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心头酸涩,从未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你可别哭,这药是陛下赏赐的,眼泪还是留给陛下吧!”孙德容见不得脏东西,吩咐小全子给人上药。
小全子本身想要讨好温白荷,才走了几步便赔上笑脸。
“你且忍着些,可能会有些疼。”他顺便给元安吹了吹。
元安警惕的看向小全子,试图从人眼里看出端倪。
可惜小全子早有防备,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你也瞧见了,主儿对我非打即骂,你讨好我不会得到好处。”她低着头,隐藏眼底的野心。
她说的不错,自己的确比不上温白荷,可谁也不能保证她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没准山鸡也能变凤凰呢!
她没想到小全子和她想的一样。
“没准呢,我瞧姐姐气度不凡,现在还未闯出名声,难保以后不会,到时候请多多提携。”小全子悄悄在元安耳旁说。
元安十分受用,闭眼享受小全子的侍奉。
冰凉的药膏涂在面上,她甚至想是自己侍寝后被人好生照顾。
想到侍寝,她更瞧不起温白荷。
入宫一年多还没侍寝,在她面前装什么?
她挺直腰板,忽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殊不知在她闭眼时,小全子和孙德容互相瞧了一眼。
眼神里分明笑她不自量力。
等药上完,三人守在门外,门内是洛轻铭哄人的声音。
“阿荷!今日之事若是我执意追究,到时候他们参你一本,你要如何面对流言蜚语?”他做出一副为温白荷考虑的模样。
温白荷推了洛轻铭,干脆转头不去瞧人。
她是为自己委屈。
从进宫到如今,她虽然算不上忠心,至少也在从中周旋,怎么洛轻铭完全不理解她的苦心。
“人家是贵妃娘娘,我是什么?在平凡不过的人罢了。”她也是吃味凭什么好东西都被柳莹占了。
洛轻铭只得上前陪笑,说自己再拿些好宝贝来哄她,温白荷这才缓和不少。
接着又被喂了碗菌菇汤,她昏昏沉沉的开始犯困。
洛轻铭此时传唤元安进门,当着元安的面给温白荷处理伤口,顺便问她近日挨打可是疼了?
元安强忍泪水,立马说自己不疼。
她以为洛轻铭是关心,自然也有其他的,自然要抓住机会。
洛轻铭处理完伤口后起身时被元安扶了下。
他指尖扫过元安的手背。
元安心领神会的低着头,不敢动弹生怕温白荷醒来。
但洛轻铭知道温白荷如今可醒不过来。
他交代完元安,转头去见陈苏叶。
毕竟答应过柳莹,齐衍的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会陈苏叶明显不知道云雀的事,恭恭敬敬的请安,和洛轻铭承诺自己已经取得任骄阳的信任。
洛轻铭这会倒是无所谓,总要给她们缓和的时间,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齐衍此时摸黑接到了云雀,他不顾父亲反对,硬生生将人葬在祠堂里,顺带着家谱填上云雀的名字。
他做完这些整个人瘫在地上,也不许所有人看顾,说是要陪着云雀。
直到云雀彻底离开,这七日他想了许多事,想着要么取了云雀的指骨,求一个来世再见,想着要么不顾云雀意愿在灵位上写着齐衍之妻,最后都被否决。
正如他和柳莹说的那般,云雀该是自由的,该是无人拘束的,哪怕他再舍不得,只能说一句今生无缘。
可他不甘心啊!明明都已经走到最后,明明云雀心悦于他,哪怕再早几天,早几步都不至于如此。
原本晴朗天气忽然刮起一阵妖风,吹动云彩聚拢,最后化为雨滴落下。
“我真是没用,谁都救不了。”他一拳砸在泥里,血水混着雨水泥沙,变成难看的灰粉色。
齐衍倒不是真觉得自己无用,如今他想要报仇,可报仇之后的计划还没想好。
他发现整整七日都没有消去他心中的怒火。
直到第八日,雨过天晴,树上起了朵朵花苞,他的内心依然不平静。
齐廉看出齐衍的杀心,将人扶起走到书房相谈。
齐衍跟在父亲身后,心绪十分复杂。
他明白父亲想说什么,也明白面上是相谈,实则是威胁,是训斥。
总归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进门后齐廉坐在齐衍对面,面色稍稍沉重,等人站定再开口。
“为父知你心中难受,可再难受日子也是要过的,前几日我没提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简衡,我们是提着脑袋进宫,半点马虎不得。”他提醒齐衍不是小孩子,之前再怎么玩这会也应该收心。
齐衍觉得好笑,那可是云雀,要他怎么放下?
