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花满城 第17章 峨眉岁月（１６）

落莲这一道，便是要去寻一寻颜溪枝罢。

若是这一切，都是所谓的天命，若是所有的人，都想让她往这条路上去走，若是她这一遭，能够解开那些未知的谜团，还有梦境中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若是……

那么，纵使不知道前路如何，她也便去试上一试罢了。

与颜溪枝在这山中百年，落莲早已经将他视作自己的亲人一般，她真身不过是一瓣清莲，无依无靠，无根无亲，只有颜溪枝一人，是她生命中唯一让她温暖，让她感觉到有安全感的存在了。

虽然落莲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可至少这些年二人的情分是不假的，也很该去同他道个别吧。

“颜师兄！颜师兄！”落莲一边扣门，一边在门外叫喊了许久，却久久未曾有人应答。落莲趴在门缝上眯着眼使劲儿往里面瞧，看着屋里似是无人的样子。

“落莲师妹，颜师兄在沧瞳师姐那里呢！”从门外而过的一位师兄望见落莲在门外叫喊无人应答，对她好心提醒道。

落莲点头微笑道：“多谢师兄！”随即便匆匆向沧瞳师姐住处赶去。

经过这位师兄提醒，落莲方才想起，上次见时，颜溪枝好像说了要同沧瞳师姐一同去长安平乱来着，只是近日来事情繁杂，需要忧心焦虑的事情太多了，落莲便不曾刻意留心。此时方才想起。还好自己是今日前来，若是晚了，怕是就见不到颜师兄了。

沧瞳师姐的住处与静心苑极近，落莲一路走在这条曾经走过了无数遍熟悉的小路上，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山中野花茂盛，路边都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颜溪枝曾将这花折了给落莲做发饰，落莲觉得俗气得很，直到花儿都败了，也不曾戴过。

细细想来，那些与颜师兄一同相伴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一般，可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也都只能是昨日了。

落莲此刻恍然想起，自从自己进入内门以来，颜溪枝师兄，便不似原来一般经常来寻自己了。许是入了内门，就更加忙于修炼。他素来是门中最为勤勉的弟子。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便已经到了沧瞳师姐的住处。落莲收拾好心情，轻声扣门：“有人吗？沧瞳师姐？”

见屋内无人应答，落莲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有人吗？沧瞳师姐！师——”

姐字还未出口，那大门便骤然打开，映出了沧瞳师姐在望见落莲时冷若冰霜的眸子。

沧瞳师姐素来性子高傲，不喜与人打交道。落莲心知今日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仍旧一脸笑意，轻声询问：“沧瞳师姐，不知，颜师兄可在此处啊？”

“哟，这才方到了我这一刻的时间，便寻上门来了，师妹可真是情真意切呢！”面对沧瞳师姐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落莲倒也不恼，依旧一脸笑意，波澜不惊。

沧瞳见这人连声都不会吭一句，委实无趣得紧，便也不想再为难于她，便打开屋门，让她进入屋中，“你师兄在里屋同我商议明日去长安之事呢，你进去找他吧。”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我恍然记起凤初安还约了我去后山说有事情同我说呢，我就先行去了，你们聊。”

沧瞳虽然嘴上不饶人，性子烈些，可终究还是识趣的人。

“多谢沧瞳师姐！”落莲知晓她是有意如此，心中也有谢意。

不过沧瞳却自顾自地朝外走去，未曾搭理她。

落莲是知晓她的性子了，也不介意，随即便自行进入了里屋。

推开屋门，落莲便见着颜溪枝坐在案上，仔细研究着手中长安的地形图。

往日落莲不懂，那些门派中的师姐们为何会对颜师兄情有独钟，今日瞧他这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不似同她在一起时的嬉闹，眉宇之间的魄力，确然是让人瞧得移不开眼。

落莲先行出声：“颜师兄。”

颜溪枝未曾抬头，只是轻声说道：“你来了，有事？”

这语气听起来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像是早已经知道自己会来一般。落莲寻了个小方凳坐下，也不顾及自己的长裙拖至地上。

落莲虽然是峨眉弟子，却很少同师兄弟们一样穿着那板正的道服，莫不是什么重要正式的场合，便不会规规矩矩的将衣服穿在身上。落莲曾经在无人时与颜溪枝抱怨道，这道服穿起来实在是丑得很。

