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将天子剑收入剑鞘,寒刃发出铮鸣之声,“如今你已统一北地,又发重金去赎,匃奴不敢不卖你这面子的。”
刘琼看向玉玺上方地图,有着山川脉络,“待安定下来,胡地也得归汉。”
“有志气,”谢衣将剑与玉玺放回原地,“但娘子,今日休沐,不谈公事,已经装扮妥当了,咱们去划船赏花,不负春日。”
“去踏青吗?”
谢衣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当然,听说宋恪昨天下午回曹府了,那小子总算是不来当电灯泡了。”
他刚说完,就撞上回来的宋恪,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刘琼看着他两,放肆的笑了起来。最终还是三个人带着赵云与亲卫还有两侍女一起走。
毕竟在许昌,安全问题是首要问题,他们一行人骑马往郊外走,中原多是宽阔平地,许昌更是,无甚高山,最多也是丘陵,河流却是纵横交错。
他们牵着马在河边走,河边风大,刘琼的发髻都被风吹乱散了几缕发丝下来。
刘琼发现,以往她与谢衣谈天说地,谈游乐谈文娱谈服饰,如果不谈公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们什么时候变得勤政了?
谢衣倒还好,他想起一人,便与刘琼道,“甄姬也来了。”
刘琼愣了下,才想起这个跟着诸葛先学习的美人,毕竟她从前可没干过活,一下子直接当侍中吏部当然要培训观察一下。
“挺好,我身边终于能有一美人了,我还挺喜欢甄姬的美貌。”
谢衣很是认同,“我见她的时候都愣了神,真是洛神之姿,确实让人见之难忘。”
他这话一出,离得近的赵云瞥了他一眼,谢衣一时忘了自己对外是刘琼的丈夫,宋恪发现了,他虽然不想提醒,但这关乎刘琼的面子,免得谣言四起。
于是宋恪咳了咳,刘琼看了看他,“你咋了?着凉了?”
宋恪懒得理这两二货,还好这里没啥外人,爱咋咋地吧。
谢衣反应过来,错开话题,指着前方空地,“我们便去那露营晒晒太阳吧,这也没什么青山,倒是听着孱孱水流,放松放松心情。”
宋恪看了看,“前面仿佛有人,换个地吧。”
“有人?你眼睛可真好,这都能看见,近来踏青的确实不少,前面是谁?”
宋恪看了看,其中有一人很是眼熟,“好像是曹丕曹植等人?曹家一倒,曹植身边的杨修等人倒是不见人影了。”
刘琼止了步子,准备往回撤,“去其他地方看看吧,万一撞上了,文人聚会,拉着一起写诗就尴尬了。”
她哪会什么诗啊,那曹植邀过几次,都让她给拒了,要是暴露她文盲本质,多尴尬。
他们准备换地方,前面百米之外的人却早早就看见他们,毕竟他们太显眼,本来准备去打招呼,却不料他们换了个方向走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刘琼绕过了曹植,没绕过曹操郭嘉等人,好家伙,曹家是家族游是吧。但她倒是第一次见到郭嘉,没想到在这游玩之时。
“明王,谢尚书好雅兴。”
刘琼笑了笑,“曹公也好雅兴啊,这位先生瞧着丰神如玉,不知是何人。”
曹操看向郭嘉,他觉得奉孝一身才华,若是没落倒是可惜,遂与刘琼介绍道。“这是郭嘉,郭奉孝,他是个大能人。”
郭嘉看着眼前的刘琼,此时的打扮与探子所言的形象相差甚远,他笑着揖了一礼,再将目光转向谢衣,与一旁的宋恪,他总觉得这三人有点不太正常,谢衣与刘琼是夫妻,一起出门,带上将军亲卫也正常,宋恪非要跟着是做啥?
“嘉见过明王。”
毕竟宋恪救了他,郭嘉对于宋恪的事还是上了心,他立在曹操身后,对上宋恪的视线,含笑点了点头。
谢衣扯了扯刘琼的袖子,刘琼原本想挖墙角的心思也歇了,毕竟曹操还在这呢。
“郭先生有礼,而今正值春好,曹公携友一道出游,我们几人正欲一同踏青,便不打扰了,早听郭奉孝大名,孤求贤若渴,若是有再出仕的兴趣,可来寻宋恪。”
宋恪坦然受之众人眼光,他朝郭嘉笑了笑,与曹操见了礼,便与刘琼他们一道走了,几人歇了踏青的兴趣,在市集转了转还遇见刺客,一天下来刘琼都麻了。
回到了宫里想想就气笑了,她想着那一群提刀冲上来的死士,那些人眼里的狠意,她眉目也沾了杀气,“子龙,街市上那些刺客是哪来的?”
赵云有大概的思路,但不敢断定,“应是旧朝臣的死士。”
刘琼觉得是她太久没动刀,那些人又放肆了,她的眼中俱是冷色,杀心尽显,“查,不论查到谁,尽诛之。”
“诺。”
待赵云退了出去,亲卫们守于殿外,侍女们忙前忙后的打理。谢衣叹了声,“原想着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结果还不如待樊笼里,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
宋恪愣了愣,他想着那些旧汉臣与士族,“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逆贼呢?”