如果是娘亲,爹爹会轻易放下吗?他很清楚不会。
既然都没那么容易放手,为何不多给他一些理解,为何要他立马醒来。
他做不到,他也如此和齐廉说。
“糊涂!她不过是个小丫鬟,你和她说了几句话?你们可曾有过婚约?谁是证婚人?这些都是你的一厢情愿!”齐廉气的直拍桌子,一开始只觉得自家儿子愚钝,怕儿子被有心之人欺骗,如今看来不只是愚钝这一点,还要加上偏执。
他会害齐衍?会害自己的亲儿子?看来齐衍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齐衍明白父亲拍桌,以及眼神的意思。
他稍稍动了动嘴,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想起云雀说自己从未见过父母,更别提被父母训斥和父母顶嘴。
她甚至只在梦里和亲人团聚,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的。
他想起云雀齐衍走神,又被齐廉骂。
“父亲,我已经弱冠,在不是你瞧见的唯唯诺诺的齐衍,你只我懂医术读圣贤,不可能被一两句花言巧语蒙了心智,你早就明白如今的齐衍早已不是从前的傻小子,却依然一意孤行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愣头青,我在你眼里便是那般不堪?被人说了几句话就晕头转向的蠢蛋?”他倒不求父亲能说几句安慰之言,但至少别添砖加瓦。
显然齐廉并不能做到。
他吹胡子瞪眼,不孝子三个字就要破口而出。
关键时刻他忍住了。
他知道齐衍不是之前的病小子,自己已经老了,家里的大小事宜都要交给齐衍。
齐衍能不能撑起这个家只看他的手段。
显然现在的齐衍还没有这个能力,他依然要管一管。
“为父过几日会帮你找门当户对的贵女,此前是父亲疏忽,你也莫要为此伤神。”他抛出橄榄枝等着齐衍接。
齐衍并不领情。
“父亲,我说过云雀不只是个小宫女,她付出的她做的事远比我们要厉害得多。”提到云雀他眼底终于带着些暖意。
可惜瞬间之后便消散。
“那你想如何?那你要如何?”齐廉眼见齐衍并不听话,直接开口问他。
齐衍只是摇头。
他也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先前是怕云雀的尸身打理不妥,如今细想,更觉得茫然。
其实他想杀了洛轻铭,想杀了温白荷,包括那日所有为难云雀的人。
但他不能,真的不能。
父亲已经年迈,自己若是因为此时连累全家,以后到了地下该如何交代?
哪怕他极力隐藏,齐廉也知道自己儿子藏不住杀心。
自己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洛轻铭。
柳莹虽不受宠,难保隔三岔五见上一面,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简衡,你且当为父求你,忘了她吧!”他差点给齐衍跪下,好在被齐衍拦住。
齐衍心情复杂,怎么能忘呢?那般刻骨铭心的感情,会成为他心里的烙印。
可父亲和家族还要自己苦苦支撑,自己若是真的无动于衷,白白辜负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犹豫再三,最终重重点点头。
齐廉面露喜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他孝顺施礼,是个端方的君子,没辜负他多年的栽培。
齐衍压下嘴角的苦笑,恭恭敬敬的离开。
他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比旁人舒坦,本来不应该有所怨言,但他依然觉得日子不好过。
没人在乎齐衍,父亲虽然叫他简衡,但也是做给外人瞧的,没人在意他。
“云雀姐姐你看,什么端方君子都是假的,不过是句随口说说的恭维话罢了,只有你觉得我好。”他回了小厨房,做了几块桃花酥吃进肚子也难以压制对云雀的思念。
云雀已经离开,他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
于是他梳洗打扮,蒙着面来到雅青阁请平安脉。
柳莹这会依然被禁足,见不到任骄阳和陈苏叶,更是沉浸在云雀死亡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瞧见齐衍的瞬间,她差点哭出来。
齐衍此前瞧不出多出众,但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温润如玉。
理得恰到好处的鬓发搭上月牙的发簪,眼里光彩不多但瞧的出怯懦之下的沉稳。
如今面如刀削,一双眼里只剩寒意。
对视的瞬间她能感觉出来齐衍极力隐藏苦痛,想让自己瞧着柔和些。
许是听了云雀的话,行到此处她心里更是酸涩的很。
“对不住啊!没能帮上你,我会和陛下说放你回去,你不必为我做事,雅青阁不必再来了,我对你有愧,你有何难处可以尽数同我说。”柳莹此番护着齐衍,何尝不是云雀的心愿。
齐衍的眼睫颤了下,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道:“您有心了,您和云雀都是良善之人,且云雀的心愿是护着您,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话虽如此,但往后退的时候加了句愿您安康,接着后退离去。
柳莹觉得奇怪,自己又不能出门,只得让乌桃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