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简蔻还是跟着魔法使者拉鲁来到公园的湖边。
没办法,三花猫的故事太让人动容,每次跟那只浅琥珀色的小猫眼儿对上,就控制不住想为它做些什么。
她走到湖边,路灯下的湖面干净如镜,倒映着她的影子。
长发半掩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光,看不清表情。
简蔻四处看了看,趁着没有人,深吸一口气。
旋即又很快泄气:“我能再好好考虑一下嘛?”
全都是妖怪的世界欸,想想都可怕,这真的不算是唐僧进了盘丝洞吗?
“不能。”拉鲁无情拒绝:“现在是箭在弦上啊简蔻,你想回去看见那只小猫妖失落的表情吗?”
简蔻:“……”
犹豫片刻,她一闭眼一咬牙,掏出魔法卡片。
嗡嗡嗡,啪!
一只蚊子叮在脸上,被她一巴掌打瘪。
如果是平时,简蔻随便拍两下手弄走蚊子尸体就算完了,但是此时她有点想磨洋工,突然精致起来,从口袋里慢悠悠掏出一包纸巾。
慢慢抽出一张纸,摊开手掌,准备认真清理一番。
拉鲁看出来她是想要磨时间,正要开口催促,听见简蔻发出了一声异常响亮的“卧槽”。
简蔻哭丧着脸,颤巍巍亮出手掌,用手指着这个拍瘪的东西:“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的,方才看去的一瞬,她好像看见了一张老人脸。
拉鲁小眉头一皱:“这个是蚊子妖怪而已。”
简蔻像听见了惊天奇闻:“蚊子也能化成妖怪?”
“废话,老鼠、苍蝇、蟑螂、蛆,哪个不能化作妖怪?”拉鲁笑她少见多怪。
简蔻嫌弃地撇了撇嘴,低头再看。
在她魔法少女的视野中,掌心里的蚊子就是个指甲盖大小的人类小老头。
蚊子小老头压瘪身体重新充盈起来,旋即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嗡嗡嗡地骂人。
看见如此拟人化的生气表情,简蔻一瞬悟了。
原来平日里她用手驱赶蚊子时,那些嗡嗡嗡的声音都是蚊子在骂骂咧咧啊。
啪!
简蔻两手合十,旋即动作利落弹走这只小老头。
耳边终于清净。
就在这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平静的夜空忽然乌云大作。
狂风席卷,似乎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简蔻听着轰隆雷声,不敢再耽误,两根手指帅气地夹着魔法卡片举起,闭上眼。
霎时间,魔法阵出现在脚下。
阵法之上,女人身形笔直如利剑,头发和衣角凌乱飞舞,气势十足。
正是变身的最关键之际,轰隆隆!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
擦着简蔻的肩膀,击中旁边的路灯。
滋滋啦啦,路灯一路火花带闪电,灯泡闪了两下就顷刻爆裂。
“啊呀!”这道闪电唯一的受害者出现了,拉鲁被崩裂的灯泡碎片打中眉心,鼓起好大一个肿包。
简蔻的变身还没完成,就被这惊雷所吓,傻愣在原地:“你没事吧?”
拉鲁捂着小脑门吃痛,忍着没哭:“继续变身。”
简蔻哦了一声。
她看了看被雷劈中的路灯,往稍远的地方走了走,站定。
又闭上眼睛。
魔法阵再度出现在简蔻脚下。
然而这时——
“卧槽牛逼啊!真的落雷欸!好大一个亮!”不远处,一个人影骑车急速冲来。
夏夏夏夏婕?
简蔻因为这个声音打了个抖,慌忙收起魔法卡片。
她屏息凝神藏于黑暗,看见夏婕骑车停在被闪电击坏的路灯下方,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
简蔻正屏息关机,突然,另一侧的路上也传来声音。
“哥,你看那边,刚才那个闪电击中公园的路灯了!”贺廷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冲冲地举着手机照来。
刷!
