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帮我吗?”陈景问道,盯向旁边呆愣不动跟木头一样的小侍。
小侍不理他,只是用平静空洞的眼睛一直死盯着自己。
“侍远恒?”
陈景尝试喊了一声造物主的名字,毕竟就算是彻止久,在阵法上也想不出如此精妙的造诣,况且通过刚才的异常联想,这也只可能是他的产物。
小侍眸光一亮,不动。
“你想让我帮你,现在就得听我的明白吗。”陈景说道,顺着小侍空洞的眼睛,望向深处有一丝碎裂的光亮。
小侍人偶的皮囊下竟有一丝人魂的火焰,虽不算完整但也算新生的胎灵。一只木偶都能够滋养出灵魂,万年前的盛世当真是今所远不能及的。
小侍不答,依旧是死盯。
“彻止久能直接以灵生肉,你不找他我不多问,但你要让我帮你,你就得等我先逃出去,明白吗。”陈景说道。
见他眼里闪过两个法阵,应该算是同意了。
陈景也是勾唇一笑,有了逃出去的希望。
彻止久现在正在走廊里,慢悠悠朝陈景藏身之处走。
若以前小侍被那个不要命的混蛋劫持了,他肯定会把他轰成渣。但现在,他更想看看陈景这新生的躯壳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久没见过,自立当道修行法术的人了,怪怀念的。
而且陈景的障眼法那么合他心意,让他情不自禁就想放水啊……
“陈景出来,咱俩商量商量……”
彻止久走到一处楼阁,声音是向楼道里喊道,眼睛却是盯起一间杂货房看。
“商量……彻止久你想商量什么?”陈景没有开门,他也知道彻止久在放水,要不自己早成藏品了。
“你把小侍给吾,吾把陆冕给你如何?”彻止久说道,一个响指,直接把门后二人提溜到自己眼前。
大敌当前,对上这个节骨眼还在分析术士的陈景,彻止久也是不自觉轻笑一声。
“你这不给吾点授课费,都对不起吾了。”彻止久说道。
“以后会给。”陈景拉开俩人身距,接话道。
“教课夫子的钱可不是后付的。”彻止久说着,便伸出几只飘带锁向陈景。
陈景闪身躲过,抓起小侍向身前一挡,“你不是要商量事吗,这就动起手来,未免太急切了吧。”
“啊~也是。”彻止久放下攻击的飘带,背手诚恳地不在多动,看着像真的一样。
反正他有实力,就算不用手,陈景也休想耍花招逃出去。他现在的身体就是个新生的婴儿,要是之前他还能和自己玩上两招。
现在……
再怎么聪明,新生的躯体也无法对抗拥有上万年沉淀的界主,更何况还是存在于仙法盛世的彻止久。
“你觉得刚才的提议如何?一人换一人。”
陈景眸色一暗,难以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陆冕兄现在在哪儿,你把他带过来。”
“……”
彻止久一沉默也是笑着开始甩起术法。
当真打算把呼呼大睡的陆冕带过来?
画开的法阵闪过刺眼的光芒,陆冕在哪不知道,数十条迎面而来的飘带他还是识得的。
“卑鄙。”
“哈哈哈,是你太菜看不出来而已~”
报复,绝对是报复。
陈景拉着小侍疯狂躲闪,脚下生出的传送法阵数不胜数。有他自己移位的,也有彻止久往他自己身边传的。
他是真不怕我一个不留神,给他的小木偶弄散架吗。
陈景凝神一看,小侍身上什么时候多套的一层防护术法。
耍他玩吗!
“你看看你,之前多聪明,再看看现在,披头散发整个人都变笨了……”彻止久喝上一口热茶,口上可惜道。“换了身肉,眼睛也不好使了。”
“你还有心情喝茶!”
“吾为什么不能有……”彻止久抬眼一凝。
陈景脸上流汗,手掌抵在小侍肩上,微光闪过。瞬间解开一道枷锁,因加固的封印开启,数个阵法包围住小侍,肉身骤然消散仅剩一串古拙粗糙的手串,卷在阵法中心。
“你想作甚!”彻止久扔开茶杯,迅速挥开满墙的术法,一丝不漏地围住陈景。
“彻止久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阵法已开,我要是失去肉身,他也回不去。”陈景顶着炙热的法阵温度,说道,紧随一道轻讽。
“小看别人可是会吃大亏的,彻止久你连我的意图都看不出来,才是真的白瞎这双眼睛。”
“你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书读的多啊。”陈景说道。
阵法和术法又不一样,阵法可是纯理论的东西,用于协助通合术法。
“这小木偶身上的阵法真不少,你说我给他全解了会怎样?”
