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施耐德导演的《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中有一句很有意思的台词,“你并不勇敢,人类才勇敢。”当然,这是中字的翻译,原版台词是You are not brave,Men are brave。我觉得中文的翻译版本很美妙,因此印象深刻。
但事实上,在我看来,人类并不勇敢。
江闻靠在我的肩头,手指在琴键上按着不成调的音节,轻轻地,像是突然从百米高的断崖宣泄而下的瀑布。我感受着他抵靠在我肩头的重量,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没有给予我任何回应,甚至亲吻也没有。
当然,就算是亲吻过后,他也能找出很多的理由搪塞。总之,在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之前,我肯定不了他的心意。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才轻轻地叫他,“江闻?”我垂下眼睛看他,从这个视角,他看不见我的视线。
他没太大反应地说,“你没礼貌。”
他比我大两岁。
刚进公司时,他礼貌又疏离地让我叫他哥,但我没叫过。
于是我又唤他,“哥。”
他鼻腔轻轻应了一声,问我,“你之前推了工作去干什么了?”
我只简短给他解释过,现在扯出很多的话给他说,“我小时候在宣淮生活过一段时间,有很多朋友都是宣淮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包括上次的那个?”
我知道他说的是游浩淞。
“嗯。”
“接电话的人是谁?”
“另一个朋友。”
“啊,难怪声音听不出来,我还以为……”
我追问,“以为什么?”
“没什么。”
他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没有下文,没什么、算了,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问,“他们长得好看吗?”
我不知道他莫名其妙问这个做什么,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切凑在一起堆砌出一个有点让我觉得惊喜的巧思。他大概以为我是去找谁了吧?
我不想多余说什么,拿出手机翻找照片给他看,我找出大家一起在周瑞怡家中吃火锅的照片,挨个给他介绍,“这个你是认识的,就是之前来找我的游浩淞。这个是周瑞怡,我就是去给她道贺,她订婚了,旁边这个是她的未婚夫,两个人认识很久了,感情很好。这个是我们的另一个很交好的朋友,接你电话的就是他。”
他凝神望了望,“他长得挺好。”
对于男生来说,这样的夸赞已实属不易。但这话不能作假,陈俊乐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我,“嗯。”了一声,“是啊,他个子也好。”
我翻出之前和他一起爬青桐山的照片,“山顶风景挺好的。”
“你们还去爬山了啊?”
“徽封第一高峰,我老家也在这个省。这个是江珠塔,在榕广市,我读书就是在榕广读的。”
江闻偏题,“就你们两个去爬的山吗?”
“别人都有事做,就他闲着。”我不好说太多陈俊乐的个人信息,他家里面想让他考公,他觉得没意思,随便找了个每天在家敲敲键盘的小语种翻译工作混日子。他大学小语种选了波斯语,原因是因为很喜欢伊朗的电影。
他最喜欢一部名为《何处是我朋友的家》的电影,曾数次在群中安利,为此还专门去研习了一段时间的镜头语言以及导轨拍摄。在他看来,伊朗的电影都很朴实无华,没有太过于华丽的辞藻,也没有绚烂的特效,只是平常如山间溪水那般缓缓地讲述着一个故事。
只可惜他的家庭根本上是不乐意看到他从事演艺行业的,因此他转向目标,去学习语言。
江闻突然感慨,“你朋友都订婚了。”
“她和我一般大,不过我觉得我还挺年轻的。”言下之意我不着急。
然而我这话却惹恼了他,江闻扫了我一眼,说,“周司越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有时候不仅任性,还幼稚,甚至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还总是不管不顾觉得自己委屈,现在我发现了,你还特别不靠谱。从最开始你给我说你喜欢男人,所以你来招惹我?我没办法不多想,然后呢?你说你喜欢我,可后来呢?你又说你家里面不希望你喜欢男的,所以那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又还小,果然就像是你之前说的那样,就是玩一玩吧?”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锅,“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这样的话?”
“你就是说过,你现在还不承认!”
我想起他第一次坐我车我送他回家的玩笑话,我很想告诉他,那只是逗他的,我当时根本就不喜欢男的。
可还没等我开口,江闻揉了揉眉心,“算了。”
“什么?”
“我们不合适。”
说完他起身就走,我呆呆地坐在原地,他说得没有错,我又开始觉得委屈,甚至有一点想哭。我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所有的一切在现在都变得不合时宜。
江闻最终没有走,他回到我的面前,拉我的手,“怎么啦?”
感觉到我的手很冰凉,他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该不会又生病了?”
“那天给你打电话,我在阳台吹着风站了很久。”
“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我晃了晃他的手,“送我回家吗?”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拉着我站起身,“走吧。”
·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我有意让他留下,但这个节点只会显得居心叵测,因此叫他在楼下等着,去给他拿上次带的礼物。
看到无牙仔和光煞以及皮卡丘、史迪仔的一瞬间,他有些惊喜,眼睛亮晶晶的,还将它们脑袋靠着脑袋地摆放在沙发上。
上次给他用的毯子还整齐地叠放在另一个沙发上,我特意嘱咐家政阿姨洗干净放在这里就行。江闻可能不知道,他走了之后,我接连在沙发上睡了两晚。
因为惦记着江闻第一次在我家做客说我不会好好生活之后,我将冰箱填了个满满当当,这会儿拿出草莓洗干净给他。
江闻捻了一颗,说,“酸。”
我一尝,确实酸。好吧,我果然不会生活。就是去超市直接买的盒子包装好的,我还以为看起来很高大上味道肯定不错。
我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煮点东西给你吃?”