简蔻动作飞快,一头扎进草丛。
借着树杈缝隙,她看见男人插兜走在后面,步子迈得不急不缓。
藏在草丛里的简蔻一脑门子问号,又确认了一下时间。
没错,是午夜啊。
不是,这些人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
三人因一个被闪电击中的路灯,在午夜的公园里相遇。
夏婕叉腰站在风中,仰望黑暗苍穹,任凭发丝和衣衫凌乱飞舞,嘴边叼着的一根鱿鱼丝也在随风摆动。
此情此景,她仿佛是一个隐藏颇深的救世英雄,终于来到要与邪恶势力为之一战的关键时刻。
贺廷宇在看清夏婕模样的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刷的一下藏在了哥哥贺沉樟的身后。
同时间,夏婕借着不算明朗的光线认出了贺沉樟。
男人偏了偏头,礼貌问好:“晚上好。”
话音刚落,夏婕眼眸一瞬变大,跟看见什么洪水猛兽般一溜烟退得老远,和男人保持了起码有五米远的安全距离。
男人:?
夏婕倒吸气,大意了,差点就跟简蔻的男神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贺廷宇探头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偷偷摸摸躲在哥哥的背后。
像极了只敢躲在大狗狗的身后汪汪叫两声的小狗。
闻言,夏婕勾唇一笑:“想知道?”
她笑得一脸神秘,边说边将手伸进塑料袋中,似乎即将掏出一个超级厉害的东西。
贺廷宇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就将哥哥贺沉樟往后拽了拽,以免被什么东西误伤。
“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可是个超牛逼的东西哦!”只见夏婕无比虔诚将那东西高高举起,塑料包装袋经过反射给这个本就神秘的小东西又镀了一层朦胧的光。
她的动作,她的神态,此时像极了一位手拿火炬的自由女神。
“这是……”贺廷宇揉了下眼,仔细去辨认那东西上面的字体。
瞬间,他感觉智商被打了一拳,俊秀的五官紧急集合在一起,“鱿、鱿鱼干?”
“不不不,小朋友,这可不是一袋普普通通的鱿鱼干。”夏婕得意勾唇,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包装袋上最关键的位置。
贺廷宇瞪大眼:“韭、菜、饺、子、口、味?”
夏婕嚣张扬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口味超厉害的?”
她今晚不惜绕大半个城就是为了这一个新鲜口味。
贺廷宇嘴角开始抽搐:“……”
不行了,脑子又有点开始发晕。
夏婕没能体会到对方微妙的神情,自顾自拆开包装一口咬下大半只鱿鱼干,边嚼边问:“还没说你们呢,跑这儿来干嘛?”
贺廷宇不敢再跟她对话了,忙不迭移开眼神。
贺沉樟仍旧淡然:“今晚无论如何都想出来逛逛,就到了这里……”
这事说起来挺奇怪,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已经睡下,也就是今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和弟弟贺廷宇同时失眠,并且无论如何都想开车出门转一圈。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拉着他们来到这里。
这些声音顺着风飘到了的简蔻和拉鲁的耳朵里。
拉鲁抱起小手,感觉不太对劲:“很可疑,这几个人感觉就像特意来干扰你施展魔法的。”
它摸了摸被碎玻璃打肿的额头,严肃询问简蔻,“你今天有摸到乌鸦吗?或者踩到不知名的鸟粪?再或者捡过黑色羽毛之类的?”
简蔻仔细回想了片刻,摇头:“都没有。”
拉鲁:“那就奇怪了,如果没有接触乌鸦妖怪,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先是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大作,然后百年不遇的落雷击中旁边的路灯,现在又来这么三个捣蛋鬼干扰施法。
简蔻听出语中深意,怀疑自己被厄运缠身,干笑两声:“看来今天不宜去妖怪世界,要不我们就先……”
说着,她从灌木丛中转身。
拉鲁一下按住她的肩膀,小脸绷得紧紧:“不!行!去往妖怪世界的契机可遇不可求,今晚的魔力泉水,你必须喝到。”
简蔻讪讪撇嘴,扬头示意那边的三个人:“那现在怎么办?”
拉鲁竖起长耳朵去听,耳朵尖尖晃了晃:“他们应该要走了。”
它亲耳听见夏婕打了个呵欠,说困了准备睡觉。
简蔻神情微妙:“……不,我觉得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正当拉鲁还在思考简蔻这句话,就看见夏婕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将买的一塑料袋零食枕在脑袋下面。
旋即向旁边的两位男士挥了下手:“我准备睡觉了,慢走不送。”
贺沉樟:?
