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叶真觉察,幺鸡自他手中忽地晃动了下,随后那金蓝火焰乖张地猛窜数丈,像是要把接近过来的人给吓退回去。
然而凌俊飞根本不怵,甚至贪婪地盯着幺鸡,引得细剑一阵恶寒。
叶真后背起了薄薄的汗,随即他凝神戒备起来,当发现洪达净不见了的时候,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赶忙回身去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鸳鸯锏中的一只,正对着他的后脑勺就要落下。
然而术临汛打归打,实际早埋了份心思在叶真身上,见情况不对便不顾一切差使黑刃前去营救,金蓝一撤,金光滚滚而来,须臾便将术临汛整个包裹住,那金光里遍布了细密的电网,接触到皮肤已经是灼痛难忍了,陡一被罩住,竟是比阵法在体内牵动五脏六腑来得还要痛些。
眼见着黑刃弹开洪达净的锏,又绕到叶真身前把凌俊飞扫开一些,做完所有,黑刃仍是在叶真周围逡巡,不肯回到主人身边。
“回去!”叶真明了一切般命令道,他知道自己再一次给术临汛拖了后腿,因此羞愤交加间忽地生出许多勇气来,竟提着剑主动迎上敌人。
黑刃被他这一吼,踟蹰着飞回主人身边,可瞿熬明显打算乘胜追击,趁那黑刃没回来前,举着三叉镗便朝术临汛致命处刺过去!
先头已经苦捱许久,无论是自灵蓄一路上升至体内剧烈的狂扯,还是被电网包围浑身皮肤的剧烈烧灼,术临汛整个人浸泡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然而当看见黑刃被叶真斥回,他的脑海一瞬间竟回到二十年前叶真死去的那一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整个人升在半空,四肢蓦地大开大合地摊开,两股金蓝的火焰自眸中点燃,随即周身尽染,直达灵蓄之位。
猝不及防间,瞿熬刺入的手猛地一顿,二人之间虽空无一物,但他察觉面前突然出现道铜墙铁壁,阻挡住他的动作,镗头无论如何再前进不得半分,就停在对方水墨道袍正前方,乃至于镗尖都能碰到凸起的衣物。
就是死活戳不进去。
与此同时,双耳传来细微的裂帛之声,好像有人正躲在某处撬开一颗成熟的核桃,先是卡开核桃最大的开口,再一片片盘剥下来,等到剥的差不多了,他又觉出万千的恐怖来。
身前之人,已由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一步登天成了着实恐怖的存在。
竟是脱离阵法束缚,一下敞开了灵蓄!
他本能地收回手,身子向后退开数步,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回转而来的黑刃并未重归主人手中,而是朝着他的方向直直射过来,带着致他于死地的决绝。
干拼了好几轮,瞿熬喘着粗气再次打量对面之人,此刻双方立场大相径庭,令他更加恐惧的是,那人居然可以在不看向他的同时,驱使黑刃强势绞杀。
金乌七人,无一人能达到如此境界!
随着术临汛的目光望去,叶真已和本欲偷袭自己的二人缠斗在一起,因着方才的大意,他自己懊恼不已,跟着化为愤怒,迸发出无限剑意游走在二者之间。
那凌俊飞与洪达净原以为是挑了个软柿子捏,可到了这会却有苦说不出。
叶真没有接受过传统剑法招式上的淬炼,无论是术临汛还是梁束婵,教给他的只有一条:只要能出其不意把人打倒,就是好招式!所以对面二人完全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出哪招。
加上幺鸡的隐隐相帮,叶真便也如虎添翼,一瞬间竟将对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阵被瞿熬瓜分,凌俊飞和洪达净这会就是想借也借不出多少灵力,倒不如老老实实找机会逃命。
然而叶真早已停不下来,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巨大力量即将喷涌而出,只是借着剑意缓缓释放。
旁人看不清楚,术临汛倒是瞧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认真瞧着不去相救,实际是在心里暗自琢磨。
只见身下那一片区域,草木随着狂风的摧折东倒西歪,然而,只要细心留意,就能察觉那些草木似乎正在拔高生长!
没有很明显,但也极容易观察得出来。
虽然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可如今想来,某些隐情被匆匆丢在了一边,论起来,幺鸡能被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如此快地驱使起来,就已是相当奇怪。
叶真也意识到了这点改变,可他的懊恼与自责还没完全褪去,人又被一股兴奋带着越打越凶,不一会,竟是戳中了凌俊飞的左大腿,疼得这人吱呀乱叫。
洪达净还算完好,不过也接得满头大汗,他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一旦卖了破绽给对方,自己很可能就会沦为凌俊飞的下场。
瞿熬和两人一样苦苦支撑,面对黑刃的强势逼急,他恨不能一头钻到土里去。
就在此刻,远处的山腰忽地一亮,一道金蓝光束自地面猛地蹿入空中,于是瞿熬更加心灰意冷:看来吴霁必定是败了,还被人破开大阵一角!
