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三清告别杨右真,径自向三清观而去。
偶尔停下脚步歇息半刻,游三清看见悬崖峭壁上,有一座靠工匠舍命攀爬,以巨石为基建造的一座六边形的巨塔。
塔身使用一整条花岗岩石,共有六层,与塔基完美契合。
塔檐的各个角往上飞起,塔顶是葫芦的形状,古朴玲珑,屹立不倒。
这塔为何在此?
游三清带着腹中疑问,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清殿。
天色渐暗,观中的访客都开始坐着山挑或是步行离开。
游三清找不着张应然的踪影,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欣赏日落。
“不错,你误打误撞,已经摸到门道了;贫道果然没有看错人。”张若虚的声音在游三清的左边响起,吓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哎呀妈呀。”游三清站起身来,仍然不见张应然的身影。
“你准备好接第二个锦囊了吗?”张若虚微笑着问她。
“嗯,请师父尽管出题。”游三清信心满满。
“那好,这次的提示,锦囊里装不下,你看那是什么?”张若虚指着殿堂一侧挂着的一面,巨大的八卦镜。
这是一面铜镜,足有半人高,木胎金漆,中间镶嵌着水银,周边都是八卦阵图案。
游三清一边看着那面镜子,一面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诱使她慢慢走近。到了镜子面前,游三清看见了长途跋涉,妆发微花的自己,又看见自己的脸上沾着鲜血,连忙伸手擦拭。
真奇怪,脸上一点都不痛,怎么会有伤口渗血呢?
游三清怎么擦都擦不掉,手肘却被迟到的张应然拉住:“不是你的脸,是镜子上的血。”
“啊?”游三清伸手向镜子擦拭。
“不可妄动。”张应然阻止了游三清的动作:“这是观中的法器,露出血光代表山的附近有人死去。”
“那就是说……”游三清联想到近两日自己的探案遭遇,本来还在怀疑为什么张若虚会提前预知到杜鹃谷的尸体,现在终于茅塞顿开。
“是;八卦镜庇佑四方安宁。若有伤亡,先出血色;若威胁观中人安全,甚至会直接碎裂。这就是八卦镜的威力。”张应然讲述完毕,还默念了几句经文,以示祝祷。
游三清转身,只见八卦镜中的影像除了近在咫尺的自己和张应然,便是方才登山途中看到的石塔。
“你去过那座塔吗?”游三清思绪万千。
“你说北边悬崖的风雷塔?没有。那里是八卦阵的一部分,是守护三清山安全的;除了当时建塔的工人和布阵的道爷祖师以外,没有人去过那里。”张应然如实相告。
“看来那里就是你师父给我们的第二条线索。”游三清的思路开阔了些,“你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
走别人没走过的路,做别人未做的事。
张若虚说他没有看错人。因为游三清就是这样的人。
“塔不是你想去就能进得去的。开门的地方有高人设定了机关,只有特殊情况才能进入。”张应然好意提醒。
“什么机关,你知道吗?”游三清心驰神往,趁着日落借光往塔边瞭望。
“这我就不知道了。机关巧戏,我不是内行;如果右真在,倒说不定能帮上几分。”张应然倒也不是生性谦虚;只是这塔擅自闯入,难免遭到观中众师徒谴责。游三清是师父钦定的试炼者,她是不受规矩约束的特别选手。
“那好,我下山去通知右真,明天我们一起在塔门口见面。”游三清决定分工合作。
“好,那明日正午我们在塔门口见面;早上我还有练功和洒扫功课。”张应然点头道别。
游三清回到家中,黑甜一觉。入夏的季节,半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引得邻居家的鸡鸭羊狗一阵好叫。
被动物吵闹得半睡半醒的游三清,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号角并不是普通的家禽,而是痛苦不堪的人。
他们身上皮开肉绽,地下一片焦土。衣衫都破烂不堪,并不是被人撕扯殴打,而是自燃自爆。
游三清在梦中越看越害怕,浑身出汗。
她想上前救助,却想起自己父母的忠告:“打雷天千万别过了电,要是过电可就救不回来了。”
游氏夫妇也是曾经亲眼目睹树下赶驴的农夫把驴套在树干上,自己去茅厕解手,结果一道闪电劈下来,直接顺着树干上湿漉漉的绳子,把驴劈死在地上。
游三清开始说胡话,终于被父母摇醒:“三清,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三清!”