贺廷宇:??
拉鲁:???
贺廷宇不可置信看了一眼头顶雷声轰隆的天空,视线又落到笔直躺在长椅上的女人,五官再度紧急集合:“你要在这儿睡?马上就快下雨了。”
“啧啧啧。”夏婕头都没回,晃了晃手指,“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朋友,在瓢泼大雨中睡觉算是人生修炼的一种,只有超级无敌的人才能做到。”
说到这里,夏婕微微偏过头:“你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吗?”
贺廷宇一愣。
只见夏婕牵起笑意,一脸神秘莫测:“如果运气好的话啊……”
“在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啊……”
“还能看见身边多出来了一些……”
“野生的零钱!”
夏婕对此深信不疑,“这肯定是老天爷对我辛勤修炼的奖励!”
贺廷宇:“……???”
这是把她当做无家可归的乞讨人员了吧?!
不行了,脑子,似乎在被某种低级力量吞噬……
贺廷宇赶紧扶住哥哥贺沉樟,拉拽着他离开:“哥,我们赶紧回家吧。”
再跟这个女人说会儿话,他非得晕厥了不可。
贺沉樟站立不动,看着长椅上躺着的夏婕。
“走吧,送你回家。”他说道。
夏婕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没跟他客气,腾地就从长椅上坐起来:“你说真的?”
贺沉樟不顾弟弟拼命反对,点头:“真的。”
夏婕嘿嘿笑了两声,拎起零食:“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大冰块,没想到意外的热心肠嘛!”
远处的简蔻无语闭眼,胸口再度漫长起伏了一下——她可以肯定,夏婕就是懒得骑车回家。
如果不是贺沉樟开口送她,她是真的能做出在瓢泼大雨中睡觉这事儿。
简蔻揉了揉突突跳起的太阳穴,拉回智商,在拉鲁的催促中,开始着手展开魔法阵变身。
霎时间,一道神奇刺眼的光束破开黑暗,上天达地。
三人刚坐回车内,夏婕就最先注意到这道光。
她贴着车窗玻璃:“我靠!好像又有一道闪电落下来了!”
贺沉樟坐在驾驶座,闻言漫不经心偏头。
只一眼。
视线再次定住。
这束光璀璨耀眼,不像是闪电从天上落下,而是掺杂了一些更加绚丽的色彩。
红似火,橙若霞,青如泉……各种颜色的绮丽线条流转游走。
这是……
仿佛唤起一闪而过的记忆,男人匆忙解开安全带,走下车。
光束在逐渐收拢,仿佛刹那绽放的昙花,即将消失。
这一刻,贺沉樟的双眸不再平静,翻涌泛起波澜。
他没有犹豫,径直向着那个方向奔赴。
“你把她安全送到家。”说完,男人的身影就没于黑暗。
没说去做什么,也没有回头。
任凭贺廷宇如何呼喊,他的眼眸始终倒映着那缕光。
同一时间,简蔻披散下长发,在拉鲁的嘱咐下将魔法发带系在手腕,另一端牢牢系在人类世界的一棵树上。
拉鲁认真脸:“你可得把它系牢了,要是断了,你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简蔻白它一眼:“你能说点吉利的不?”
以防万一,她将发带在树上打了好几个死结,用力扯动两下,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
拉鲁嘿嘿笑,带着简蔻往两个世界的裂痕处走:“你有锦鲤项链护身,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了,走吧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简蔻上了贼船,只能硬着头皮往裂隙里面走。
她一步三回头,确认发带牢牢系在树干上,才继续往前。
然而。
就在她整个人没入裂隙中的刹那。
忽然一阵飓风刮过,系在树干上的发带毫无预兆松落。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拆解这些重要的死结,故意令人迷途。
没有固定物后,轻飘飘的发带抵不住风的剧烈,在空中凌乱舞动。
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不断向裂隙收紧靠近。
如果发带完全没入裂隙,另一端的人会很难再回到人类世界。
发带不断挣扎,即将完全没入裂隙的那一瞬——
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住了它。
轰隆隆——
炸耳的雷声划过,瓢泼大雨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