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到公司的时候路诚一眼就看见李鲤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捧起文件夹跟着他往办公室走,他回头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李鲤面露难色:“孙行长那边说不予批准。”
路诚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的人:“你没说我们一周内就能结清吗?”
李鲤看着他欲言又止。
路诚:“说。”
李鲤咬咬牙开口:“孙行长说要你亲自去谈。”
话毕,路诚就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碰上孙志满。
近期因为某个项目工程受阻出现了一点问题导致资金回笼滞后,所以他叫人向银行那边申请展期延期一周,本以为能顺利解决的,没想到还是被孙志满卡着了。
路诚食指轻敲了敲桌面,李鲤站在他办公桌前犹豫着开口:“要不我再去说……”
“没事,我去。”路诚说:“先忙你的去吧。”
按道理只是资金回笼滞后,他和孙志满合作过好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他三番两次的拒绝对方,孙志满不会故意这么刁难他。
现在刁难的也有了站得住脚的理由,孙志满肯定会拿之前资金链断裂的事来说,会说他们有挪用资金的前科,现在不批准延期是考虑到整个项目的风险和可持续性。
脑子里简单过一遍就能想象到孙志满会对他怎么说又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对方就是在等,等自己主动找过去,再把自己献上去。
路诚要说补上这比贷款也不是没能力,只是他本打算把那笔资金用来去竞拍一线城市的一块地,现在他还不想直接拿来补到这里。
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去找孙志满谈一谈,至于谈不谈得成那就得另说了。
主动打电话邀约,孙志满竟然还摆起了架子说自己忙没时间,无奈之下路诚只好起身前去银行登门拜访。
到地儿后,路诚才被告知十分钟前孙志满和客户去看别的项目去了,要两小时后才回来。
路诚坐在待客室慢慢思量,决定还是先等一等。结果等了一个下午都没见到人,他才后知后觉是被人给耍了。
压下心里明显的烦躁,他直接出门走人,上车后踩下油门往公司回,结果车开到一半后孙志满竟然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路总啊。”
“孙行长,”即便心里十分不爽快,但路诚脸上还是挂起笑:“您这是忙完了?”
“我听小宇说你等了我一下午?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忙了。”孙志满笑得得意,语气听不出一丝抱歉。
路诚目视前方,假笑道:“没事,您先忙完,我明天再来找您。”
“明天?明天可能也没时间啊。”孙志满说:“你现在在哪呢?要不我们还是今晚聊聊吧,你这事比较急。”
路诚真恨不得一拳冲进听筒里拎出这个人猛揍一顿,但他还是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说:“好的。”
两人约在了一家口味清淡的粤菜馆。路诚上来就直入主题,却被孙志满强行打断:“欸欸~吃饭嘛,不说工作的事。”
可吃饭不谈那什么时候谈?路诚可没打算在回他那个破接待室里坐着去,话说这个点银行也早关门了。
路诚看着他眼前的人说:“孙行长,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
“我们只需要延期一周,一周后就可以立马还贷。”路诚说得信誓旦旦。
孙志满听后没说话,他的眼睛小得像绿豆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深陷到眼窝里,那么小的一双眼睛硬是闪着精光,看着更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在片刻的安静中有服务员上来上菜,孙志满给路诚倒了一杯酒,朝他一碰:“来,咱们先喝一个。”
路诚没举杯,颇有点不识抬举的样子,继续说:“酒我可以陪您喝,但这事您不能继续卡着我们啊。”
孙志满小抿了一口醇香的白酒,轻搁下小拇指大小的杯子说:“路总,你这话说的,不是我故意要卡你们啊,你看你前不久才经历一出现金流断裂,现在又突然资金回笼滞后,任谁都会考虑你们是否会出现坏账的情况啊。”
“你那话真是不地道啊,说得好像我故意针对你一样,我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早就在你现金流断了的时候就会立刻催你提前还贷了。”
路诚沉默不语,这话再他来之前就已经自己考量过了,说到底批不批就是孙志满凭借自己心情的一句话。
“哎哟,我也不是不能批,但你的诚意呢?”孙志满又暗示道:“拿什么担保呢?”
路诚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心想果不其然,孙志满对他的屁股还是如此念念不忘。
孙志满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皮脆肉嫩的鹅腿往嘴里喂:“路总,吃这个,这鹅肉香。”
路诚垂下眼,不甘愿地问:“你想要什么?”
孙志满朝他看了一眼,下一秒眉间都舒展开了,他冲路诚举起酒杯:“碰一个先。”
路诚顿了两秒,还是端起酒杯和他轻碰一下,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醇香的白酒有些辣嗓子,路诚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思。
“小路啊。”孙志满又开口了:“上回我就和你说,人不能把路走窄了。”
路诚听得心里直犯腻,比吃进嘴里的那块鹅肉还要腻,他没来由得有些反胃,或者是想到了孙志满之前好几次对他上下其手。
最开始合作的时候路诚没发觉孙志满是这么一个人,可能是有天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一直单身的缘故,后来孙志满就跟鬼一样缠了上来。那时候一直考虑到他们之间有合作,路诚也就不能直接挂脸撕面,不然孙志满万一又故意拖延贷款审批或者随时抽贷都会对他的项目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在合作结束前,他都只能尽量避开他。
路诚沉默地吃着饭,他其实吃不惯没滋没味的粤菜,在看见吃得满嘴油腻的孙志满后,他更是没什么胃口了。
于是起身去了趟卫生间,重新清洗把了脸。
出来的时候恰逢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要是按以前他铁定会直接挂断对方的电话,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按下了接通。
“路诚!”
