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公里 第18章 师姐插叙一章

赵阳阳很早之前就跟家庭决裂了。

赵阳阳以前不叫赵阳阳。伍原飞是无意中帮赵阳阳复印户口本的时候知道的。

赵阳阳以前姓袁，叫袁照第。这个名字打眼一看好像没什么，但念出来就不一样了。照第照第，对，就跟全中国那些招娣盼娣念娣来弟盼儿婷妹是一个意思。

赵阳阳上面还有一个大姐比她大3岁。母亲连生两个女儿父亲很是不高兴，于是给赵阳阳取名照第，没成想来年真的生了儿子。赵阳阳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她没有童年。自她记事起她就在帮家里干活，她跟姐姐就是家里的劳力。

终于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每日姐姐早早起来做好饭，然后领着她步行到村里的小学。等赵阳阳小学毕业，她大姐也才初中毕业，父母就不让大姐上学让她去城里打工赚钱。赵阳阳第一次去省城还是大姐带去。小姑娘第一次见识到城市的繁华以及城乡的差别，也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努力就会跟大姐一样的命运。

她拼命学习，每次都是年级前三，以她的成绩考上市重点高中绝对没问题。

中考那年姐姐嫁人了。姐夫是个跛子。姐姐的婚姻就跟影视剧中那些受欺负的农村妇女一样，姐夫动不动就家暴，姐姐回家哭诉母亲却让姐姐忍耐，很简单，就是因为收了姐夫的彩礼。

赵阳阳曾经跟姐姐彻夜长谈，她让姐姐离婚。可是懦弱的性格导致姐姐只能逆来顺受。一直到两年后姐姐生下儿子境况才好点。此时家里对大姐不是很关注，全部心思都在孙子身上。

姐姐说通婆家来到城里打工。此时赵阳阳顺利考到市一中。

起初父母是不同意的，女孩子初中毕业就可以去打工挣钱了，但是赵阳阳却还要花钱念书。最终还是大姐承担了她的学费，父母才算妥协。

赵阳阳将大姐的难处看在眼里，她不想给大姐添麻烦，所以平时都会出来打零工赚钱，其实就是在离学校不远的小餐馆里洗碗。

这时候赵阳阳已经高三，她决定考一所好大学以便能摆脱命运的束缚。

“姐？”赵阳阳很惊讶，平时姐姐都在厂里打工，“你咋回来了？”

“你看这个。”大姐掏出一张宣传单。原来是大姐一起工作的工友，他们家儿子今年也要参加高考。

“这啥呀姐？”赵阳阳看着宣传单。

“我听他们说，这人很有名，专门指导家长每年高考后报专业。”大姐指着宣传单上的男人道。

“姐不懂这些，你这马上就要高考了，姐希望你好好考，选个好专业，以后找个好工作。对了，钱我都交了，你按时去。”

赵阳阳看着宣传单出神，她确实知道要好好考，但具体选什么专业，自己心里也没谱，爸妈从来没有教过，估计也是想着等他辍学赚钱养家养弟弟吧。

“过两天放寒假了，你就过来，姐带你一起去。”

讲座地点是在高新中学，赵阳阳还记得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学校里慕名来了很多家长，大姐领着赵阳阳随着人流来到讲座听。讲座厅里人头窜动，前排几乎都已经坐满，赵阳阳跟大姐在最后一排找个位置坐下。

讲座开始没多久从后门进来一个女生，女孩一米六出头扎着高马尾白短袖牛仔裙小白鞋，整个人看着青春洋溢，赵阳阳反观自己整个人都土里土气的。

女孩估计想到前面去，但奈何人太多，过道都站满了人没法挤进去，就只好站到后排。这时一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生从后排过道挤着向前，女孩被男生的书包剐蹭到，一个没站稳跌倒，赵阳阳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女孩，另一只手抓住女孩胳膊。

“谢谢。”女孩被桌子碰到，她摸摸胯骨。

“不客气，你坐我这吧，咱俩挤挤。”赵阳阳往里挪了挪给女孩腾出半张凳子。

大姐因为要上班就提前走了，走之前留给赵阳阳二十块钱，嘱咐她一会讲座结束自己回学校。

一场讲座结束，两个女孩也熟悉了彼此。

“我叫云赴梦。”女孩大方介绍自己。

赵阳阳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名字，“袁照第。”

“哪里来的土锤。”赵阳阳和云赴梦在校园里结伴而行，刚经过俩男生看到赵阳阳不自觉吐槽一句。

赵阳阳很尴尬，云赴梦直接拉住赵阳阳转身冲俩男生喊道，“喂，你俩等下。”

俩男生回头望一眼继续朝前走，云赴梦直接将手里的矿泉水瓶超刚才骂人的男生扔去。

男生被砸痛，“谁扔的。”

云赴梦拇指指向自己，“我。”云赴梦拉着赵阳阳走到男生面前，“疼吗？我故意的！”

男生吼道：“有病啊！”

云赴梦不甘示弱道：“嘴可以用来吃饭，不会说话可以闭上。”

说完云赴梦直接拉着赵阳阳离开，独留俩男生在身后一脸茫然。

赵阳阳抬眼望一眼云赴梦，“你好厉害。”她是真心夸赞对方，赵阳阳知道自己的境况，从小没有受到关注，内心自卑又敏感，有事要么自己扛着，要么就像大姐一样忍着。从来没有人给她出过头。

“走，咱们去吃饭。”云赴梦再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看出了赵阳阳的窘迫，青春期的孩子谁还没点自尊心。她愿意保护她的自尊。

“你喜欢吃什么？”

