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尧的公司总部不在云市,那四年他一直待在路诚建设滑雪场项目的城市里。当时为了在他爸面前争一口气,发誓不借用任何家里的关系或者钱财,之前云市的聚星科技被他哥派人接手,自己则独自在这边创立了索智信息科技公司。
四年的时间,公司规模逐渐扩大,业务内容一直在往外拓宽,边尧凭借着自身的能力也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打出自己的一片天。
公司的选址,各种展会的参与,边尧一边为自己铺路,一边又借机想和路诚重逢。因为和姥爷还有边崇做了保证,除非意外碰到路诚,边尧不能主动踏入云市一步。可来这边四年,他也没能见过路诚一次。如果不是那次房企峰会在京举办,边尧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机会能见到他。
什么缘分使然,哪来巧合意外,所有能碰上路诚的地方都是他刻意求之。他不信天命,只信事在人为。只要他去的地方够多,参与的相关活动不少,他们总能有机会碰上的。
然后,他们就在峰会上各自注视着各自的身影,在酒楼前的窗台那互相对视,在拍卖会的卫生间里开□□锋……
边尧回忆得入神,嘴角也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挂起了笑意。因为当着他姥爷和他爸的面又把这事重新提了出来,他的心情瞬间畅快得不得了。连夜坐飞机回云市,他还是住的那套小区,当年租房的时候就是交的一年的费用,虽说后面四年都没住了,但是钱也没断交,每个月还请保洁阿姨上门打扫。
一切好像都没怎么变过,如果不是梦的话,说不定明天家里还会出现路诚的身影。只不过这一定是梦了,边尧垂下眼睫想,路诚还没原谅他,所以肯定不会来他这。
早上睡醒了起来,他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特意赶回来就是想去看一眼路诚,哪怕对方不乐意见他,但他还是压不住内心的雀跃。
开车往路诚公司去后刚好撞上急匆匆下楼的秘书李鲤,边尧拦住她问路诚在吗,李鲤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帅哥是谁,立马说路总去了工地。
边尧一看见她着急忙慌的脸色就知道工地上肯定出事了,一想到那年路诚额角上的血他就顿时冒起了一身冷汗,直接说他也去便载着她飞驰着往工地上赶。
在路上他也听李鲤说了个大概情况,就是施工出了问题需要拆楼重建,几方扯皮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材料商指责建筑商施工不到位,建筑商指责材料商提供的水泥有问题,路诚他们这边肯定要让他们两方负责拆了重新赶工期,但两方又都不愿意负责那个成本。
三方僵持着对峙,窗外的乌云已经压低得快与远处的楼层平齐,大风狂啸而过,树枝被吹得东倒西歪。
路诚单手叉着腰,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大早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三建集团那边项目出的问题,如果真是那亏损的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还好不是,他又想起那次去工地上转的时候吴琼说因为施工出了点小问题不得不忙了一整天,想到这里他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吴琼经理办事果然让人放心,下次有机会还是请他喝酒好了。
“……你他娘的还有脸说?钢筋都他妈露出来了……”
“怪我?要不是你们厂的水泥几天都凝不住,老子至于赶工期掺速凝剂?”
“……”
“行了吧两位,都省省力气吧。”路诚沉重地眨眼,看着面前的两人道:“水泥结块你是知情的,强行浇筑是你决定的,现在你俩在我面前扯头花有意思吗?”
“路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知道我也有责,但是如果不是他提供这种烂水泥我也不会为了赶工期而……”
“你他娘的少往老子头上推!你这检测单鬼知道是从哪伪造来的……”
眼看着面前的两个老总又开始梗着脖子红着脸掐架,路诚带着火气沉声开口:“还有完没完!你们看那楼都倾斜成什么样了!”
一声怒吼出来,周围人迅速把他俩拉开,双方都十分不爽地从自己人手中挣脱,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见他俩终于能安静下来了,路诚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窗外突然轰隆一声,半个楼体已经不受控地斜倒下去,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楼下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四散,天空中飘起一层灰扑扑的尘雾。
旁边立刻有人拿着喇叭设置警戒线赶人。
“别看热闹了,走远点走远点!”
路诚心里猛然一紧,有股说不出来的慌张悬在心口,他立马偏头冲身边人说:“去看有没有伤到人!”
半分钟后,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室内一直焦灼又有些紧张的气氛。
路诚看着来电显示时心脏莫名狠狠跳了一下,按下接通的时候他听见一道紧急的女声问:“请问是边尧的家属吗?”
路诚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突然炸了一下,只剩下一片空白。下一秒直接转身就走,留下屋子里的一干众人不知所措。
事发突然,就连边尧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头顶的天花板就已经砸落到自己的背上。
因为在来的路上一直心神不宁,他甚至都没有问清楚路诚到底在哪个工地上就心神慌乱地随着李鲤过来。
到地后又亲眼看见售楼部中心坍塌,还听说没见着路总的人时他便慌张地冲进去,结果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脚步刚准备往外踏了一步,头顶上就落下一块砖片。边尧一抬头,下一秒,一块巨大的黑影就已经猛地砸了下来。
轰然一声!二次坍塌!