“你应该不会拼吧,别的不说,我其他书不看,就爱钻研些关于阵法的古书。”
“这些拆下来不难,拼起来却极为复杂,对吧?”陈景突然扭足了底气说道,断定彻止久不敢轻举妄动。
“你用障眼法也要有个限度,阵法开启也是需要法力提供的,就以你现在的法力,够吗?”彻止久说。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还不是在害怕我这是真的。”陈景说道。
“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现在想了想。”陈景浅笑,笑的彻止久背后发凉。
“就算我把他拆了,你好像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彻止久。”陈景说道,“我顶多又没了副身体,而你是真的永远都看不见你的小木偶了,不是吗?”
“你敢!”彻止久喊道,脸色狰狞,“你敢把他怎么样,吾就让你尝尝……”
“尝尝什么,把我关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彻止久你能关我几年,十年,百年,上面那帮人迟早会下来找我的。”
“等我继位以后,你能奈我何?用你这微不足道地口头诅咒还是罢工游行?”
“彻止久你想好了,这场闹剧到最后谁会失去的最多,是你。”
“收起你那可怜的玩闹心思,你不仅伤不了我分毫,你甚至连陆冕兄都动不了,该收场了。”
彻止久抿嘴不动,良久啧上一声,妥协道:“被你这么一说,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周围的法阵频频收起,压抑到窒息的法力波动逐渐消散,陈景松上口气,可算能双脚着地感受一下地板给的安全感。
“那现在还给吾吧。”彻止久勾手说道。
“还给你,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不知道!”陈景警惕道。
“你这个人才是疑心重,吾是真不想玩了。”彻止久蜷手抱胸,身上一点法力波动都看不见。
“不信,你可以自己拿眼睛看吾是不是在撒谎。”
“呵……”
他可是一直在看。
彻止久没撒慌,不想玩的心思是真,但想要收藏品的心也是一点没变。
“陈景,你在这里和吾僵持不下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要提着这个法阵跟吾在楼里过一辈子不成。”
“他确实是筹码所以呐?陈景,吾现在当真不信你会毁了他。”彻止久好像反应过来,提步便走向他,“你现在开法重修,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还是继位前必须要做的事,你不会想和吾耗的。”
“不然你大可在吾楼里住上一段时间,等修为稳固后再行他事。”
“不是吗?”
陈景眼神微沉默许了他的话,彻止久当真是活了万年的老狐狸,很快就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还给吾,吾也不去多管你想做什么,如何。”彻止久说着话已经来到陈景身前,伸出一只手掌催促道,“难道还需要吾立誓不成?”
“你自己先说的到此为止,怎么又不作数了吗。”
“花言巧语。”陈景沉声道。
透光的眸子紧盯彻止久脸不红,灵魂却偏执乱跳的火焰,他可是半点不信彻止久的鬼话。
“句句实话,陈景你不信我可以发誓。”说着彻止久就要设法立誓。
鬼魅的火焰还是在跳。
“你自己立的誓能管什么用。”
“彻止久我给过你机会,还是你觉得我这双眼睛是摆设。”
“现在我也不想纠结,对上你这种家伙,不如拆了散伙!”