落莲喜欢蓝绸纱裙，与天空湖水一般的颜色，纯白的罗裙上绕着蓝色的腰襟，婀娜多姿，飘然如仙。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落莲本就姿色极佳，如此装扮，甚是惊艳。

可叹她自己从未知晓，如此的她，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包括眼面前的这一位。

被落莲呆呆地望了许久的颜溪枝，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她身边，再次开口道：“你究竟有何事？”

“我——”突然被问起的落莲居然有一丝慌乱，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本来是来同颜溪枝辞行的，可到了此处，见着了颜溪枝，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见着颜溪枝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颜师兄明日便与沧瞳师姐下山去往长安，不知道何日才归，我半月之后便要离开峨眉，启程去九重天了，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与颜师兄相见，故此，前来与颜师兄……与颜师兄辞别。”

落莲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窥探颜溪枝的神色，可他却表现得神情如常，并无异样。

“如此，甚好。落莲师妹日后前程似锦，勿要相忘。”等了半晌，落莲却等来了颜溪枝一句如此阴阳怪气的话，心中顿时恼怒，这可不像是颜溪枝能说出来的话。

他素来唤她一声小师妹，哪怕是后来，门派中已经有了比她辈分更小的沈南悦，他依旧如此唤她，从未变过。今日如此喊她，确然是叫她听出了一丝生分。

见到颜溪枝欲出门，落莲兀地开口道：“如此，不是颜师兄心中所望吗？”

闻声，颜溪枝果然停住了步子。

落莲接着说了下去：“颜师兄带我进内门，为我在炎兽洞中打败所有的内门弟子，却又自断出路，主动出局，好让我得到这个整个峨眉都垂涎欲滴的名额，可别人不知，颜师兄又怎会不知，落莲并无此心意，只愿一生待在峨眉。颜师兄，意欲何为？”

落莲抬头，紧紧地盯着颜溪枝。终于，还是到了两人如此针锋相对的一天。

颜溪枝转过身来，与落莲四目相对，眼神锋利，似利剑一般。只见他一步步向落莲走来，低头沉声道：“你说，我意欲何为？”

落莲被颜溪枝逼得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接话。

她从未见过，如此一身戾气的颜溪枝。

颜溪枝窥见了落莲此时眼中的恐惧之色，恍然失笑，“莫不是，小师妹还以为，我会害你不成？”

言毕，颜溪枝从落莲身边骤然离身，抬头问道：“落莲，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这是这百年以来，颜溪枝头一次 ，直唤她的名字。

落莲落莲，莲落凡尘，终要圆满。他究竟，还在奢望什么。

颜溪枝不曾等落莲回答，便独自转身离去。

“亲人！我把颜师兄，当做落莲此生唯一的亲人。”落莲的喊声从身后传来，颜溪枝不曾转身，可是落莲知道，他听见了。

前面的人手握成拳，指尖恨不得嵌进血肉里：落莲啊落莲，你可知我从未把你当做是我的师妹，我自知你有自己的天命。可我却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喜欢，可哪怕你对我只有一分的真心与爱意，我都定然会为了你，付出我的一切。哪怕是违逆这天命。可事到如今，我在你心里的位置，终究，只能是你的一句亲人……

他自知这一切都不是落莲的错，他爱她没有错，她不爱他亦没有错。没有谁是有错的。或许当真就只是天意弄人。

他自以为已经将这所有的情绪都消化干净，然后潇潇洒洒地放手。让她去得到属于她的那一方天地。

可当今日他看见落莲前来与他辞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自己心中激动的情绪。当他听见落莲对他如此质问，说是他一步步地将她置身于此的时候，他的心像被揪起来一样痛，最让人痛的是，她说的本没有错，回过头去，他确然是让她走到如今局面的人，若不是他有自己的私心，想让落莲与他同入内门，好日日在她身边陪伴着她，保护着她。他便不会从掌门那里知晓，她本不能长留峨眉，终有要离开的一日。他一直在想，若是他没有把落莲拉着与他一同进入内门，那是不是，就能多留住她一些时日。

哪怕掌门同他说，这一切都是天意。不管他怎么做，都是留不住她的，可他终究心里为此耿耿于怀地自责着。他怨她，却更怨着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方才竟如此失控。许是哪怕建立了这许久的心理建设，也终究是不愿意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吧。罢了罢了，终究她是要走了，想来也不会同他计较这些，日后再见面，便不知道是何时了。如此也好，断干净了念想，才好让她好好往前走自己的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