边尧闷哼一声,抬手护住了脑袋,两眼沉重地眨了眨,后背的重量压得他起不来身,他有一阵莫名想吐的恶心感。不久后耳边由远及近地响起了李鲤急切的呼喊。
“小边总!边总!”
边尧根本睁不开眼,只能在感受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时费劲地地说了一句:“别告诉……路诚……”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空气里飘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边尧感觉背痛得厉害,一动就牵扯着整块背部肌肉,痛得忍不住皱紧眉。
室内的光线较暗,窗帘紧闭,只有床头前一点微弱的光闪过。他微微眨眼,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才偏头看了一眼,结果被床前坐着的人吓了一大跳。
对方感知到他醒了过来,突然开口问:“醒了?”
边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前坐着的人是路诚,听语气好像挺平静自然的,但是边尧有些拿不准,明明他在昏睡过去前就特地交代人不要告诉他了。
“你……怎么来了?”边尧问。
路诚没吭声。
边尧以为是李鲤告诉他了,小声嘟囔一句:“不是叫她不说吗?”
路诚的视线就没离开床上这人,听到这话后他轻笑一声:“既然不想我知道干嘛还把紧急联系人的电话设置成我的?”
边尧怔了怔,猛然反应过来想去找手机,结果手机就在路诚手里,下一秒就被人直接丢在他身上。
“尽会给我找事。”
沉默了一瞬,边尧小声开口:“对不起。”
“别和我说。”路诚开口,声音冷淡:“你脑子里成天在装些什么东西?”
边尧咬了咬牙,他总不能说当时脑子昏了头以为路诚在里面吧,说出来又要被他不理解,最主要的还会惹他更生气。边尧不想在此刻火上浇油,让两人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更加变得易脆易碎。于是,他索性选择闭嘴。
路诚抱着胳膊看着他,因为光线较暗,看不太清他的脸色,但是他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不管是冲进坍塌的售楼中心还是此刻的避而不谈。
“不说我走了。”路诚又说。
这招向来比什么都好使,直到路诚都站了起来,边尧都没有开口的打算。哟呵,长本事了还。
路诚也不惯着他,本来今天就够忙的,这边几方扯皮的事还没完,他让李鲤去查另一边项目的售楼部坍塌是个什么情况也还没出结果,偏偏还让边尧跟进去挨了个大的。路诚感觉有些心累,因为坐久了小腿都有些发麻,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此刻边尧醒来后才渐渐放轻松下来。
他转身往外走去,后面传来更小的一声嘀咕:“我怕你死里面了。”
路诚没回头,但是脚步顿住,他说:“是,你怕我死里面,不怕我怕你死里面。”
边尧舔舔唇,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单:“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路诚越说越气,眉头狠狠地揪在一起:“反正疼的不是我。”
边尧下意识接了一句:“嗯,还好不是你。”
路诚气得猛地转身,大步往床前走,俯身狠狠地拽住边尧的衣领,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可对视上边尧那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时,他的那些“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一时头脑发热不顾后果”的责骂的话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边尧总有本事能戳他心窝又逼他着火。
“路诚,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边尧轻声说。
路诚攥着他病毒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又完全松开,冷着脸开口:“下回不要把我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边尧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一一憋了回去,顺从地答应了一声好。
好?!!
路诚朝他看了一眼,心里不爽快的火苗呲啦一下又燃了起来,于是指了指他,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蠢货!”
然后甩手扬长而去。
留下边尧独自发愣开始重新反省。
路诚前脚刚走,冯闯后面就推门进来了,还顺手打开了灯。
边尧闪躲了一下刺眼的灯光,看清走近的人时意外地问了一句:“你丫怎么来了?”
“你丫说巧不巧,我刚想来看你最近的情况,谁想到给你打的电话是人路总接的。”冯闯笑了笑:“敢情你说的让人追着你跑是追着你骂啊?”
“早说是这样我就不操心了。”冯闯笑得特没良心:“不过你确实该骂!兄弟我是不是差点见不着你了?”
“你丫能不能闭嘴?”边尧感觉有些无语。
“伤得严重吗?”冯闯问。
“也得十天半个月恢复吧。”边尧动了动肩还是痛。
“刚好了,又可以以这个为借口和他产生联系了。”冯闯说。
“不。”边尧说:“他生气着呢,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想让他知道。”
冯闯不理解:“为什么?他说不定会心疼你呢。”
“我才不要这种心疼,何况这还是我自找的。”
冯闯:“……。”
“谈恋爱的人真复杂。”
边尧:“……。”
“我不想因为他是心生愧疚,你懂吧?”
冯闯摊了摊手:“不懂。”
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