陈景出手把手中的法阵一一拆开分解,微光慢慢照亮这个漆黑的楼道。
古朴的手串上咒文亮起,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痕,裂痕越放越大,最后崩碎成碎末。
法阵齐响,一阵轰鸣。
“陈景!”彻止久猛地冲过去打穿陈景的躯壳,可惜为时已晚,早在二人见面之际,他就已经开始解析阵法了。
只是一直用障眼法遮掩着,彻止久没发现只能怪他自己眼拙。
“我说过这双眼睛按在你身上是真白瞎。”陈景吐出鲜血缓缓消失在彻止久眼前,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场障眼法。
整个楼道只剩下彻止久一人,陈景早已逃之幺幺。
“陈景!”彻止久握拳,伸手挥开一个巨大的法印,法印内部漆黑一片,一片哭叫哀嚎从法阵内部传来,咕嘟嘟冒出的黑血沾满整个阁楼,甚至染指彻止久半片红衫。
“彻止久,住手。”侍远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彻止久一愣。
接着一片破碎阴森的苦笑从彻止久的嗓子发出,一双幽怨骇人的眸子恐怖地看向说话方向的虚影。
“我现在可不想玩什么过家家了,你给我滚一边去。”
一条黑带穿膛而过,带上丝丝血珠。
血珠低落,虚影惨白的脸上带上些许愠怒,“彻止久你好大的胆子,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吾那双眼睛是当真白给你了。”
虚影变化,缓缓缩小,变成小侍的模样。
一席青绿单薄的蝉衣,白皙玉嫩的脸上条条划痕,破洞的身躯踉跄倒下彻止久。
“小侍!”彻止久立马接住,接手一个治疗术法。
差点暴走的彻止久眸子血光疯乱,脑袋混乱,灵魂浑浊。
他已经看不出来那里不是障眼法,那处不是幻境。
“小久……”小侍摸上彻止久易碎难堪的脸,安慰道。
青绿的身形微颤,咳出不少淤血。“我好难受。”
“乖,一会就不难受了……”彻止久搂住小侍往上一抱,不让他沾到魔界裂缝的黑血。
黑缝内呼啸着不属于下界的障气,彻止久挡住那些黑气,眼里划出一道真正的怒气。
“吾已左臂为祭,献出半身灵魂以饲……”
开口诅咒的法言被小侍拿手挡住,“不要。”
小侍摇头,彻止久听不得一点,他现在真是怒气达到顶峰,不让陈景出点血,他道心都得毁。
压住阻止的小侍,摁回怀里,继续开法诅咒。冒出的黑血越发炙热,束缚起密密麻麻的上古法文。
彻止久眸子瞬黑,瞳孔骤然放大吞噬一切眼白,翻滚出血色的法文向内渗透,化为一道道枷锁锁向彻止久的灵魂。
灵魂扭曲分割,左臂黑气缠绕传来刺痛啃食的痛觉。
法阵即将成型,彻止久施法的胳膊骨瘦只剩下区区白骨,脸色煞白像瞬间被夺取了半身的血气。
只听法阵内部哭嚎索取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要冲破阵法猛扑撕咬之际,一道金光瞬起压下,死死压住那只血肉模糊的阵魔。祭法的阵魔一声惨叫,瞬间灰飞烟灭。
阵法被迫中断,彻止久猛吐一口黑血。
法阵零碎的咒光飞向彻止久,白骨生肉,引灵融魂。
彻止久现在头发蓬乱,脸色极为难看,全靠脊背一条硬骨支撑自己和小侍,但这也好过献祭完那不像人的模样。
“谁,滚出来!” 彻止久嘶哑地喊道。
“小久,不要不开心。”小侍摸上彻止久的脸,轻啄一口,安抚道。
彻止久一愣。
不对劲。
抱起小侍便往卧房一传,几条黑带缠上他瘦弱的腰和手腕,压在床上。
透明无色的眼睛快闪成了妖界水龙的夜明珠,“你……”
小侍空壳的内膛里,灼烫耀眼的火焰烧灼,在彻止久白灼的眸子里染出灿金的活力。一股热意渗透进彻止久枯竭冰封的内心,难以置信却又满怀期待。
“很难想象吗,死人死了这么多年还能复生?”
小侍一转乖巧的模样,轻佻起手腕上的黑带浅笑开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彻止久不受控地痛声喊道,捂上眼睛,良久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在睁眼,小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躺等待他接受事实。
像是算准了彻止久何时睁眼看他,小侍扭头,灰黑的眼睛也锁定住彻止久。
不同于以往木纳灰沉的眼睛,黑色透亮的眸子平静含笑,有着一股尽在掌握的傲世。
“侍远恒……”彻止久不确定地喊道,身体不知是激动还是惶恐开始颤抖。
眼角片刻湿润。
“你喊吾什么?”小侍颇有愠怒地开口,眼神危险。
这般姿态,彻止久是魔界种花,死也信了。
“主人。”彻止久眼泪一流喊道,嘴角却是笑容大开,一口口主人叫得相当的甜。
蹭进小侍怀里,彻止久万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不要面子的往一个人身上贴。
轻拍起彻止久哭颤的身体,小侍叹气愠怒。
“吾让你过来了吗?”