游三清摇不醒,她仍然止不住地手脚乱动,眼中流出痛苦的泪水。
“这孩子是不是魔怔了,她爸,我好害怕。”游大娘又急又怕,伏在游三清的身上哭了起来。
游老汉倒是镇定些。他想起昨夜,游三清从杨家顺手带回的铜铃铛,便从堂屋里拿进卧房,在游三清耳边急切地摇了几声。
听到铃声,游三清的双眼突然睁开,立身坐了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看着自己身边悲痛欲绝的母亲,感到莫名。
游老汉看到游三清活了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先前自己一直劝告自己,最坏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果然铃声把女儿叫醒,游老汉感叹自己和女儿的命数果然还是受到各路真人的保佑。
“娘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刚才梦魇的太严重,娘怎么叫都叫不醒。听话啊孩子,要不明天你就别去那个石塔了,娘担心你啊。”游大娘实在理解不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只希望孩子能好好地在家待着。“娘明天反正也不出摊;下这么大的雨估计是停不了了,也没人来看说书。娘就在家陪你,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这两日也是辛苦了。张道爷不会怪你的。”
“不行!”游三清想起来,张应然明天还会如约在塔门口等自己和杨右真,便果断拒绝了游大娘的提议。“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我已经和张小道爷约好,我和右真一起去风雷塔,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要不爹替你跑一趟,省得张小道爷白等?”游老汉提议。
“爹,娘,刚才只是梦魇,你看,我好得很。”游三清想到自己去九江应考之后必定会更长期地离开父母,她想给游大娘和游老汉一个慢慢过渡和适应家中没有自己的过程。“我真的没事,要么我给你们说说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吧。”
游老娘应允地点了点头。
“我看到有人过电了,好惨,我想救却救不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根本就不能动。”游三清尽力回忆着。有的时候,梦魇过后的游三清根本记不得自己见过什么,就好像那段回忆被刻意抹去一般。
“过电就是这样,人若是过了电,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会被紧紧地吸在过电的渠道上。当年爹给你讲的那头被电死的驴的故事,就是这样。那驴还不比人跑得快吗?平时怎么也电不到它;要不是有那根天杀的绳子,把它死死套在树干上,也不会让它那样惨死。”游老汉平日见不得杀戮,因此前两日杜鹃谷的案情,游三清也不太敢跟父亲多说。
“爹,那个石塔,风雷塔,究竟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游三清想起张应然茫然的神情,觉得自己得从外边多打听些观里人不大知道的信息。
“爹也是猜想,你且听且不听的;爹记得有段书里说过,若是要给现有的人或者房子加一层保护,不管是雷暴这样的天灾,还是四方邪气的**,按照八卦阵的图形在特定的位置布置上法器是再好不过了。你刚才说那塔叫风雷塔,顾名思义,那便是替附近其他人家和建筑抵挡风雷的;毕竟它最高,若是有雷电,必定是先打中它,再打中周围的树木房屋。咱们普通人的身板子,哪里高得过它呢?”游老汉平时闷闷的,却不是没有主意的人。
游老汉说话的功夫,游三清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不自觉地又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的清晨,身边是杨右真在关切地注视着她。
“你还好不,今早你家不出摊,我家也不出,我这不来找你了吗?”杨右真指着放在一边的两套蓑衣。“给你带了套我哥穿旧的蓑衣。你昨天上山怎么样了?见着臭道士了吗?”
“嗯,第一个锦囊完成了,张老道爷给我了第二个锦囊。”游三清站起身来,试了试蓑衣。比自己的身型足足大了一圈,但好在边沿不至于阻碍自己的行动,也能抵得住泥点子和雨水。
“是什么锦囊呢,给我瞧瞧呗。”杨右真摊开了手,一脸好奇。
“这个锦囊不像上回,其实是一个物件,一个我没带回家的物件。我们边走边说。”担心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让父母忧心,游三清督促杨右真也穿上蓑衣,拿了自家的芒鞋和三清铃,两人结伴出了门。
“山上路肯定很滑。”杨右真机灵,看到路边有些被雷电劈下来掉落的粗壮树枝,便挑了两根给自己和游三清做拐杖。眼看已经走出游三清家门近半里地,杨右真才开口问道:“现在能说了不?”
“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镜子,里面映着山腰上叫风雷塔的石塔,你肯定也见过,上次你去借马报官的时候……”游三清示意杨右真回想。
“我的心都快被那马颠出来了,我哪有空到处看;说不定到了就想起来了呢?”杨右真一向不爱过度反思自己,她自我感觉比较良好,也是游三清喜欢她当朋友的原因。
说话间,好不容易两个姑娘才到了风雷塔前,裤腿上沾上不少泥浆。
张应然早早地在塔前等候,看着塔门口的机关,一筹莫展:“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今天雷雨你们会放弃上山。”他看了看杨右真手上的三清铃,伸手索要:“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切,明明是你求我帮你的嘛。”杨右真本来想占住三清铃逗一下张应然,却被机关吸引住了全部精力:“好奇怪,这石塔远看没什么妙处,但没想到它周身的石料是缠了铁丝的。你看,都有点锈迹斑斑了。”
“大白鹅,你说说我们怎么进去?”张应然决定挑战一下杨右真的智力。
“小意思。”杨右真从头上取下发簪,今日没编辫子的一头秀发如水般散开,吸引了张应然的注意力。
杨右真拿发簪有桃花纹的一端贴在门上,三人听到石门里竟有咕噜咕噜的响动。
“我的发簪里面有磁石。”杨右真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决定稍微解释一下。“这石塔的墙里面,也有磁石,所以铁丝不仅引雷,还可以紧紧地抱住塔身,算是双重保护。”
张应然想起了第一天住在杨家看到的那一堆碎石,在杨右真的摆弄下慢慢变成了一块整石头,突然茅塞顿开。
大白鹅的小把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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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