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向熙今天和昨天又不一样了。
他没再穿那件白大褂,反而穿了身白西装,敷贴的剪裁衬得他身形更加修长高挑。头发也不像昨晚那样随意肆翘耷拉,都被发胶牢牢固定住,段礼简直能想象到这小子对着镜子把自己头发抄到耳后的模样。
这发型一变,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变得干练精英起来,再配上他鼻梁上架的那副无框眼睛,嘴角一弯,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看得出来,精心打扮了。
与他相比,段礼就随意多了,身上随手抓得衬衣还起着皱。
而这时,路向熙也看到了他。他似乎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走到旁边,把木桌上的粥拎了起来,才朝段礼走过去。
他一靠近,那股清新的橙子味儿又窜了出来。这么多年了,路向熙竟然一直没换香水。
“礼礼哥,你真的吃过了吗?”路向熙走到段礼面前:“不要骗我。”
段礼说:“我从局里过来,喝了杯水——都说了,换个称呼。”
路向熙笑起来:“喝了杯水也叫吃过了?现在还早,过来把粥喝了吧,不吃早饭等于慢性自杀啊哥哥。”
“……!”
前面说的好好的,段礼都把粥接过来了,结果一听他又乱叫,顿时黑了脸:“你叫我什么?”
路向熙拉着他在休息的地方坐下,段礼真要冷下脸是很可怕的,路向熙也不去主动惹他,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无辜道:“不是你让我换个称呼吗?”
“再换一个。”
路向熙叹口气,“唉,不让叫礼礼哥,现在哥哥也不让叫了,好强人所难。”
段礼眯眼,还没说话,路向熙就把粥推到他面前:“好了不说了,你先喝粥。”
“……”那粥的香气又太诱人,段礼就没再争辩。
路向熙趁着他低头喝粥的功夫,用目光上下扫着段礼,最后撑着下巴,说:“你昨天是不是熬夜了?衣服也是皱的呢,难道没回家?”
段礼没回答,路向熙就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们挺忙的,但是再忙也不可以不吃饭、不睡觉,这对身体不好。”他顿了顿,笑着说:“这还是以前你和我说的话呢,为了劝我别那么用功读书。你要实在忙到没时间吃饭的话,我以后做饭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段礼喝粥的动作一顿,他撂下勺子,抽出纸擦了擦嘴。路向熙皱眉:“这就喝完了?还剩下这么多。”
段礼没管他,径自站起身,绕到路向熙身侧。
路向熙坐在椅子上抬头,目光跟着他。
段礼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十分冷酷无情地说:“第一,换个称呼。第二,合同里写的很清楚,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一切,这‘一切’里包括生活习惯。第三,时刻牢记,我们只是有结婚证的普通朋友,你甚至可以去自由恋爱,别有负担,我不需要你做什么。第四,没有异议的话,现在起来,去把证领了。”
路向熙听完,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然后拉了拉段礼的衣袖,小声说:“你生气了吗。”
“……”
“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医院急诊里一大半都是熬夜又不吃饭进来的。”
段礼不说话,路向熙垂了垂眼睫,说:“好吧,都听你的,那你先进去,我把垃圾扔了。”
段礼只觉得他犹豫了,也不揭穿,点头说:“行。”
段礼一个人进去了,他绕了一圈,办事厅很大,又没来过,就打算等路向熙来了,去前台问问工作人员,谁知他站了好几分钟,路向熙还没进来,他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那小子不会真原地反悔跑了吧?
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脸色难看,在民政局像他这样脸色难看的多了去了,大多是夫妻感情破裂闹离婚争财产的,能注意到他,纯属因为这人实在帅的过分。
个子高挑,高鼻深目,面如刀削,蹙着的眉显得他有些不耐烦,但是克制的很好,微乱的发型打破了他冻人三尺的距离感,贴身的黑衬衣又给他添了分禁欲的气息,整个人英俊而不凡,一看就是个极品Alpha!
而他这幅模样,绝对是个在等老婆来离婚的老公!
见他站了好一会儿,工作人员偷看够了,就走过去问:“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离婚吗?另一位还没到?不如打个电话?”
段礼:“……”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路向熙从后面揽过段礼的肩膀,说:“不好意思,我们结婚。”
段礼被他一拉,整个人往他怀里一靠,很诧异地看他一眼,对上路向熙的视线,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子就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脸侧,笑意吟吟地开口:“走吧宝贝,对不起我来晚了,等不及了吧。”
段礼:“……”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他望着段礼被身边那个男人揽在怀里推着走的画面,不由得叹道:“这年头还有人搞AA恋?!”
“放手。”段礼警告一次。
路向熙垂着眼睫,保持着抱他的姿势,在他耳边说:“我们要表现的亲密点,不然被他们盯上觉得奇怪,或者觉得不像夫妻,可能就要仔细盘问了。”
这话倒是没错,段礼沉默两秒,随即反应过来:“那也应该是我揽着你,你现在像什么话?”
