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嫩豆腐两文一块,买来跟萝卜蘑菇一起切丁,野荠菜洗净切碎,鸡蛋碗里打散,玉米粒焯水备用。
起锅热油先炒鸡蛋,后加姜末、玉米粒和萝卜蘑菇豆腐丁稍微翻炒,倒入适量水烧煮。随后放入荠菜碎,依照口味用盐花椒粉和酱油调味,最后用淀粉勾芡,搅动片刻,一锅热腾腾稠乎乎的豆腐羹就做好了!
雪里卿端着自己的竹筒碗,站在灶前瞧了全程,刚出锅便得了第一勺。
他吹开热气,小心抿一口咂么咂么,明明工序普通,也没什么特殊调味,滋味就是比寻常人家好。
周贤问:“如何?”
雪里卿扭身在桌前坐下,搅凉的空档回道:“你当真不去开馆子?”
这熟悉的话,周贤妈妈问过无数遍。他无奈笑了笑,端着自己的羹汤和一碟蒸番薯坐到对面,一本正经道:“我自有一番鸿鹄志,回来再跟你细讲。”
雪里卿警觉:“你要科举?”
“考那费劲玩意儿干什么。”
周贤脱口而出,说完觉得不对。如今是崇尚读书科举的时代,这话显得自己太不上进了,于是又往回收了收:“不过若里卿喜欢,我去考个秀才举人也不是不行。”
雪里卿质疑:“你识字?”
原主当然不识,但周贤可是高中国旗下讲话通篇七言装逼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有慧根,找个老师学学文章说不定行。
当然,他也有个好理由:“老神仙点化的,你忘啦?”
雪里卿闻言冷声命令:“不准去。”
“得嘞。”
雪里卿满意了,垂眸继续吃饭,脸颊鼓鼓囊囊嚼得香喷喷,看起来很好养的样子。只是他抬手拿山药时,衣领挪动,雪白脖颈上暴露出几道红痕。
周贤伸手撩开哥儿披散的长发,露出更大一片红痕。
他蹙眉问:“怎么回事?”
雪里卿被提醒,重新想起这一夜遭的罪,气得打开他的手:“周贤,你是有毒吗?我穿上你的衣服后就刺痒难受了一整夜。”
周贤追问:“只是刺痒,起红斑疹子水泡了吗?呼吸可有急促不适?”
雪里卿摇头否定。
那应该只是皮肤敏感,不是过敏,想来是那补丁交叠的麻衣太粗糙,哥儿皮肤太嫩一时受不了。这问题可大可小,周贤不放心:“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县城,找个大夫瞧瞧。”
听闻去泽鹿县,雪里卿眉头立刻拧紧,脑袋一扭:“不去!”
“去呗,我去借车,不让你走,正好我不懂哥儿女子的用物,想要什么东西到时你亲自进铺子挑选。”
“不去。”
周贤轻哄:“不要讳疾忌医。”
雪里卿不顺意,脸色沉下来:“为我奴仆,绝不忤逆?”
周贤无奈:“这能是一回事吗?”
雪里卿撇脑袋冷哼。
泽鹿县鼎鼎大名的小雪哥儿倔起来,一个人顶十头牛。不过周贤也能想明白原由,无非雪家那些破事,这人刚逃出来两天,自然不愿回去遭人非议。
再三确认雪里卿没有其他过敏症状,还是周贤妥协了。
来来回回发生许多事,耽搁到日上三竿,周贤顶着大太阳终于要上路了。他背个筐站在门口,不厌其烦地嘱咐:“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去村里找人带你去找大夫。锅里留了饭,中午饿了便热来吃,家里随你怎么折腾,但要小心下山的野兽长蛇,门关好不要放陌生人进来。”
雪里卿侧眸:“家里有门?”