再打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瞿熬用了全身力猛地震开黑刃,接着完全打开体内灵蓄,利用手中三叉镗疯狂引至周围游曳的金线,须臾竟编了超大一张电网。
这时术临汛终于回过头来看他,意识到这将是两人间最后一场殊死搏斗了。
然而,电网的迎击方向却是场中的叶真——瞿熬居然不管同僚的生死,想要利用叶真最后搏一搏自己逃跑的机会。
他博对了,可他并不知道,整个大阵对叶真其实毫无作用。
所谓关心则乱,术临汛竟也忘了这点。
瞿熬也是狠命一博,但见他凭着一股气将电网兜头砸下去,趁着术临汛分神的功夫,迅速扭头溜走了。
那电网又大又密,速度却是相当快,只听“嗖”的一声,凌俊飞和洪达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便重重飞跌了出去。
而叶真这边则是愣怔地站着,金光束在他身上,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撩得“噼里啪啦”直响,像是有人正在对着他密集地泼洒小豆子。
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只见术临汛带着黑刃毅然决然地冲了过来。
“不行!临汛不能过来!”几乎是同时,叶真心里猛地蹦出来一句。
因着这股刺激,叶真突觉体内磅礴的力量终于冲破牢笼,于一瞬间释放出来,叫他心惊的是,第三波剧烈的头痛也跟着不期而至,脑袋瞬间成了浆糊,然而他还是紧咬牙关,把释放出的力量往天上举。
这一次,痛苦来得分外清晰,居然叫他控制不住自己,抬头大叫了一声,随即,金光猛冲上天,同样的碎裂声传来,破口将周围的天光尽数吸了进去。
而叶真,则是在术临汛赶到的瞬间,软软地倒伏在了他的怀里。
“小真,小真你别吓我。。。。。。”术临汛抱住他,场景陌生,但一切又都熟悉得不像样。
“我,我没事。。。。。。”良久,叶真从呼唤里睁开一双眼睛,却是自顾自从头到尾瞧了一遍术临汛,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就是有些脱力。”
双侧太阳穴浮起两条不正常的青筋,包括眉间也有一条纵贯的凸起,都在突突地狂跳着。
术临汛刚将他上半身抬起来,恰在这时梁束婵和握山也赶了过来。
“又发作了?”梁束婵不由分说上前查看,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叶真身上同样状况已撞见两次,她能猜到这一定是怪病又开始发作了。
轮流把了脉,一丝异常都瞧不出来,然而不论三人怎么问,叶真只说是方才太过脱力导致的,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临汛,你快背着我去雪庐吧,时间不多了。”叶真脸色煞白,仍旧喃喃催促。
没有办法,术临汛只得背起他,朝着雪庐方向走,明明是胜利的结果,可三人心中却蒙上层惴惴不安的情绪,因此谁也没说话,只是闷头往山上赶。
“我。。。。。。我有点开心。”叶真将嘴巴贴近了术临汛的耳边,小声且虚弱地说,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此刻能保持清醒没晕过去着实不容易,或许是因为太疼,他说话的间隙里还夹杂了一两声的抽气。
术临汛偏过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嗯?”
“马上。。。。。。就能知道我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了。”
“。。。。。。”术临汛不由加快了脚步,跟着回头用脸颊蹭了蹭叶真的鼻尖,回应他,“我保证,那不是段枯燥的故事。”
四人离雪庐越来越近,脚下的雪又干又硬,毕竟积了许多年,很多地方都结了厚厚的冰,温度倒不算太低。
山顶一共两处雪庐,奇怪的是,这两座屋子盖得简陋,却完全没有被风雪给压垮,即使是庐顶铺盖的茅草,仍旧干蓬蓬瞧不见一处雪痕。
除了他们,没有人会来雪庐,似乎这里便是尘世间最后一片净土。
从山顶往下望,皑皑白雪延绵数里,随即便是满山的青翠,而雅正皇城,则成了弹丸大小的一块地方。这两座雪庐不知被谁所建,千百年来,始终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百态。
术临汛背着叶真径自走入了第二间雪庐,握山则在第一间门口停了下来,梁束婵顿了顿脚步,跟着他往屋里探看。
两间屋子都没有门,可风雪就是打不进去,屋里小得拢共站不下多少人,倒是躺了一口做工精致的棺材。
那棺材材质不差,被人放在这里多年,居然连边角都没有产生丝毫的腐蚀与损坏,可见雪庐寻常确实无人闯入。
似乎酝酿了好一会情绪,握山才踏入屋中,梁束婵跟着他,只在那棺材四周不断逡巡,好奇地打量。
棺材盖被人钉入长钉,因此怎么移也移不开。
正踌躇间,却见握山一只手从棺材尾慢慢抚至另一头,他手里都是汗,在棺材盖上印出长长一道手掌印,不一会便蒸发不见了。
闭眼咽了口唾沫,接着他拔出身后的斩/马,小心翼翼沿着棺边缓慢地撬动,好一会才将一枚钉子完整地取出来,就好像棺材里有人正在沉睡,他因害怕动作过大,将沉睡的人给吵醒一般。
手上麻利干得却极为认真,或许是由于时间实在太长,握山开始自顾自对着梁束婵说起话来:“在我十九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来到这间雪庐。。。。。。”一个完整的故事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