“还好。”
我见他又去捡草莓,直接端过,“酸的你还吃?真想吃我现在去给你买。”
“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那怎么办?”我顺势坐在他旁边。
他有些累地往后靠着沙发,“好像就月中才有活动,剩下没什么事了。”
“那我明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我又补充,“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说到吃的,他来了点兴趣,问,“我们去开渝吃火锅怎么样?”
“那我现在订票?不过就为了吃顿火锅吗?其实在昭阳也可以吃的啊。”
开渝火锅是本土特色,很多人去旅游都是奔着想要吃一顿正宗的开渝火锅去的。在聿都估计是吃不到太正宗的了。
“不乐意?那你还说带我吃。”他撇嘴。
“但大差不差的我总能找到的啊。”我偏头看他,抬手轻轻勾了勾他额前的卷发,他正要躲,我捉住他的下巴,“别动,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吻。”
江闻登时脸红了,他支吾着,“什么时候的事?你这个无赖。”
我不忍笑,最终决定放过他,问,“累不累?我去给你放水让你泡个澡。”
“哦。”
我看着他闪着细碎光点的眼睛,有点儿蔫坏地问,“你今天晚上还是打算睡沙发吗?”
“我回去了。”他要站起身,我立刻拉他的手。
“逗你的,你想睡哪儿都可以,但是地上不行,地上凉。”我努嘴,“毯子在那儿,洗干净的。我去给你放水。”
实际上我也累得够呛,等他洗漱完,我收拾好道了晚安就迷迷糊糊上床睡觉了。
后半夜醒过来,明明没什么,但总觉得放心不下他。下楼一看,他正坐在小吧台高脚凳上吃三明治,脚尖还一点一点的,看见我下楼噎了一下,我慌忙给他倒水,“慌里慌张的。”
“你怎么醒了?”
我看他那样子估计是在琢磨自己就弄个三明治的功夫不至于吵醒我吧?
我捏了捏他的脸,“早先时候问你饿不饿,你说你不饿?早知道我给你煮点热的东西吃了。”
“当时是不饿的。”江闻说着撇了一半给我。
我俩吃完收拾好,我没上楼,熄了灯,轻手轻脚地躺上沙发,他被我挤得往里,但没踹我,也没让我走。
沙发一个人睡还可以,但是两个人只能是侧躺。江闻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我,问,“你睡着了吗?”
“还没。”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家里面的情况?”
我沉吟了一下,说,“我老家是在宣淮徽封,后来家里长辈过来做生意,就搬迁了,现在是定居在聿都。我爸妈都是商人,家里面就我一个独生子。但是亲戚很多,逢年过节聚会什么的,一大家子人。那你呢?”
“我爸妈现在也没做什么,我有个妹妹。”
两个人还是有点儿太挤了,他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我感觉到不妙,只好在毯子里面抓住他的手同他纠缠着指节企图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他忽然问,“你以前喜欢的人什么样?”
我哪里喜欢过别的什么人,但我偏偏恶趣味地故意逗他,“你问的是哪一个?”
他甩开我的手指,别过身去。
我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扭过来,我知道我说我没喜欢过别的人他现在一定不相信,我只说,“闭上眼都是你的样子啦。”
他不搭茬,我接着说,“睁开眼就看到你了。”
他终于低低笑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我的怀里睡过去。
煎熬的是我罢了,我完全不敢动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浑噩着被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叫醒。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沙发,洗漱完给他留了字条就出门买早餐。
昨晚答应了请他吃火锅,但肯定没有早上吃的道理。
回到家他还没醒,是被我开门的动静吵醒的,见我手上提溜着早餐,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今天外面天气更冷了,连带着天色也灰扑扑的,即使家中开了灯也有种昏暗的感觉,因此我打算将餐桌安排在二楼的露台,露台是有装全景玻璃的,室内温度很足,不用担心冷。
他看见四周布置着绿植的露台很惊喜,“我不知道你家还有这种地方。”
“这有什么。”我拉着他坐下,“三楼也没带你去看过呢,不过还有几间房没有装好。”
我一面给他夹着菜,一面说着今天安排的行程,“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弘法寺拜一下,据说《隔离地》开机仪式就定在了弘法寺,但是我感觉和剧组去没意思。我还打听到考山路那边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老板是开渝人,我已经预定了。”
说来有点儿搞笑,从前去渡州旅游时特意去过寺庙,自觉当时心境算得上诚心,求了根红绳,系在了寺庙的树上。时至今日却早已忘记那红绳上的注解是什么了。
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想带着江闻去拜一拜,私下的,不必要惊动旁的人,就只有我和他。就只是我们。
求一个我能记住的。
江闻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粥,“我爸妈支持我的事业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能让我挣到钱,他们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赞同我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兴许你也知道,我从前是有过女朋友的,那段感情分分合合,对于我而言,这样的情感状态其实让我觉得很疲惫,我讨厌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感情也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应该责怪你,毕竟我们的情况其实差不了多少。”
“你又要跟我提分手?”
他瞪了我一眼,“你瞎扯什么?我们都没在一起。”
我端起一旁的牛奶沉默地喝着。
江闻放下筷子,严肃道,“其实你说得对,你确实算不上成熟,但是这没办法成为逃脱的借口。我不可能因为现下的欢愉就忽视那些在未来不会出现的困境。我对待感情的态度没办法做到像你这样的随意轻忽。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随便地开始一段似乎一眼望去就知道结局会无疾而终的感情。”
我放下杯子,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借由着晨光看他,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他竟然思虑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