确实没有了。
周贤咳了声,将跟自己征战过的木棍交给哥儿:“拿着防身,坏人打伤打死不论,别让自己受委屈。”
望着眼前的棍,雪里卿抿唇,态度难得和气地接住。在男人唠叨完终于要走时,他淡淡开口:“我说好明日要请旬丫儿吃糖。”
周贤弯眸:“好。”
人踩上树桥走了,身影在炽热明亮的阳光下渐行渐远,消失于宝山村房屋间的小道上。
雪里卿站在门口望着人影消失的小道出神,眉宇间露出几分思索。
相比大多数人而言,他承认自己的运气很好。第一世他莽撞逃离泽鹿县顺着官道西行,没两日便遇见在出云游的三世恩师救济,此后平步青云,后两世的日子更不必多说,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都是出生的雪家、狗皇帝和那群蠢官给的。
前三世雪里卿每次都一头扎进皇位斗争,没当两年首辅就气死了,世世活不过二十五,想必生死簿上的寿数就是如此。
穷则独善其身,命穷也是穷,努力过三世也算对得起世间百姓了。
眼前的这一世首辅爱谁当谁当,皇位谁爱坐谁坐,他一个短命鬼管不过来,也改变不了什么。雪里卿不敢奢求第五次从头再来,只愿舒舒坦坦地寿终正寝一次。
他如今十七岁半,按二十五寿终算,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至于接下来的七八年如何筹谋,雪里卿心底也已有些成算了。
当朝老皇帝最多再活两年,老二那个没用的东西上位,接下来的世道定会越来越乱。
泽鹿县在河东省中部,位于绥朝版图以东偏北,未来连年雪灾粮食匮乏,但倭寇乱在江南,鞑瓦与叶羌攻之西北,西南路远坎坷多山匪,上方辽北有徐明柒戍守国门至少不受外族侵略,也算个不错的定居地。
更何况还有个周贤。
第三世被徐明柒揭露哥儿身份并威胁他委身后宫,雪里卿彻底心寒,再无伪装男子的心思,甚至厌恶排斥。
哥儿十五适龄,年二十还无婚配会被官府强制匹配,他势必要处理此麻烦。既然周贤上赶着想当冤大头,好色但不乱来,看起来也算听话好拿捏,那拳脚功夫还能在乱世顶半个护卫用,不如就选他当挡箭牌假婚。
即使后有不顺,婚能结亦能离。
踹了就行。
站在周家的破院里,雪里卿如此思索一番,浅眸中露出笑意。
前两日只是匆匆扫过,没认真查看过这破落户。他负着手,拿出首辅考察民情的气势转身,打算仔细瞧瞧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居住环境。
周家的破茅屋是连排三间。
东屋是这里最完好体面的一间,里头有一张土坯炕,一只锁着的旧木箱以及墙侧靠着的三层竹架。架子上摆放着家里为数不多的财物,比如盐罐油罐、两个酸菜坛子、几个簸箕竹筐竹篮子以及一些铁质工具和空麻袋。
这里从前应该是周家夫妇在住,目前收拾出来给了雪里卿。
反之,周贤住的西屋是最破最小的。
墙上好几个用新土糊上的大洞,门框散架,旁边坑坑洼洼都是砸痕。屋里只有两张破竹床,一张睡人,三尺旧麻布夏天盖肚子,另一张叠放着一床薄被和两身旧衣裳,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至于正中央的堂屋,兼顾的功能就多了,是客厅也是膳厅,是厨房也是仓房,反正只要需要的都在这里完成,当然茅厕除外。
再有就是前院的鸡圈和五只母鸡,一口老井,后院一小块菜园,半塌不塌的土院墙和全是蛀洞的两块门板。
转悠完一圈,雪里卿薄唇紧抿。
居住条件好烂。
越仔细看越破烂。
两年后雪灾,这破屋一住一个死,说不定上三辈子周贤就是这么死的?
或许也不会,毕竟他受老神仙点化,且没脸没皮天下无敌,应该能赚到钱活下去。
无论如何,待周贤卖制冰法拿回三百两,除了还债与采购,还得让他早早将这废墟扒了重建。
雪里卿算了算,他最多再忍一月。
钱他都给解决了,事情还做不好,就把这笨蛋男人踹了算了。
“哼。”雪里卿忍不住气了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拿起背篓锄头和护身木棍,蹬蹬蹬上山去了。
还是山里好玩一些。
另一边周贤并未直接出村,先去王阿奶的大儿子李大壮家借衣裳。
“我去县城办件要事,我这衣裳都是补丁,不大合适。”
昨日刚白得了人家的野兔肉和食物,李大壮也不含糊,直接将他二儿子新做的夏衣扒来:“拿去穿就是,小雪哥儿是员外家的高户,你是咱宝山村人,进县城自然不能跌份儿!”
周贤没一下子接过,而是先看向旁边被拿了衣裳的少年人。
李百岁嘿嘿傻乐:“贤二哥你穿,回头教我打架。”
早上村长家看热闹的有他一份,见着周贤一棍一个,将那群人打的服服帖帖,他很是敬佩,要不是会挨揍,都想低头拜师学艺了。
这一顿揍自然没躲过去。
李大壮也不怕打坏了,照儿子脑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滚,不学好。你贤二哥人家娶了夫郎,你整日想打想杀的不老实,是不想要媳妇了?”
想自然是想,李百岁今年十七,到了绥朝规定男子该娶亲的时候,这身新衣就是为了他相看人家提前准备的。
他讪讪闭了嘴,只是还不甘心地偷偷朝周贤瞅,疯狂眨眼暗示。
周贤心里也不好受呀,他表面看着有媳妇,实际上只能看不能吃,比李百岁这种没开窍的更苦。他没注意对方的暗度陈仓,借屋换了衣裳,跟人告辞:“多谢大伯二弟,我还得去村长家借牛车,就先走了。”
早上他去看见了,这次进城需得买好多东西,肯定需要车拉。
“牛车?”李大壮摆摆手道,“牛车跑路慢,你若赶路去县城带东西,不如用我家的驴车更快,也省事了。”
周贤眼眸一亮,借了这份人情。
雪里卿:退休养老,从十七岁半开始[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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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8 零点首更[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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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