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头皮发麻。
“赶紧找!刚才人多,应该只是被人群冲散了,不会走远!”
筚红棘点了下头。我俩立刻分别朝着两个方向寻找,因为不能高声呼喊,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在,方才因为孟达出现而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这时重新恢复了流动。我们在附近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这下子,事情就不单纯了。
如果是因为人多走散,他们一定也会在发觉之后立刻开始找我们。这片地方不大,又不是二十一世纪黄金周期间的热门旅游景点,司马昭和张昀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真的“走丢”。找不到他们,只可能是因为他们主动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他们不见的?”我问筚红棘。
他答道:“我本也没有特别留意。方才那个上庸守将出现的时候,我见你神情专注,便更多留意你身边的安全,间或瞥见他们在前方几步之遥。不知何时,忽然惊觉二人身影消失不见,那时正是上庸守将走远之时。”
我惭愧不已。刚才确实是我光顾着看孟达了,沉浸在对往事的感慨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同伴。我根本没想到他们两人会突然离开。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想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做。
他们到底为什么离开?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难道是张昀在人群中发现了汪荣,来不及叫我和筚红棘,就和司马昭一起追了上去?可这不太像是他会做的事啊。他根本不是这么大胆的人,如果看到汪荣,一定会第一时间找我拿主意。
倘若不是找到线索,会是别的什么原因呢?他们是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即便刚才那一阵人多拥挤,也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行动。何况我们根本不是出来玩的。我不认为他们两个都那么没常识,要与我们分开行动之前会不跟作为负责人的我说一声。
“怎么办?要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吗?”筚红棘问我。
我瞪着眼前来往不息的人群,下了决心:“不,我们不去别的地方找。上庸人生地不熟,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但这个集市,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到天黑再说。”
筚红棘点了点头。
我们怀着焦灼的心情,藏身在附近的小巷,暗中观察集市上的情况,期间买了点简单的食物稍作休息。尽管不怎么吃的下,理智告诉我必须保持体力,不管吃不吃得下都要多少吃一些。随后我让筚红棘先回一趟客栈,看看他们有没有回去。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一定会原路回来找我们。
筚红棘走后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与他们两人分散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了。天色向晚,集市上的人也迅速减少,许多摊位都开始收摊回家。到了晚上,祭祀之后也不会有人在街上久留,何况还有宵禁。再找不到他们,我继续留在集市上会变得很显眼。如果有好事之徒来盘问,很难有合适的借口解释。
我焦躁不安,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心里也不由地埋怨他们。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地玩失踪,难道不知道我会有多着急吗?到底有什么紧急情况,连说都来不及说一声?早知司马昭这小子这么没规矩,我就不该给他这次立功的机会!
想到司马昭我就气得牙根痒,连带就会想起夏侯和,而后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啊!司马昭不像是这样的人。这一路上,他对我的命令都是言听计从,没有任何自说自话独断专行的举动。那么现在他不告而别,说不定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也就是说,身不由己,甚至连告诉我或者陈庆的时间都没有。
……绑架?
我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猜想。难道司马昭和张昀,是被人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强行带走的?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们。所以他们才没法跟我们打招呼。他们根本不是自愿离开的?
我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原地踱步,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浇灌全身。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顺着这个思路推断下去,是谁带走了他们不言自明,而我们进入上庸城后的一切,都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圈套。汪荣是故意躲着不见我们的!他在观察张昀、观察我们,从我们进城开始,他一直都在暗中跟踪我们的一举一动。观察的结果就是他起了疑心,趁着今天集市人多,在人群中带走了张昀和司马昭。在我们给他设下圈套的同时,他反过来算计了我们。
如果真的是这样,司马昭和张昀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汪荣在拿到张昀手上的图纸之后,会平安无事地放他们回来吗?换了是我,绝对不会!
我的心狂跳不已,焦虑在另一个方向上犹如洪水般蔓延开来,比之前更为急迫。我无法想象若是司马昭死在了上庸城、死在汪荣手里,我回去要怎么跟司马家交代。这比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要难以交代得多。
然而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不知道他们被带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要怎么去找他们。在上庸我们孤立无援,对城市结构半生不熟,要找到两个被人蓄意绑架的人,难如登天。
我紧紧攥住拳头,牙关紧咬。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每一分每一秒过去,他们面临的危险都会加剧,但我却该死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司马昭死了,别说司马懿不会放过我,我自己都难以原谅自己。
眼前这种情况,靠我和筚红棘两个人是解决不了的。而熊焱和他的手下虽然已经进了城,但跟我们并不住在一起,当然也不在一起行动。我和熊焱其实都预想到在上庸可能会被汪荣的人暗中监视,毕竟我们是客场,所以出发前便说好,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相互联系。如果刚才我就想到司马昭他们可能是被绑架了,就该让筚红棘顺便去通知熊焱。
现在却已经来不及了。我无论如何都要等到筚红棘回来,确认了客栈的情况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无论是通知熊焱,让他展开搜索行动,还是去找孟达帮忙。或许对孟达是隐瞒不了了。熊焱的人如果要在城中寻找两名失踪者,很难不弄出动静来。惊动了城中守军就一定会惊动孟达,那不如我直接向孟达寻求帮助。即便他怪罪我擅闯他的防区也没办法。他要向朝廷弹劾告发我都随便他。人是在他的地盘出事的,间谍也是在他的地盘上活跃,我不信他就能把责任撇干净。
按捺着内心的焦急,我不得不在原地等候。筚红棘已经去了一刻钟,无论消息是好是坏,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在那之前我不能离开,否则会造成更麻烦的情况。
小巷中焦虑和沉默气氛与外面大路上集市的热闹像是不同的世界。我沉浸在小小的阴暗空间,任凭焦虑和自责啃噬着我的心灵。集市上的人们陆续收摊回家,谁也不会注意到躲在暗中独自煎熬的我。
这时我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扩散开来。有人在奔跑、呼喊,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我立刻从小巷中钻出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查看,赫然发现几个人横冲直撞地迎面狂奔,前面的跑、后面的追,跑动的速度和姿势都像是在玩命。再仔细看,跑在最前面的不正是张昀吗!?