刘琼嗤笑了声,冷了声音,
“成王败寇,他们当然是贼子,曹操尊汉,他们想他死,我姓刘,他们也想我死。他们才不在乎大汉,他们只在乎,是不是他们当朝掌权罢了。失了势,就想咬死夺权者,也不看自己配不配,自古以来,改朝换代还没有不流血的,他们想以血铸新朝,我自然得成全他们。”
谢衣对于这种党同伐异还是有点不习惯,但他从不掺和。
宋恪觉得刘琼成长了很多,果然玉玺到手还是不一样的。
“说的没错,若不处以极刑,以后出门尽是刺客,挡都挡不住,杀一儆百,杀到天下皆惧,这是必须的。”
刘琼一天下来有些累,“你们都去睡吧,我累了,想卸妆洗漱休息了。”
这几日许昌城内夜夜刀兵,血染城池,曹操在府里与郭嘉下棋,不置一词。
骑马向逆臣族地而奔,刘琼下了死命,他们想她死,她也决不放过这些人,大汉忠臣?这旗号未免太可笑了。
是她宽仁久了,这些人忘了幽州事了。
王座之下白骨累累,在不知不觉里,她已经杀伐决断了。
当诸葛亮插手两州时政,沮授懒得与这愣头青的长官争,毕竟他比诸葛亮大了二十岁,但人家已是宰相,他是后来者,任诸葛亮这强迫症查缺补漏,他管上刑部,许昌城内的连根拔起,顺着赵云查出来的东西,硬是将返回族地的搞事人压来许昌,主谋处死,全族流放辽东。
这时的东三省更加寒冷,流放过去的人,九死一生。一连数日,许昌观刑台午时三刻日日血流不止,让那些世族豪强们又想到幽州的情形,一个个活络的心思都压了下去,不敢多言。
刘琼怒意平复下来,也没有再待在许昌的兴趣,她准备回蓟城了,这些日子谢衣与宋恪也在兖豫两州设了不少银行,但百姓捧场得多。毕竟前几日日日死人,流放了不少人口,士族也堵着一口气呢。
但宋恪并不在乎,银行主要方便的,还是商人,巨富之家,资本要运转,就要加大投资,士族不跟,庶族也会跟,况且此时只是徙木立信的阶段,新事物的接受期最少也是五年,他完全不急。
如今摊子大了,人手也得跟上,武将她是不缺了,治国的人才来多少她都缺啊。于是她想了想,还是让人把贾诩请来,毕竟这人没走,必是料定自己能活。
她看着一身儒衫年过半百的贾诩,已经发鬓霜白,与想象中的毒士不同,贾诩很是平和,他笑着向她揖了一礼。
她却冷了眼,“当年贾文和乱长安,以致汉室丧乱,如今却敢留在许昌,是笃定孤不会杀了你吗?”
贾诩经历五十多年的风刀霜剑,岂会被一小儿吓到,刘琼对于贾诩来说,着实只是一个幸运的小儿,如白纸一张,还格外遵守道义法律。
比如曹操张绣杀人,是不会非要找出这人究竟所犯何事的。
“当年的事论不出对错,可如今亡汉的是明王,那诩难道不是明王的功臣吗?”
刘琼被这逻辑鬼才给惊住了,一时还无法反驳,人到了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文和实在是个能人。”
“殿下过奖。”
“文和,不日孤就要回蓟城,你也携家眷一道吧,做个邺城太守吧。”
贾诩很是不动声色的接了这任命,毕竟再过几年他的儿子也到了出仕的时候,却有些愚笨,总归得为他们做做打算。
而郭嘉并未来找她,而是找上了宋恪,许是那救命之恩,也许是宋恪与曹府的关系,还有他如今的前程。他觉得宋恪的性格,如今未入政局还好,但他从龙之功注定高升,就这老好人的脾气能活几时?
宋恪对于装成的白莲花毫不心虚,这不就骗来了他的军师。
夜晚的月色如水,谢衣坐在殿陛之上,石阶也被月光映出清冷的光。刘琼见了,让身边人退下,她朝谢衣走近,在他身边坐下。拿出两罐啤酒,递给他。
“想家了吗?”
谢衣看着她,接过了酒,拉开易拉罐,抬着手里的酒,去碰了碰。便饮了一大口,那些幽深的记忆,并不是将它封存,就会消失了的。刘琼与宋恪慢慢融与这个时代,谢衣却一直游离在外,他进不去,也不想进去。不认同的身份,不认同的身体,他处于忙碌中,无暇去深思,当一切安定的时候,他的记忆便会越加深刻。
“是啊,我的父母亲人,还有朋友,都在遥远的上一世。我每次都安慰自己,我的身边还有你们,我不是孤独的,但记忆里的欢畅如影随形,总是意难平。”
刘琼理解谢衣,上一世的谢衣,是个娇艳的美人,有着温暖的家人,轰轰烈烈的理想与爱情,她的对象是名军官,长得很是周正,一直柏拉图的谈着。
“谢衣,我们都是死了一次的人了,就像先前的我,一直在内耗,我也希望你走出来,无论我付出什么。”
谢衣喝了口酒,喉头滚动,“也许是今晚月色太好吧,所以才会对回不去的故乡加以思念,所幸我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明天就好了。我只是在疑惑,上辈子我是女人时,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俊朗的男人身上,但工作理想是浪漫的,我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如今我成了男人,我对男人女人都无所感,但我的眼睛又自然而然落在女人身上,人是被激素所控制的动物吗?”
刘琼有些沉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过于凄惨,就好像我看见糜夫人甘夫人,她们已经是世人眼中嫁得好的典范了,可我看着她们,还是难掩叹息。纵使如甄姬那般的美人,文姫那般的身世与才情,也如浮萍一般。在盛世太平的时候,女性总会将目光投向有魅力的男人,会喜欢琼瑶笔下的爱情。但在乱世浮沉时,总是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更偏爱张爱玲笔下的女主。这是人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