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吃热面,这也真亏曹叡想的出来,但曹叡的本意并不是要故意捉弄何晏。
只见曹叡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晏,直到何晏把整整一碗面,连面带汤的喝完,脸上已是满头大汗,不得已,只能用衣袖左右开弓,来擦汗。
“嗬!原来‘傅粉何郎’是假,玉面何郎才是真啊!何叔真真是生了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皮囊!原本我以为何叔每日脸上涂粉,才得以如此面容白皙透亮,却不想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怪不得姑姑当年非你不嫁,我若身为女子,也必定也会着迷于何叔的盛世美颜!”
被曹叡这么一顿夸,何晏脸上的汗更多了,曹叡见状,也不再多做为难。
今日唤何晏前来,主要是为了给何晏一个机会。
如今新帝登基,正是用人的时候,曹魏自曹丕代汉以来,到曹叡这儿,也不过两代。朝中有许多劳苦功高的异性家臣,居功至伟,颇有威望,而曹叡尚且年轻,对于这些异性家臣,必然心有忌惮。汉朝傀儡皇帝被架空、篡权的血泪教训不远,曹叡时刻警醒自己,要不忘前车之鉴,因此,在用人方面,曹叡下定决心,还是得多倚仗自己家人。
何晏虽然姓何,但毕竟是先祖曹操的养子,又是金乡公主的驸马,一直以来,都享受着曹家的养育和恩惠,虽然一直贪图享乐,一事无成,但至少没有二心,可以信任。再加上何晏在民间颇有名气,因其才华的追随者不计其数,这是一股不容轻视的力量。故曹叡认为,何不扬长避短,充分利用何晏身上的魅力点和闪光点,让他为我所用!
于是,曹叡先是安排何晏到崇文观做讲师,一是替他盯着这帮世家子弟,二是利用他的才华和魅力,引导这些世家子弟勤勉读书,长大后为国效力。
随后,走了一个何晏,又来了一个曹爽。
见曹爽兴致勃勃地一路走来,曹叡先是给了他一记下马威:“前几日,听说你又在崇文观闹事了?”
曹爽一听曹叡居然已经听说此事,二话不说,先是下跪喊冤,“陛下,冤枉啊!不知是何人谗言,爽前几日不过是好心要去迎接新同学,可能就心情激动了一些,但陛下一向是知道的,爽直人直语,为人爽快,爱交朋友,哪里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曹爽在曹叡面前,一向表现得谦虚乖巧、忠厚老实,而目前的曹叡又格外仰仗曹爽的父亲曹真,因此明知曹爽是个庸人,但念在他好得姓曹,对于曹家更是忠心不二,又愿意为曹叡各种鞍前马下,所以大部分时候,对于曹爽的那些荒唐行径,曹叡都是得过且过。
但这一次,令曹叡万万没想到的是,曹爽居然将心思打到了王元姬的身上,这显然是让曹叡有些坐不住了,“你是曹家人,又是大将军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辅助朕成就大业的!因此,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德服人!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朕也给你封了官,以后你也不要再去崇文观了,干脆留在宫里,跟着几位老臣,好好学习一下为官之道吧。”
见曹叡只是警告,并没有真的责罚,曹爽终于长舒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殷勤地先扶着曹叡坐了下来,然后亲手帮曹叡沏了一壶凉茶,知道曹叡一直以来,经常肺气不足,宣降无力,咳嗽气短,故还贴心地在茶壶里添加了人参、甘草、五味子等药材,帮助曹叡润肺养身。
“爽儿,你任散骑侍郎也有段时日了,目前朝中管理财政的度支尚书仍然空缺,朕若让你举荐,你看谁比较适合?”
曹爽沏完茶后,乖巧地立在一旁,稍作考虑后回答道,“臣愿举荐舞阳侯司马懿的弟弟,关内侯司马孚。”
“哦?”曹爽的答案显然让曹叡有些意外,“怎么,这司马孚有其兄长的风范吗?”
曹爽双手作揖,认真回答,“与舞阳侯极为相似!”
“哦,这样啊……”,曹叡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不置可否。
这让曹爽不禁紧张起来,他紧盯着曹叡,不放过曹叡脸上任何一处微小的表情变化。
“古人云,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爽儿,你最近有结交什么新朋友吗?说来给朕听听!”
曹爽早就听说,曹叡刚刚登基,对于司马家族有所忌惮,起初他还不肯相信,认为皇帝嘛,那一定得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无所畏惧,区区司马家,又何足为患?但方才看到曹叡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曹爽心里也是顿感不忿,甚至悔恨前几日那事,自己当时应该再狠心一点,干脆将那司马昭给斩草除根。
想起那司马兄弟,曹爽早就是一肚子气!