彻止久身体本能地一颤,忙收拾好情绪,乖巧地跪好听命。
散着水色的眸子不舍珍贵地看向小侍,真希望这次不是幻觉。
“现在和吾好好讲讲,这些年收的那一堆男宠是怎么回事?”见彻止久收起黑带,小侍起身活动几下手腕,开口就是一句暴击。
“吾……吾。”彻止久吸吸鼻子,冒气虚汗,打心眼里的心虚。
虽然他只是见他们长得像侍远恒才收的,平常就没事看两眼,没动过……
可这他也不敢讲,太放肆了。
“哈~没事,下属的私事吾不该多管。你喜欢自然是依你。”小侍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手上开始挑动起彻止久的衣摆。
衣摆的血迹和床榻上在金辉中消失,干净的衣服里飘出一股淡香。
“不是吾……”
“吾什么,几万年了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干脆割了别要了。”小侍说道,牵起一条黑带,顺着彻止久的身形开始捆绑。
“哎,你说说你,怎么些年天天搂着吾睡觉,做大逆不道的事,现在舞到正主面前就熄了火了,半点都不吭声?”
听着讯问,彻止久半点不敢动,眼睛直溜溜盯着小侍露肩的半边香臂,太香了。
黑带一圈圈缠紧,衣服被一件件褪下,直至整个人从“大”字变成“太”字平躺在床上。
“主人您何时回来的,怎么回来的。”彻止久不解地问道,听这话怎么总感觉主人就没死过呐……这几万年吾干的坏事他不会全都知道吧。
丝绸细丝轻软的触感划过不该触碰的□□,跟随指尖上翘的游动起伏。
彻止久停止骇人的想法,身形惊起一颤。
“刚刚,刚回过神就看到你不要命的诅咒人。”小侍手上一重,彻止久闷哼出声,抓起旁边的被褥,腿也跟着不自觉轻蹬两下。
“吾现在死不了……嗯,哈。”彻止久憋住眼泪,喘起热气解释道。
“呵,那你可真厉害……”
树林里,陈景抱着昏睡不醒的陆冕在树杈之间来回横跳。
一枝清脆的枝杈折断,陈景脚下不稳向地面跌下,来不及稳住身形,只得转身,将陆冕兄放到身前,环身拦住,背步横擦地面,撞到树干才停住飞驰横撞的身形。
嘶……真是丢了脸了,法力供给不足,身体抽筋了。
没有那个仙能落魄到他现在这种程度,连一丁点支撑身体行动的法力都耗干的。
看向熟睡中的陆冕,松上口气,也算是逃出来了。
背部和肩部血流不止,滴在陆冕眼前,陆冕睫毛微颤,难受地轻哼出声。
“啊~陆冕兄忍一忍吧,我真是半点都动不了了。”陈景强撑起眼皮自说自话,随后便一动不动闭起双眼,开始凝神恢复法力。
道法自然,对于先来讲,每一处的呼吸都是在吸纳日月的精辉,索取自然的生命之力。
只是片刻,陈景移动起身体,靠向树上喘气。
点点微光亮起,陈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流血的伤口也在一点点的结痂愈合。
不在流血,陈景便不在注重疗伤,靠在树前,开始悟道。
寒月高挂,陈景起身弄净身上的污渍,抱起怀里的陆冕,便开始着手收拾他身上的血渍。刺凉的湿衣布划过陆冕沾血的脸,陆冕不自禁向后一颤。
“陈景……”陆冕喃喃两句梦话传进耳朵里,陈景浅然一笑,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脱离危险,法力充盈的陈景,理智收回控制权,才开始思量起潜意识里的一举一动。
陆冕趴在自己肩上熟睡,陈景心痒摸向他饱满圆润的耳垂,轻轻揉捏。
当真是不知道因何会把你一起带出来。
陈景眸中亮起光芒,搂紧怀里的陆冕就像观察一般,望向自己内心深处的灵魂。
灵魂依旧安静平稳的晃动,像碗盖里燃烧的烛火,没有风的阻扰静静地散发着圆滑稳定的光晕。
千千青丝相贴,陈景淡色的眸子布上一丝迷茫,转瞬即逝。
他把这一切归总为了一时兴起的**。
血色法阵画圈,围绕陈景四周,发出阵阵渗人的阴笑。
对上此类术法,陈景只能皱眉搂紧陆冕,轻拍几下稳住陆冕兄因邪气颤抖的身躯。
是魔界交易的诅咒……
伴随着阴笑和法阵起誓的法言,陈景不动,只是搂住陆冕静等法阵完成。
毕竟魔界的诅咒很难摆脱,越逃反伤越大。更何况陆冕兄还在旁边,躲避只会殃及无辜。
做好了赴身的准备,却见这时一阵金光散开诅咒,画出一个奇怪的图形。
陈景略显吃惊,眉头化开雾霭后,发出一声浅笑。
真是奇怪了。
不过也好,侍远恒的御下之术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多控他几天吧。
他还不想只待在银柳阁里陪陆冕兄,他也确实是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