我立刻撒腿狂奔,迎面冲了上去,大喊一声“张昀!”他听见了,顿时面带喜色大声喊叫:“救命!快救我!!”
我迎面接住他,不及交谈已看清局面。张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发髻凌乱,头上带伤,脸上血水汗水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在他身后几米的距离,司马昭一边跑一边挥舞一根木棍,阻挡紧追不放的七八个追击者。司马昭的衣衫上血迹斑斑,用木棍抵挡手持兵刃的追击者颇为吃亏,只是仗着一股初生牛犊的气势和狠劲,勉勉强强地抵挡,明显无法脱身,眼看就要被那几个人包围起来。
我急于上前帮忙,张昀却死死攥着我的手臂不肯放。我急道:“快放手!我得去帮他!”
张昀颤声说:“别丢下我……救我……他们要杀我!”
“我不会丢下你!可你要是不放手,咱们仨都跑不了!”我厉声呵斥他:“你害怕的话就跟着我!有我在就保证你不会死!”
一边呵斥我一边强行扒开他的手,从随身携带的小袋中抓出石子,弹无虚发,连续几枚石子打退了距离司马昭最近的两个人。我这手飞石打人的技巧是陈庆教我的,虽说做不到水浒传中的张清那么神乎其神,百步之内打人还是能保证百发百中的。而且打得还很疼。
那两人嗷嗷几声被打退,司马昭面临的压力顿时减轻,扭头看到我,惊喜地叫道:“叔权哥!太好了!我就猜你们可能还在这!”
我冲上去打晕一个挨了石子的人,夺下他手中的刀,才问司马昭:“你们怎么回事?”
“他被那个汪荣的人挟持了,我硬跟上去的!那王八蛋想杀人灭口!”
司马昭言简意赅,证实了我的猜测。眼下这种局面什么都没法问,我只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你受伤了没?”
“小伤,没事!”
我扫了一眼他衣服上的血迹和横七竖八的伤,觉得无论怎么都没法叫做“小伤”,但也的确不能给他伤员的待遇。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些人里有汪荣吗?”
他摇头:“没有!”
几句话来回的功夫,对方已经反应过来,重新调整队形,将我们三个人包围起来。我和司马昭背靠背,把张昀夹在我俩之间,各自面对眼前的敌人。我找到了他们两人,心头凝聚多时的焦虑和担忧一扫而空,对眼前的局面不仅不怕,反而莫名兴奋——我一早看出这些人当中并没有顶尖高手,只是仗着人多。司马昭更是越战越勇,毫无惧色。只有张昀腿脚发颤,啜泣不止。他大概做梦都没想过,间谍这种工作原来这么危险吧。
不用客套也无须交谈,没对峙几秒钟,对方就冲上来想凭借人多的优势一鼓作气把我们干掉。反正对他们来说,杀两个和杀三个都一样。他们并不在乎我是从哪跑出来的。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倒霉了。司马昭一个人,和加上我两个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跟他偏向文弱的兄长不同,司马昭武艺超群,人高马大,作为一个战士来说是相当强悍的战力。先前被那些人追着打,只是因为他要护着张昀,还要忙着逃跑,根本没办法专心应战。如今我们两人互相呼应,迎战同样的对手,情况完全一变,简直游刃有余。
眼看胜利唾手可得,我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破空声。脑中虽然反应过来那是弓箭之声,却来不及做任何应对。司马昭一声闷哼,陡然跪倒在地。我急忙看去,一支弩箭深深地插在他的左大腿上。
“阿昭!!”
我立刻补位,替他当下落井下石的致命攻击。然而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我的位置一变,张昀就暴露出来了,立刻有两个人挥刀朝他冲上去,吓得他大喊大叫左躲右闪。我正要回身去救,司马昭喊了一声“叔权哥小心”,却哪里比得上弩箭的速度?右臂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冲击,紧接着是钻心的疼,我右手便拿不住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时间,刀刃破空的声音、喊杀声、惊叫声充斥耳鼓。我在第一时间用左手捡起掉落的刀,奋尽全力挥刀抵挡迎面而来的攻击,却怎么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几十步之外射来的弩箭。
完蛋了啊!筚红棘你怎么还不快点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十八、七月半,上庸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