在崇文观读书的时候,司马兄弟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贤良好友,比如诸葛诞、夏侯玄,再比如陈泰、陈骞,无一不是相貌、才华、品德样样兼备之人,反观曹爽自己,身边却都是一群狐朋狗友、酒肉兄弟,平时连个谈心事、出主意的人都没有,真是越想越气!
现今曹叡问他,曹爽思忖再三,身边这帮酒囊饭袋,居然是一个也拿不出手,眼看着就要抓破脑袋的时候,曹爽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邓飏邓玄茂可用!邓玄茂乃东汉名将邓禹之后,颇具大将之后的气质和风范!”
“邓飏吗?”曹叡扶额沉思,“朕怎么听说他其貌不扬,更有相师曾经说他乃‘鬼躁’之相,行步弛纵,筋不束体,坐起倾倚,若无手足……”
“陛下,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邓玄茂他贵在为人忠厚,踏实低调,在我府上做事时,也是一向勤勤恳恳,跟有些华而不实的世家弟子完全不一样,将来必会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曹爽穷其赞美,极力推荐。
低调勤恳,而非华而不实,这几句话算是说进了曹叡的心坎里面去了,“好吧,那朕就先许他个尚书郎做做吧。总之以后,你就不要再去崇文观了,带着这个邓飏先给朕做出点样子来看看吧!”
曹爽领旨谢恩,满意离去。看着曹爽的背影,曹叡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眼间,冬天到了。
崇文观新来了个女先生,名字叫做辛宪英,一起来的,还有她那侄女兼最得意的门生,羊徽瑜。
说起这羊徽瑜,其实王元姬并不陌生。
小时候回外公家,曾经同她见过几面,王元姬的家母羊夫人是羊徽瑜的表姑,因此,王元姬还得喊羊徽瑜一声表姐。
虽然大家平时都在夸王元姬饱读诗书,出生于书香门第,祖父、父亲也都颇具才学,但比起表姐羊徽瑜,那还是差得多。
泰山羊氏世代显赫,俸禄两千石的官职到羊徽瑜这一辈已经是第九代。羊徽瑜的祖父是南阳太守,父亲是上党太守,婶婶是才女辛宪英,姨母也是另一位才女,那就是蔡文姬。
羊徽瑜从小就很有志向,且酷爱读书,尽管在她出生时,左侧脸上有一块不小的胎记,因此背地里被不少人偷偷过“无盐女”,但羊徽瑜从不在意,更从未因此而自卑。前几年,羊徽瑜家中父病母亡,她同其年幼的弟弟羊祜一起住在了婶婶辛宪英家。
辛宪英的课十分精彩,作为女先生,有着不同于男性的细腻和坚韧,尤其在解读古诗名言方面,能够从女性独到的角度出发,给人一种耳目一新,却又眼前一亮的感觉。
辛宪英离开后,教室里几个平时爱起哄的男孩子围到羊徽瑜身边,偷偷摸摸、又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羊徽瑜脸上的胎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全然不顾羊徽瑜的自尊和感受。
这让王元姬怎么能忍!“你们有些人不要太过分了!像你们这等肤浅的人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容貌品头论足!”
“呵呵,肤浅?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容貌最为重要,孟子云:‘食色性也’,女子首先要靠‘色’来吸引异性,取悦丈夫,不是吗!”某位男子如是说。
“呸!”王元姬连忙做出洗耳朵的动作,“这些话可真的是要脏了我的耳朵!你这些年的圣贤书可算是白读了,真的是妄为世家子弟,你父亲好得也是朝中大官,难道他当年也是因为看中你母亲的‘色’吗?不过兴许还真是,所以把你教成这副样子,我看你们家到这一代也算是要彻底完蛋了!”
“你!”王元姬这算是彻底激怒了男子,作势就要动手打人,被一旁的曹羲伸手拦下,男子见是曹羲,立刻缩了回去,不敢多言。
这时,羊徽瑜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徐徐说道,“战国时候,齐王曾派使者出使赵国,并专门准备了一封向赵威后请安的书信,使者正在取信时,赵威后迫不及待地问使者:‘今年的收成如何?百姓的生活怎样?齐王的身体可好?’使者有些不开心,反问赵威后:‘我奉王命,前来向您请安,您为何不先关心大王,这是否有些尊卑倒置呢?’赵威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此言差矣!如果庄稼不好,百姓的生活就成问题,自古民为本,君王次之,如果我先关心大王,那才是本末倒置呢!’”
“从来就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反,女子有才不仅可以辅佐丈夫,教育子女,还可以著书立传,影响传承。因此无论家还是国,需要的都是有才有德之人,无论男或女,假如无才又无德,即便是男子,于国于家,又有何益呢?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
好口才!好气节!
王元姬激动又崇拜地拉着身边的李婉,不停地为羊徽瑜鼓掌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