赵阳阳摸摸兜里的二十块钱，她想拒绝这个邀请。但是毕竟人家刚才帮了自己。但是云赴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云赴梦牵着她走进一家菜馆。俩人简单吃了一顿便饭，当然最后是云赴梦付的钱。从穿着可以看出云赴梦家境不错，但是人没有一点架子。赵阳阳从最开始的拘谨最后渐渐放松下来。

聊天中赵阳阳得知，云赴梦今年也是高三，但比她小不到1岁，就在高新中学。

“咱俩加个微信好友。”云赴梦道。

赵阳阳的手机还是大姐给买的，平时用来接收作业。“好”。

云赴梦到微信头像是她养的一条小柯基，她还说哪天将狗狗带出来一起玩，当然赵阳阳知道云赴梦就是这么一说。可是没想到一月后的某天云赴梦真的带着她的柯基来找赵阳阳。

俩人又再次见面了。

这次云赴梦直接来到赵阳阳的学校找她。这天是周六，一中只上半天课。赵阳阳领着云赴梦参观自己的学校，中午赵阳阳请对方吃饭，云赴梦说要吃面。赵阳阳知道云赴梦是不想让自己破费。

吃完饭云赴梦提议去自己家看小狗。云赴梦的父母一看就是高知家庭的知识分子，待人和蔼可亲。赵阳阳第一次从云赴梦跟父母的相处中感知到原来这世上是有爱孩子的父母的。

又过了一个月，俩人约定这次带小狗来赵阳阳家里做客。

赵阳阳的家在县城里，距市区大概一小时的车程。说实话赵阳阳有点不好意思带人回家，但是出于礼节还是邀请了。

很不幸，云赴梦第一次来家里就目睹了赵阳阳不受待见的惨状。

“死孩子，中午放学不回家干啥去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死读书，不知道帮家里干活。”赵阳阳刚进门母亲就劈头盖脸一顿骂。母亲骂完才发现赵阳阳身后跟着一人。

母亲上下打量云赴梦，得出一个结论：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穿的普通，但是气质明显不一样。连带着这狗狗的气质都不一样。

遂即母亲语气变得和缓。“照第同学呀。快进来。”母亲后来又断断续续问了很多云赴梦的情况，比如家是哪里的，父母都是干啥的，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赵阳阳觉得冒犯了，就寻个借口将人领出来。

“对不起。”赵阳阳道。

云赴梦显然并没有很介意。下午趁着阳光正好赵阳阳领着云赴梦抄小道上了后山。

此时正值4月初，万物复苏。山上空气清新。他们顺着路爬到山顶的凉亭。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县城。小柯基高兴坏了，这里啃啃那里舔舔还时不时撒泡尿标记一下领地。

站在山顶，云赴梦用手划拉一圈指着远方问道：“想去哪里读书？

赵阳阳望着远方，“不知道。”过一会又补一句，“离家远点的吧。”

云赴梦：“想读什么专业？”

赵阳阳：“医学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呢？”

云赴梦：“法律。”

俩人在山顶呆了一下午。聊了很多。其实云赴梦也很奇怪，按理说她跟赵阳阳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她第一次在讲座厅看到赵阳阳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不一样的特质吸引自己。就是电视剧里形容的那种倔强的草根女孩，身上有真诚质朴的气息，云赴梦将其称作泥土的气息。

最后在日落时分，俩人下山。赵阳阳领着云赴梦顺着小路来到车站。俩人一起乘车去市里。

汽车先路过高新中学，云赴梦下车跟她再见，俩人约定晚上回去聊微信。

不幸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云赴梦刚下车准备过马路，就被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撞倒。赵阳阳吓坏了，赶紧下车向云赴梦奔去，此时云赴梦已经倒在血泼中。

赵阳阳告诉自己不能慌，她立马打120急救电话，然后通知云赴梦家长。

云赴梦被送到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很不幸，云赴梦被撞到了头，需要做开颅手术。赵阳阳被吓坏了，她开始自责，如果不是自己邀请云赴梦来家里玩，云赴梦就不会被撞。但好在云赴梦的父母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们安慰赵阳阳这跟她没关系，是摩托车没有规范驾驶导致的。

手术进行到一半，医生通知家属血浆不够，需要输血，但是医院备用血已经用完了。此时赵阳阳才知道，原来云赴梦的血型是稀有的RH阴性，就是俗称的熊猫血。

赵阳阳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对医生说：“抽我的，我是rh阴性。”

就是这么巧。

赵阳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型。父母从小也没太管过她，小时候生病也没化验过血型。直到中考体检完一周后疾控中心给她打电话告知她是稀有血型她才知道的。疾控还让她加入了一个什么群，说以后万一需要输血大家可以互相帮助。

好在手术很顺利，云赴梦在转入icu后第三天就转醒。

icu不能随便探视。直到两周后云赴梦转入普通病房，赵阳阳才看到她。

由于伤到大脑，云赴梦虽说语言功能基本正常，就是运动功能轻微受损，后期要做康复训练。

“袁袁，拿个镜子我看看，没头发是啥样。”虽然受伤，但是云赴梦心态良好。

病房没有镜子，赵阳阳打开手机照相机。

“嗯，还行，像个木乃伊。”云赴梦瞅着相机中的自己。

此后每天放学赵阳阳都会来病房陪伴看望云赴梦。由于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现在基本已经进入全面总复习，赵阳阳便把每天的试卷都带到云赴梦跟前，但是很显然由于受伤云赴梦现在脑子没之前灵活，最终云赴梦父母给她办了休学。

那一年赵阳阳最终得偿所愿考入某医科大学。云赴梦在第二年考取某政法大学。很幸运他们的大学在一个城市。俩人成了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