“哦。”路向熙眨眨眼:“段sir,你也会叫我宝贝吗?”
段礼挑了下眉,他哪能被这雕虫小技问倒,只眯着眼,反问:“我不会。但听你叫的挺顺口的,平时没少叫?”
路向熙像是一下就被打回原形似的,耳朵尖红了红,避开段礼的目光,小声说:“我没有。”
段礼将年轻人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拨下来,语气淡漠道:“还害羞了?年轻人谈几个恋爱,人之常情。”
路向熙张嘴要反驳,办手续的工作人员就探出脑袋:“不好意思二位,你们确定是来结婚的?”
“……”
两人老老实实地坐下填表,都是些基本资料,在填到第二性别那一栏时他们竟然默契地都选择了略过,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因为这是个非必要填的选项,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跟我到后面,拍照吧。”
段礼觉得路向熙中邪了。
从拍完那张照片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分钟了,这个年轻人还攥着那红彤彤的本子笑的一脸傻气。
“哥,你看,你虽然衬衣还是皱皱的,但还是好帅哦。”路向熙歪了一下脑袋:“啊……这还是我们第一张合照呢,没想到就是结婚照,这可真是神奇。”
闻言,段礼挑起半边眉毛,施舍似的垂眸看了一秒那红本子上的合照。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严肃,那眼神,仿佛站他们面前的不是民政局工作人员,而是哪来的犯罪分子。站他身侧的路向熙明显正常多了,年轻人笑起来依旧是眼睛弯弯,看着就让人心里阳光明媚。
“咳。”段礼咳嗽一声,收起红本子,转头问他:“你怎么过来的?”
“啊?”路向熙回神,说:“地铁呀。”
段礼皱眉:“穿成这样坐地铁,你没车?”
说完他就后悔了,路向熙这个小年轻,估计也是刚刚毕业,本来就穷,这A市物价又这么高,怎么可能有钱买车!
这么一想,段礼看路向熙的眼神都变了,他忽然注意到路向熙身上的西装,那么贴身显形,想必价值不菲,这傻小子,又不是真结婚,用得着这么下血本吗?
不过年轻人爱面子也是人之常情,段礼没有拆穿他,抬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说:“我开车,送你回医院。”
路向熙当然不知道段礼自己脑补了那么一出大戏,他听见段礼主动要送自己,他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的很灿烂:“好啊。”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段礼手里攥着个红本子,感觉放哪儿都不合适,他的衬衣口袋太小,裤子都没有口袋,还得找车钥匙。
这时,身后的路向熙似乎感觉到他的手忙脚乱,十分贴心地凑了上来,“礼礼哥,我帮你拿吧。”
说着,也不等段礼回答,就伸手把他那份结婚证给扯到自己手里了。
段礼空出手,终于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了车钥匙。
段礼掂了掂自己的车钥匙,而身后的路向熙则将两本结婚证叠好,双方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
段礼的车和他的人一样,是辆又酷又很耐造的越野,追起罪犯来可下河可上山,主打一个实用。
让段礼没想到的是,路向熙自从弯腰钻上车后,一反常态地系上安全带老老实实坐着,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说话,段礼也不说话。车内狭窄空气中淡淡的朗姆酒香混着甜腻的橙子味儿流动起来,将他们紧紧包围。段礼再次感觉一点点尴尬。
虽说Beta是闻不到、感知不到信息素的,但对段礼这种及其注重**的人来说,即使对面毫无察觉,他也依然觉得在别人面前泄露信息素是代表无法自控的、丢人的蠢事。
好在拐过第三个红绿灯时,华斯医院就到了。
硕大的立体logo挂在大楼顶端,段礼停好车,刚要提醒路向熙到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副驾驶上原本活泼乱跳的人此刻正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停起伏!
段礼察觉到他不对劲,皱着眉问:“路向熙,你还好吗?”
路向熙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很费力地掀开眼皮,“我……”
段礼作为训练有素的一名警察,当即判断出:“你低血糖了!?”
“……”
于是路向熙眼睁睁看着段礼弯腰在他的车座底下翻腾了一阵,翻出了一颗不知猴年马月的水果糖。
路向熙望着他手心里橙色透明包装纸的水果糖,有些发愣。
“礼礼哥,你怎么会……”
段礼皱眉打断:“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拿着。”
他才不会说因为经常有小学生蹭他的车,这些“糖”是用来对付那些小学生的。
这简直让路向熙哭笑不得,于是他摘了眼镜,很无奈地揉着眉心接过那颗糖,说:“谢谢你礼礼哥,但我不是低血糖,我只是晕车而已。”
“……”
段礼把人轰下了车,径自开车回了警局。
但一路上,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绕了几条红绿灯,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一脚刹进警局停车场,他才猛地想起来──结婚证放路向熙那里,没拿回来!