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蔻,你先出去等着,我还有事要说。”纪采薇嘴上吩咐着,心里却在发愁。小蔻这孩子,忠良纯真,可就是不明白自己的用意。只有让她脱离这虎口,自己才能没有顾忌。
小蔻等人都出去了,卫伯远在地上来回转着圈儿烦躁地走着,突然停下来盯着她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蔡琰,我为你如此低声下气,你还想怎样!”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若答应,我就....心甘情愿...嫁你。”纪采薇不敢放松手上的力道。
她知道,此刻只要自己一泄气,就再没有转圜的机会。绝不能让卫伯远看出,自己其实是畏死的。尤其是,她不能带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起死。
“还有何事?”卫伯远咬着牙,几乎是低吼着质问道。他的心很乱,乱到他暂时忘记了纪采薇已经有了身孕,不会轻易寻死的。他眼前的,都是之前昭姬殉情时殷殷的血和苍白的脸。
“很简单。这个孩子...我是必须生的,他出生之前,你不可碰我。他出生后,若他因为任何原因死了....我也不活着。”纪采薇说着,身体向后倾了倾,就像他已经碰到她了一样-----是那么嫌恶的样子。
“你!你-----好!好...”卫伯远铁青着脸,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摔门拂袖而去。他并没有答应她什么,但是,眼下也无谓与她争辩。只要她肯放下那根簪子。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为她付出的心血,又岂会毁在这一时一刻。
纪采薇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坐榻上,觉得今天总算没有白过。起码,纪成一家自由了。至于小蔻,今后再想办法吧。今天这一场闹,今后这一路上,她能确认自己应该是安全的,卫伯远不会动了什么邪念。
接下去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尽量拖延吧。装疯卖傻的计策也只能用这一次,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卫伯远一大早被纪采薇这一顿闹腾,搅得头都有些痛了,心里也憋得慌,也就无心再赶路。吩咐着李祥让大家卸了马车继续各安本位,打起精神看守好她那一间客房。客栈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卫伯远包下,周围全部都是他的人,也不怕她会生出翅膀飞走。
卫伯远恨恨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想到她雪色中衣里那一抹旧疤和天青色的里衣,而自己面对着如此昳丽的一切居然背转了身去,连他也深感意外,可他却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是他日里夜里,醒着做梦都在渴求的那个人啊。她那样一个人肯豁出去,他却可耻地退缩了。
也许,自己不该紧迫逼人,再这样下去,他真怕会逼疯了她。既然她已经成为了笼中鸟,自己何不缓缓图之呢?所以他才会决定在此再多留一日,让她那么激烈的心绪也能歇一歇。只是,他不能再忍受她动不动拿着她的命来要挟自己。他眼神沉了沉,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柳儿,过来!”
代替小蔻服侍纪采薇的那个小丫鬟,不一会儿就小跑着赶了过来。看她怯怯地站在房里,卫伯远走过去对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丫鬟头也不敢抬一次,听到主子的命令,眼神里有些挣扎,却架不住身边人阴鸷的气场威逼,她的不情愿也只能掩藏在心底,只能犹豫着点头称是。
“大公子....主...主公”。丫鬟柳儿刚刚离开不久,小蔻就畏畏缩缩地站在了房门口。一开始她忘记了改口,她忘了,此刻的大公子,已经是卫府的当家人了。称呼上,当然也跟过去不一样了。
“你来作甚么?”卫伯远斜瞥了小蔻一眼,冷哼了一声。这个婢子也是个吃里扒外的,跟着“昭姬”这些年,这小丫头已经变成了大姑娘。明明应该懂事些的,却眼见着主人行差踏错也没能尽到规劝之责,还妄图跟着她一起哄骗自己。亏他当初还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如今看来人心难料,她竟是铁了心只忠于“昭姬”了。
小蔻低着头蹭进房间,强忍着惧怕走到卫伯远跟前,突然间跪了下去。她很多年不曾跪过了。“姐姐”说过,她是个人,她不需要给别人跪下。可现在,她除了这不值钱的膝盖,还有什么可以求人的?
卫伯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根本不搭理小蔻,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主公....放了少夫人吧。她...身子不好,您也知道...她又有了身孕,禁不起惊吓折腾...今日她又要寻短....奴婢怕....主子...您放了少夫人好不好...小蔻做牛做马...愿意一辈子留在卫府...伺候主公。”小蔻重重几个头叩在客栈的石头地板上,马上就沁出了血迹。
“呵呵,”卫伯远怒极反笑。“她何时...与你们纪家成了莫逆?她给你吃了什么药,竟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小蔻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卫伯远说道:“她...待我的好,死不足报。主子,小蔻愿意再签身契,为奴为婢,求您...放了少夫人...我怕她...真地会死。主子...少夫人之前的热症还未全好啊主子,她心里...很苦,就放过她...行不行?”