伴随着“嗷”一嗓子经典的开场,边尧每次开嗓总是带着一丝轻快又一丝急躁意,总感觉人好像毛毛躁躁风风火火的。
但再怎么毛燥风火,起码隔着听筒过来能感觉到他人是清爽的,声音是清澈的。
“喂路诚!”没听到人回复,边尧又大声喊了一声。
“干嘛?”路诚回神问。
“你怎么还不回来?”边尧问:“今天加班吗?”
“不加班。”路诚说,想了想又笑:“和别人吃饭。”
“谁!”一听这话边尧顿时就急了:“你丫又背着我和谁约饭?”
听他急了路诚莫名心情就好了起来,歪头冲听筒笑出声:“挂了啊。”
“路诚!!!你别……”
话音突兀地断掉,路诚盯着屏幕页面愣了会儿,还是打开了聊天框,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今晚他喝酒了,需要代驾。
回到饭桌上时,孙志满还在吃,看见他回来后突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被我吓跑了。”
“不至于。”路诚说。
现在他的心情好多了,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把打算用来土地竞拍的钱拿来还贷。
卖屁股这事他想得特别通透,先不说他就不乐意卖给孙志满,就说但凡这事一旦开了先河,有一就有二,孙志满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自己心里门儿清。
解决办法有了,他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都放松了不少,懒散地把手肘搁在椅靠上。
孙志满和他扯些有的没的,先说这菜怎么好多顶饱,又说路诚公司项目多钱容易出岔子的问题,最后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自己身上。
兴许是酒后情绪上了头,他说他虽然成家了,但是和妻子之间的感情并不太好,女儿刚上小学二年级,有次他撞见女儿喊别的男人爸爸,他气得把在场所有人都揍了一顿,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说来说去绕回最后的正题,孙志满先说虎父无犬子,对路诚的能力十分看好,又说一个人走得快,但两个人才能走得远。
路诚听得想笑,问他孙行长,你是不是喝醉了?
孙志满连连摆手,说他还能再喝三轮,但是现在年龄大了还是不宜贪杯。路诚没搭腔,起身去把账单付了。两人前后脚出门,孙志满虽然脚步虚浮,但脑子还算留有一根神经保持清醒。
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那里光线较暗。
路诚秉持着人道主义,转身说替孙志满叫个代驾再走,孙志满却在这时突然把没防备的路诚推在了别人的车门上,二话不说就强压了上去。
路诚眼珠子瞬间瞪大,在他亲上来时立马偏开了头,一股恶心没来由得从胃里直往上冒,那吻轻微地落在了他的脸侧。他手还没来得及把面前人推开,前面就传来一声怒吼:“我操你大爷的!!!”
“哐当”一声巨响,边尧拎着一个带烟灰缸立式垃圾桶直接猛砸到孙志满的背上。
垃圾桶落地,孙志满也站不稳似地往后倒了去。
边尧直接跨过身下的人,一把飞扑到路诚身边,急吼吼地把人抱着:“他亲你哪了?!”
路诚都没机会说话,边尧就用大拇指狠狠地擦拭揉搓他的上下唇:“你踏马的你就站那白给他亲?!!”
本来路诚还想安慰两句的,被边尧这话激得顿时都有火气了:“嫌我脏那就滚远点啊!!!”
边尧紧绷着脸,气得两眼通红,眉毛倒竖。
路诚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走,边尧立马跟上,黏上去拉住路诚的手,气憋在胸口不敢再次发出来,委屈得小声说:“对不起。”
路诚甩开他的手没吭声。
边尧堵住他的路,两眼定定地看着他:“他不是什么干净人,我不是嫌你脏……不对,你不脏,我是说……”
不等边尧说完,路诚就再次推开面前的人,哇得一下把没吃几口的晚饭全吐了出来。
操!真特么够操蛋的!
本来就没什么可吐的,最后吐出了苦水,路诚好一阵难受干呕。
边尧立马去车上给他拿了瓶矿泉水,然后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路诚漱了口水一口吐掉,换了个干净的花坛坐着去了,坐着也难受,他在兜里到处摸,终于摸出了一包烟,点燃叼在嘴里咂咂味。
他烟瘾不大,有时候一个月都抽不完一包。抽烟对他来说不是用来缓解情绪的,只是用来与人交情合作,或者像今天这样,时不时给嘴里换换滋味。
边尧去找餐厅保洁员把门口的一滩污渍处理了,回来时立马半跪在路诚面前,担心地问:“好受点了吗?”
路诚眼皮往下一垂,冲他脸上吐了一口烟雾,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边尧直接抽掉他嘴里叼着的烟,然后倾身凑上去。路诚迅速偏头躲过,对视上对方有些委屈的眼神,他抬手戳了戳边尧的肩窝:“脏。”
边尧抓住他的手,执拗地说:“我不嫌。”
“我嫌!”路诚白了他一眼。
边尧在他身旁坐下,垂着头也不开口讲话了。
路诚偏头看了他一眼,问:“你那垃圾桶拎得也够远的啊?能预知啊?”
边尧看着地面:“不是大门口的,花坛附近的。”
“没把人打死吧?”路诚又问。
边尧仍旧是垂着头:“保安抬走的时候鼻子还出气着呢。”
“你完了。”路诚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那根烟:“孙志满不会放过你的。”
“我怕他?”边尧冷哼一声,又想到什么看着路诚欲言又止。
路诚这个年纪了,对视上边尧的眼睛就对他脑子里的想法一看就透,于是换手过去在他后脑勺捏了捏,解释道:“挨到了脸而已。”
“那也不行!”边尧拧着眉,不爽地开口:“恶心!”
“嗯。”路诚吐出一口烟,感觉嘴里的味道变淡了些。
“我是说他恶心!”边尧立马补了一句。
“可不恶心嘛。”路诚说,把剩下的半根烟按灭在了地上:“恶心得我晚饭都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