,是一座非常陡峭的巨大高山,被台阶从中强行破开了一条道。
往后瞧,除了巨山之外,无论是来时的路,还是山外的景,皆是明晃晃的糊。
潺潺的水声预示着他们与整座山一起被水包围,就在巨山脚下,水泽旁边,孤独地立着一块扁石,“天渊山”三个大字被深深镌刻在巨上正中央。
原来这里真的是一处秘境,难怪那么多人苦苦寻找,就是找不到。
随后应堂泉踏上几级台阶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惊讶与好奇被一起咽回了肚里,方才那些先生们也似商量好的一样,纷纷站在他的身后,交叠着双手垂目以待。
不知从哪里钻出两名道童来,说是道童年纪约莫也要二十,只不过穿着厚厚的灰蓝道袍又束着头发,所以看上去年纪小些。
众人乖乖排成一列,也是怪了,还没踏入天渊山,他们倒多少有了些学生的自觉。
“下面开始宣布各位要跟随的师父,希望你们将来谨遵师父们的教诲,恪守本分,勤学苦练,切莫骄奢狂妄,行与书院初衷违背之事,一经发现,从上到下,定不轻饶!”
“是,弟子谨遵教诲!”
两名道童恭敬地从曹勤手里接过布帛,展开后朗声道:
“‘郎官’三人,师父:柳未央,弟子:唐宁姑、梁束婵、林用;
‘论道’一人,师父:望空,弟子:一观;
‘灵师’一人,弟子:谈克力;
‘匠师‘二人,师父:诸葛泰,弟子:何其狂、何其拽;
’法师‘二人,师父:沈玦,弟子:握山、屈理;
’药师‘一人,师父:悬笑子,弟子:莫问;
’妖师‘一人,师父:金明,弟子:洪忍。”
“念到名字的,和两位师兄先上山,一会儿晚课师父们会将你们领回去。”道童收了布帛,静静等待大部队跟上来。
“院长!”叶真懵了,他没想到自己和术临汛会在临门一脚被刷下来,明明所有事都已尽到最大努力,就连屈理和林用也是不解地想要上前理论。
然而应堂泉却是抬手打断:“别急,你们两个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