她心里苦?卫伯远听到这话就更想笑了。他两三年间与她一面都不得见,她还会比他更懂得什么叫做心里苦吗?卫伯远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烈酒。
“就你....也配?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卫府,可不缺奴婢。”卫伯远手一扬,把碗中剩下的酒泼在了小蔻的脸上。
小蔻额头上的新伤被酒泼到,刺痛感蛰得她一阵寒颤。可她仍那样跪着,湿漉漉的眼睫望着卫伯远仍苦苦哀求着:“主子...小蔻...做什么都愿意。”
卫伯远冷笑一声,本想让她赶紧滚出去,免得看到碍眼。可扭头看到小蔻那样一双楚楚可人的眉眼,竟看出了几分“昭姬”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他一大早灌了一肚子闷酒,窝了一心的邪火,此刻再看小蔻,眼睛里就多了些幽暗不明的意味。
“果然是...物似主人形么。五儿...长开了。我不缺奴婢,更不缺女人。可是...若你自愿做个暖床的,你的话...我就考虑考虑。若不愿意么...今后别来烦我!”
小蔻闻言一惊。她不是个傻孩子,她也知道,卫伯远的话不可相信。可她还有什么办法吗?没有。她所有的,也唯有自己罢了。就算他出尔反尔,她总算能拖延一下卫伯远。跟在他左右,她多少能知道一点他的心思。总比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要好一些。
卫伯远也没想到,小蔻真地会同意。他也是在试探,看看这婢子到底能为“昭姬”做到何种程度。看着小蔻欲起身走过来,他心底的黑暗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从她那里失去的,又何妨从这个婢子身上讨回来。“让你站起来了吗?爬过来。”
小蔻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真地膝行着,慢慢地靠近了坐榻上的卫伯远。明明知道眼前是火坑,但为了这个“姐姐”,小蔻闭了眼睛也要跳下去。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满面红透的小蔻,额头上的血被酒冲淡,顺着脸颊流进了一侧的脖颈,如诡美的妆面,卫伯远眼神里透着寒又燃着焰。只要面对的不是“昭姬”那张脸,他就能充满自信,不会有失控的情绪。“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真是...贱。”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卫伯远也不知道自己骂得到底是小蔻,还是她背后那个他一看见就失了主张和理智的女子。他暂且像之前那样,再次用“赝品”,抵消了那份对“昭姬”爱恨纠缠的痴念。
可是,假的毕竟不能乱真。利用了小蔻的忠诚和天真,卫伯远当然也不会放弃对心头唯一白月光的贪恋。第二天晚间,卫伯远独自一人,手心里攥着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银簪,阴沉地喝着闷酒。外面都是他的死士和家奴,可他依然觉得孤独得可怕。他对她的那些心思,他竟无一人可以诉说。
她就在离他不远的房间里,可只要一看到他,她的眼睛里就恨不能飞出几把刀来。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与他当初设想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他本想做她的庇护,做她的救星,把她从流言蜚语中捞出来,再一点点感化她,让她转而投入他的怀抱。他坐拥如此庞大的财富,如果身边再有她,他这一世,才算真正的圆满,不是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死而复生之后,就失了本性,变了一个人一样。到今时今日,就连他这样善于揣摩别人心思的人,也看不透她了。
“主公...酒多伤身...”李祥敲了门进来,看到卫伯远这个样子,大概明白,他又是在为那个“少夫人”忧怀。“主公...要不,仆去外面找些歌舞伎来,给您解解忧闷可好。”
卫伯远苦笑。卫府家养的歌舞伎又何尝不好,他又有那一天是不忧闷的?纵然是脸上笑着,心里也依然是空的,苦的。这份空,只有她能填满。那份苦,只有她能给予一点甜。只是----她不肯啊。她的柔情蜜意,大概都给了卫仲道,给了孙策吧。独独,不肯给他啊。
“老李,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卫伯远拍拍身边的席榻示意李祥坐下,李祥又哪里敢坐,看主子坚持,才疑疑迟迟地凑上去,跪得板板正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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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小蔻。小蔻只是一个小女孩,此时刚16岁。她想不了太多,她只是朴素地,希望用自己的牺牲,去换一点点可能性。
大卫的黑化早已在少年时期就完成了。他其实是非常自卑的。包括对他的生母,他也是一半爱,一半嫌弃。爱,是出自于天然血缘关系。嫌弃,表现在他对伴侣的选择上,他的生母是个歌姬,他深以为耻,潜意识里都觉得母亲连累自己成了庶子。因此他要的,也是出身高贵的美女。所以即使是貂蝉嫁给他,他也不会爱她。
我一边同情大卫,一边恨大卫。他最可恨的时候还远远未到,我要写一个可怜之极又可恨至极的反派。
这一章,新改版的,小蔻这一节,是我狠心新加的。别怪我狠,因为这一段也有前因。还是那句,不到大结局,不知道故事全貌,这是一个上下五千年的故事。到了大结局,该还的幸福,我必亲手还给她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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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55帖:宁为玉碎 青春依旧是羊入虎口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