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对男子而言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一般由父亲主持,庞家是荆州大族,对这件事自然是十分慎重的,当天还把庞统的老师司马徽也给郑重其事的请来了。
同时到场的还有同为荆州名士的黄承彦老先生。
这也是孔明第一次见到黄承彦這個人,黄家也是荆州名门,黄承彦跟荆州牧刘表家还有一点亲戚关系,只是他本人却与庞统的叔父庞德公一样是个不问世事的人,族中的事几乎都是子姪辈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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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代表一个男子成年,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才是,可庞统看起来却显得闷闷不乐,这可与他向来的个性不符。
孔明觉得奇怪,私底下问了庞统才知道,原来庞山民有意在冠礼之后安排这个堂弟在自己身边历练,已经跟他提了好几次,其实就是要他为了将来的出仕做准备。
庞山民虽然年轻,也不過只比蒯祺大一歲而已,但由于庞德公不管事之故,他如今已是庞家家主,有资格决定族中所有事情。
而他这做法在大族之间也是十分常见的,可庞统却不愿意,他的个性从来就不愿受任何事束缚,尤其不愿意被自己的家族控制。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庞统却是没有当着孔明的面说出来,到底他身在庞家,荆州内部的许多事情他能比孔明看得更清楚。
他心里早已不认为荆州是个适合自己施展拳脚的地方了,刘表這個人外表看似仁厚宽和,却是遇事不断,而且年纪越大越糊涂,尤其是在娶了蔡夫人之后。
庞统知道孔明视刘表为恩人,一直颇为尊敬,这些话他当然不好当着孔明的面直说。
也因此他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荆州,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是才学出众,却宁可整日无所事事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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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山民对这个堂弟如此漫不经心.不把自己前途当一回事的行为可以说非常生气,尤其庞统明明不是没有才干,因此已经是多次當面斥责,这些事让庞统可以说感到相当无力,尤其他又不能把原因直接说出来。
“孔明,我好像有一点能够理解你的兄长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了?”庞统看着他笑得可說十分勉强:“在这种纷乱的时代,与其留在一个地方被命运束缚,还不如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更好不是吗?”
“士元,你不要乱来”孔明隐约听出他的话中之意,赶紧说:二姐夫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如果真的不想这么快出仕,找個時間跟二姐夫好好沟通就是了,我相信他能了解的,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庞统只是不说话,从小到大他跟叔父家的人就一直格外亲近,他对庞山民的尊敬跟信任也绝对不会输给孔明,只是随着年纪渐大,他開始觉得自己跟这个堂兄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士元”孔明看着他的神色十分担心,刚想说什么,庞统却是轻松一笑: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跟堂兄谈的,你就别担心了。
孔明点点头,眼神中的忧虑却丝毫没有减少。
其实此时還年少的他们並没有发觉,有一些事已经逐渐在改变了。
不论是蒯祺还是庞山民,他们到底都是荆州的豪族出身,根深柢固的家族責任是他们摆脱不掉的,他们做任何事時自然都会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优先考量。
而庞统虽同樣是庞家人,可他受叔父庞德公的影响很深,生性自由,更不愿因为家族而选择自己不愿意走的路,如此一来兩邊怎能没有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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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心里放心不下,忍不住找上了自己的姐夫,希望他能跟庞统好好谈一谈。
“阿亮,这件事你不要管”庞山民的脸色很不好看:我自有主意。
“姐夫,士元的脾气你比我還清楚”孔明又是著急又是无奈:他如果不想出仕一定有他的理由,你硬逼他又有什么用呢?
“我逼他?你怎么不看看他是什么德性?”一向個性温和,很少对別人大小声的庞山民这回火气也上来了:“阿亮,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什么?如果士元像你这样至少还会找事情做也就算了,可他不是,整日无所事事,东晃西晃,叫我怎么能不生气?”
“姐夫..............”孔明还想再说什么。
“好了”庞山民举手阻止他:阿亮,我不想对你发脾气,但是士元是庞家的人,他將來究竟想选择一条怎样的道路,他是需要好好的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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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姐夫的书房,孔明只觉得整颗心都凉了半截,姐夫如此坚决的态度让他非常担心,他知道庞统的个性,如果姐夫真的坚持要他跟在自己身边,只怕他真的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啊。
当年的他无力阻止兄长离开,如今他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好友离去?孔明有生以来真的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且这次的事也是相處的这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他们与姐夫之間已经開始有了距离,不再如同從前一樣可以轻松的互相沟通。
最糟糕的一点就是,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距离竟是他们无力弥补的,哪怕他们多么希望。
虽然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庞统都未再提起想要离开的事,孔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庞山民暂时按下那件事的,但他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
一个是自己打从心里深深尊敬的姐夫,一個是自己的师兄兼好友,孔明是真心不希望他们闹翻,何況他们两人还是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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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种时代似乎是没什么空间跟时间让他们思考自己的事的,建安四年十一月,孔明十八岁的生辰才过了不久,卻是传来张绣已经投降了曹操的消息。
张绣与曹操有杀子之仇,本来是十分害怕曹操会找他算帐,还是其麾下谋士贾诩极力苦劝,才好不容易让他点头投降。
而刘表虽然表面上答应支持袁绍,但他并未出兵,持观望态度。
毕竟这袁绍的个性反反覆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可以成大业之人。
只是刘表一心只想自保.胸无大志却让不少人失望,荊襄乃戰略要地,根本不可能這樣苟且偷安下去。
於是从事中郎韩嵩、别驾刘先就向刘表说:“今豪桀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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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講白了其實就是建議刘表乾脆投降曹操以保住荊州的意思,偏偏赞成这个想法的人还不少。
可是刘表狐疑不决,便派遣韩嵩前往晋见曹操,以探其虚实。
他对韩嵩说:“如今天下大乱,大势未知所定,而曹公奉天子于许都,希望阁下能够替我观其虚实。”
韩嵩答曰:“至圣者可以通达于普世的价值、忠节,次一等者则只能紧守现存公认的气节。而我韩嵩,仅仅是守节者而已。所谓事君为君,君臣之间的关系既定,所以可以以死守节;现在我奉命前往朝廷仕宦献身,正因为是将军您的命令,所以即使是赴汤蹈火,我也是万死不辞的。以我的观察,曹公明哲,必定能匡济天下,如果将军能够上顺天子,下归曹公的话,必定能够享百世安康之福,荆楚之地亦定会受其庇佑,那么您就应该派我出使了;但若然您举棋不定,却仍命我出使京师的话,一旦天子封我为官,我便会成为天子的属臣,将军的故吏了。正如在君为君的道理一样,我韩嵩只可守命于天子,在道义上就不能够再为将尽忠效命了。唯望将军慎重三思,不要有负韩嵩。”
但刘表却以为韩嵩只是因为怯惧而推搪,便强行命他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